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地火 (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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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黑暗降臨的時候,我才發現,礦洞裏並不是我想象那般伸手不見五指。當我們用手電和礦燈照射那麵石牆時,煤精玉表麵的反光讓我忽略了石牆本身。而此時,我猛然注意到,我和孫平擦出的那兩小塊煤精石,本身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像是有什麽強光在背麵照射著。

    煤精玉本身的透明度並不高,漆黑如墨。我麵前的這堵煤精玉堆成的石牆,想來也不可能很薄,光線如果能從裏麵透出來,很難想象那一麵的光是何等的強烈。孫平在背包裏翻出了一把備用電筒,正要擰開,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老孫,先別打開,剛才我們的電筒同時炸裂,可能與這牆後的亮光有關,我們一人隻有一把備用電筒,省著點。”

    孫平點了點頭,戴上手套,站在石牆前,開始擦上麵的汙泥,看來是想搞清楚這煤精玉到底是多大的一塊兒。但他沒擦兩下,從裏麵透出來的光明顯強烈起來,孫平麵前的石牆不再是漆黑一塊,而是像深棕色的啤酒瓶,隱約變得半透明起來。

    在那一刻,我們都感覺到石牆的溫度瞬間升高很多,一股熱浪讓我們不得不退開幾步。隱約的,從那塊兒被我們擦幹淨的煤精玉裏,我似乎看到了不停跳動的火焰,反射著妖異的光彩,飄忽不定又動人心魄。

    這光亮讓我想起了極地的極光,沙漠裏熱浪蒸騰後留下的幻景,深海中爆開的照明彈。光線似乎是柔軟的,在它的擺動中,誘導人的大腦產生無數奇妙的幻想。

    我相信身邊的孫平和小田與我有著同樣的感受,一種不真實感,以及藏在後麵真實的恐懼。

    那一刻,我們喪失了時間的概念,失去了空間的判斷,不知道這樣死死的注視了多久。但那光亮還在不斷的加強,似乎光源正慢慢接近著石牆另一邊的我們。

    讓我們猛然回到現實的是,我們在縹緲的石中火焰裏,看到了一個人影,準確的說是一個隻有上半身的人影。

    這個人影最初隻是一團朦朧的黑影,我完全無法判斷它到底是什麽,但全部包裹在那些火焰中。他移動的速度很快,是向我們的方向迎麵而來的。於是我們可以漸漸分辨,有頭顱,有脖頸,有雙臂,有手。

    也是那手拍在煤精玉石牆的另一側時,我才能確認,我看到的確實是個人影,而不是幻覺。但緊接著,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後麵推動,那黑影也不像是人自然行走的方式,我更願意相信它是平飛過來的。

    短短的一瞬間,黑影砸到了那一麵的牆體上,雖然我沒有聽到一點聲音,但依舊能感受到黑影撞擊在石牆上的巨大的衝擊力。在黑影接觸到牆體的一刹那,我同樣確認那飄渺不定的光影是炙熱的火焰無疑。

    火焰變成了暗紫色,輕盈的從黑影的四周飄散開去,但又像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將黑影牢牢的包裹其中,之後隨著黑影慢慢的墜落下去。

    隻有那隻手,像是粘在了石壁上,一動不動,每一根手指都努力向外撐開,完全超過了骨骼韌帶承受的極限,然而,這隻是短短的一瞬,因為那手掌同樣被墨色的火焰所包裹,火焰像是無數條細小的蛇,扭曲纏繞,牢牢的捆住手指。很快,那隻手像是沒有了重量一般,隨著火焰的搖擺而開始晃動,開始融入到火焰中,似乎成為它的一部分,再沒有了原來的形狀,很快便消散了。

    這個場景多年以來一直定格在我的大腦中,甚至成為了我噩夢裏反複出現的畫麵,孫平和小田也是如此。雖然,成家嶺這件事之後,我們偶然相遇,都會叉開這個話題,但我知道煙癮很大的孫平戒了煙,不再下廚房,不碰任何能打著火的東西。

    這些都是題外話,但在當時,我們除了內心的無比震驚,就是無法忍受的熱浪,幾乎已經快把我們烤焦,無法在淺洞裏再待下去,我們退到了洞外,幾分鍾之後,煤精玉中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最後洞中再次一片黑暗。

    我們三個都沒有出聲,因為剛剛出現的一幕都是在無聲的情況下發生的,可以想象,當你在電影院看一部場麵宏達的災難片,但卻是部無聲電影,而且電影院所有的觀眾都默不作聲,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不知是老孫還是小田,猛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才從震驚和思索中回過神兒來,抬起頭,便看到在麵前的黑暗中,突兀的出現了一點光亮。這光亮有點搖曳,忽明忽暗,看上去隨時有熄滅的可能,正緩慢地向我們的方向移動過來。

    孫平再也顧忌不了太多,擰亮了手裏的備用電筒,朝隧道中的光點照了過去。

    那光點停了下來,大約幾秒鍾之後,才對手電筒的光亮做出了反應。我們聽到虛弱的呼喊聲,“常叔,是你們嗎?”

    是小雷,是小雷的聲音,我驚喜地拍了孫平一下,拉住他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之後,我猛然發現雙腿似乎已經不屬於自己,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心跳卻已經快了很多,周身的肌肉酸痛,指尖已經開始有些抽搐。我扭頭看了看孫平,他的情況比我好不了多少,滿臉的汗水,嘴唇慘白。

    “老常,這下麵嚴重的缺氧,別走急了,身體罩不住。”說著,他把背後的背包放下,扔給了後麵的小田。

    “小田,你在原地守著裝備,我和老常過去。”

    我們和小雷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十米,但這幾十米幾乎是我一生中最遙遠的幾十米,我從包裏拿出一個小鐵盒,裏麵是我準備的定心丹。這玩意兒對攝人魂魄,變化形態的妖魔有很好的效果。妖魔害人更多還是讓人內心的恐懼無限的放大,心神出竅,它才有鳩占鵲巢的機會。但這藥丸對缺氧造成的神誌不清有沒有效果,從沒試過,現在隻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遞給了孫平一顆,他看來已經沒有思考詢問的氣力,想也沒想,把藥一口吞了下去。藥丸下肚,心悸的感覺明顯有了好轉,雖然四肢依舊的無力,但大腦的血流通暢,思考能力正在恢複。

    “老常,好東西不少啊,剛剛那煤精玉裏的真的是個人嗎?會不會是我們在缺氧情況下產生的幻覺?”孫平的臉色明顯趨於正常,嘴唇也有了一些血色。

    “老孫,幻覺是很自我的東西,你覺得我們三個會同時產生一樣的幻覺嗎?況且,我們三個人的照明設備怎麽會同時爆掉?”

    “也對,但老常你覺得我們剛剛看到的究竟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塊煤精玉石牆背後一定還有一個很大的空間。火焰的溫度應該極高,不然不會發出這麽強烈的光,人也不可能這麽短的時間就焚燒殆盡。而且,被火焰燒盡的也一定是個人,隻是希望不是曹隊他們,好在現在看到了小雷,我心裏還能踏實點兒。”

    又離的近些,我明白了小雷的移動為何看起來比我們還要艱難。他背上背了個人,那人一動不動,生死不明,而小雷的一隻手上還端著一個黃銅的燈台。

    我快步走上前去,小雷見走過來的是我,渾身都鬆軟了下來,一條腿半跪在地上,低著頭不停的大口喘著氣。我這時注意到,小雷背後背的人,竟是那個陳醫生。隻是陳醫生此時,進氣少出氣多,已經完全陷入了昏迷。

    孫平從小雷背上接過陳醫生,放在自己肩上,向小田的方向走去。我沒有馬上扶起小雷,從背包裏拽出水壺,又拿出一粒定心丹,塞進他嘴裏。

    小雷喝了兩口水,算是緩了過來,扶著洞壁慢慢站了起來。

    “常叔,你們該聽曹隊的,不應該下來,這裏麵太詭異了。”小雷很費力的才說完一句完整的話。

    “曹隊和小段呢?你知道曹隊攔著我不讓我下來,那一定是在下麵和他匯合了,其他人呢?”我拍拍小雷的肩膀,焦急的問他。

    “我們也是十幾分鍾前剛剛和曹隊他們匯合的。匯合前,老秦已經遇害,劉小伍追蹤進了巷道的深處。曹隊和小段去找劉小伍,大許在前麵昏迷了,我還得把大許弄回來。”小雷的話前後有點不太連貫,看來定心丹的藥效還沒有完全起作用。

    “老秦遇害了,是陳醫生他們幹的?”我扶住直起身的小雷,忙著又問了他一句。

    小雷搖了搖頭,“不,事情和我們想得有點不一樣,我是被陳醫生救下來的。”

    (欲修六度,當淨六根,先降六賊。能舍眼賊,離諸色境,名為布施;能禁耳賊,於彼聲塵,不令縱逸,名為持戒;能伏鼻賊,等諸香臭,自在調柔,名為忍辱;能製口賊,不貪諸味,讚詠講說,名為精進;能降身賊,於諸觸欲,湛然不動,名為禪定;能調意賊,不順無明,常修覺慧,名為智慧。六度者運也,六波羅蜜喻若船筏,能運眾生,達於彼岸,故名六度。--《破相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