第三百零二章 九命 (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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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節反轉的太快,以至於現場再無一點聲音,隻剩下一張張困惑無比的臉。一個老千的同夥顯然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老千扣在桌上的牌。但這時,吳三猛地注意到,黑衣人令人膽寒的目光掃到了自己的身上,吳三一下明白了什麽,從後腰拽出一把半尺來長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那幾張底牌上,險些切掉那人的手指,嘴上陰冷地說了一句:“推牌不亮牌,你打算壞規矩嗎?”
那一刻,吳三看到黑衣人對他笑了笑,舒展了一下胳膊,靠在了椅背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讓吳三覺得有點熟悉。
黑衣人正是向萬林,當他向吳三報出身份時,吳三已經明白了大概。向萬林也不瞞吳三,告訴他自己在這賭場裏已經呆了三天,道上的地下賭場老板聯合起來,從外地請來老千準備整垮吳三的事兒,向家也早已經知道。向老爺子這才派向萬林過來幫吳三一把。
可吳三從來沒聽家裏人提過,向家竟然精通地下賭場的老千之術,除了萬分感激之外,更多的是疑惑,連忙向向萬林請教。向萬林告訴吳三,向家精通的是周易八卦和各種巫術法門,賭場中老千的一些手法在向家人看來,隻是巫術幻術中的一點兒皮毛,不值一提。
現在向家的老家主向老爺子解放前也曾是叱吒一時的牌場高手,打遍京津賭場,從無對手。但後來向老爺子覺得賭博出千這事兒太損陰德,就洗手不幹了,特別還要求自己的族人一律不準沾賭。如果不是因為吳家和向家曾經親密無間的關係,他也斷不會派自己來幫吳三。
吳三是越聽越糊塗,就問向萬林,既然向老爺子不允許族人沾賭,那自然向萬林也從沒學過千術,但今天又是如何打敗那些老千的呢?
向萬林哈哈大笑,告訴吳三,所謂千術分為兩種,一種是靠勤學苦練煉出來的手上技術。這種千術主要是偷牌和換牌,要麽是和莊家勾兌好,事先在牌上做些手腳,但一山總比一山高,這種千術總要留下痕跡,遇到這行兒裏的高手,被抓住的可能性大。而另一類千術就比較高級,它脫胎於傳統道術的一支,和賭博有關的就是讀心術和幻視術。自己當然沒有學過前一類,但後一種自己從小就有修習,雖還算不上得到家族的真傳,但應付那些老千卻無問題。
讀心術和幻視術?這讓吳三非常的驚訝,但覺得還是無法全信。向萬林看出了吳三的疑惑,又笑著告訴他,所有人都認為今天的賭局他一定在牌上動了手腳,甚至那幾個老千也這麽想。他自然可以利用他們的想法,自己不碰牌,老千始終不知道他是如何動作的,注意力也就都在牌和自己的雙手上。
這時自己便可以利用一係列對他人精神控製的方式,迷惑對手。但讀心術和幻視術是一門很深的學問,自己的修為隻能讓一個人被控製,做不到群體幻視。所以他一直在擾亂對麵那個出千人的神智,讓他思想很難集中,而他最終拿起底牌再看時,他看到的牌已經和別人看到的不同,而他內心裏未換牌之前的數字,向萬林已經用讀心術讀出了,就讓那老千以為底牌已變,是被向萬林換走的。而這種手不碰牌的換牌手法,一定已經超出了老千的認知,恐懼、失落、絕望一並襲來,讓他內心崩潰,而棄牌認輸。
但其實,那隻是他大腦的幻覺,牌跟本沒有變過。
向萬林的說法讓吳三震驚不已,還沒有反應過來,向萬林忽然收起了笑容,那深邃而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那一刹那間,吳三仿佛覺得自己的體溫一下子降低了好幾度,血液像是快要凝結了一般,但有一種無形的壓力,逼迫著自己依舊迎著向萬林的目光,注視著。
不到半分鍾,向萬林哈哈的笑了,“趙少成,原來你是想找機會見見家父啊?這不難,改天我帶你去,但你想從向家學點什麽,還是別想了,向家的道術隻有嫡傳的一支。”向萬林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吳三心裏掀起驚天的巨浪,的確,向萬林說的正是自己剛才所想,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可為什麽關於向家的事,家裏人從沒有對自己多講呢?
講到這裏,吳三停了一下,似乎這些回憶對他而言要花費巨大的心力和體力一般。又站起身給我們倒茶。
看來我的猜測沒有錯,向家很可能就是族譜中所載的鬼仙上人的後代,當年他們逃出磨盤上後,應該是一路向北,隱姓埋名安頓了下來。但吳三聊了這麽久,一句都沒提老張一個字,這實在讓我不解,他這麽做要麽是準備把黑鍋都甩在向萬林身上,需要做些鋪墊。要麽就是老張和向萬林之間有很多吳三都不了解的情況,後麵有很多他的推測,為了增加說服力,而不得不把向萬林描述清楚。
忽然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我的大腦,難道說吳三講這段往事的目的,是為了引出向遠林掌握著讀心術和幻視術?而這些會與後來老張的遭遇有直接的聯係?
曹隊顯然想到了和我一樣的問題,但他是心裏藏不住事兒的人,一邊品了兩口茶,讚了兩句,一邊向吳三問道:“吳老板,您們兩家之間的淵源如此之深,難得啊,那麽你又是為什麽離開邯鄲,而把邯鄲的生意交到向萬林手中?向老爺子不是不允許向家子弟以賭牟利嗎?還有,向萬林是不是和老張北京欠賭債的事兒有關?也是他在北京和老張租在一個院子裏住?”
曹隊一連串的問題有些咄咄逼人,但吳三神色並沒有什麽變化,淡淡的笑了笑,自顧自的念了一句“苦樂無二境,迷悟非兩心,隻在一轉念間。曹隊,很多人不理解我為什麽金盆洗手,再不碰那個賭字,其實不是我看得開,而是看到了太多的惡念、怨念,看到了人是如何走火入魔而無法自拔的。要說的事有點兒多,上年紀了嘴也碎,你們多擔待吧。”
在幫自己解了圍之後沒幾天,向遠林就把吳三帶到了向家,當然那時的吳三還是趙少成,見到了向老爺子。不知是緣分所致還是向老爺子早有這樣的想法,爺倆聊得非常投緣,吳三想著自己幹地下賭場的買賣,總不能遇到事兒老指著向遠林來幫忙,場子裏的那些老千的套路,自己還是要了解才行。就提出拜向老爺子為師,向老爺子倒不推辭,欣然應允,但隻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隻教吳三賭場上的千術,向家其他的祖傳道法一律不教,吳三也不能找人瞎打聽。
從那之後,每周吳三都要去向家三次,風雨無阻,最初向老爺子隻是拿幾本家裏的藏書讓他學習,後來開始手把手的教他。但吳三發現,向老爺子最在意的,是賭場的規矩,後來的“三不賭”“九命訣”都是向老爺子逼著吳三詛咒發誓必須遵守的。
吳三奇怪的是,自己去向家,見到向遠林的次數越來越少,兩三個月以後,人都見不到了。吳三去問向老爺子,向老爺子隻顧歎氣,也不搭話。過了一陣,吳三有次陪向老爺子喝酒,向老爺子才告訴他,向遠林從小心大,對家學很看不上,認為時代進步了,學那些東西也沒什麽用,還是賺錢要緊,但向老爺子是絕不允許向遠林拿道術來騙錢,向遠林嘔了口氣,前一陣子離家去深圳闖蕩了。
吳三記得自己和向老爺子的約定,他家裏道法的事自然不方便詢問,也隻能寬慰幾句,但隱隱的也擔心向萬林這心性在外麵闖禍。
這一晃就是一年多過去,吳三在邯鄲的買賣已經紮下了根,雖還沒給他帶來豐厚的利潤,但口碑和聲譽已經積累了下來,他也一直遵守著向老爺子的約定,嚴格執行“三不賭”的規矩,“九命訣”也是牢記於心,一一的驗證。對那些輸紅眼的賭客也不會下狠手,但他因為之前賭場險些被老千攪黃,所以內心裏是痛恨老千的千術的,對在賭場裏出千的一律剁掉一隻手,從不留情。
看上去吳三的賭場規矩森嚴,手段血腥,但其實反倒讓很多賭客非常有安全感。吳三的賭場裏腰纏萬貫的賭客越來越多,甚至很多城裏所謂的成功人士也常常光顧,並不為賭錢,隻是一種放一下鬆的方式,適可而止。這些人多了,自然圍在他們身邊的人也多了,這圈子越圈越大,儼然成了一種時尚休閑活動。地下賭場成了高端人士的社交場所,這讓吳三始料未及。
(天之機緘不測,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顛倒豪傑處。君子隻是逆來順受、居安思危,天亦無所用其伎倆矣。--《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