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蜃海 (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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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劍幾人上了東星號,便被船上的景象震驚了。船甲板和外殼一樣,已經鏽蝕的不像樣子,很多地方露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以至於三人隻能貼著船舷一側小心的前進,生怕中間的船板腐蝕透了,承受不住幾人的重量,摔到下麵一層。

    而更讓丁劍不解的是,甲板上密布著各種珊瑚和貝殼,大多牢牢的吸附在金屬船殼上,似乎已經和船成為了一個整體。偶爾還有些魚骨散落其間,看上去這船應該在海底呆過挺長時間才對。丁劍用隨身的小刀撬了撬,那珊瑚沉積物紋絲不動,顯然不是人為弄上船的。

    王胡子帶著大喇叭上的東星號,一到甲板,他就不停的對著喇叭喊著,幾人心裏都明白,船上不像有什麽活物能回答,這種喊話更像是給自己壯膽兒。

    三人往前走了十幾米,王胡子忽然停了下來,蹲下身,不知在看些什麽。丁劍追上去才看清,是一隻死去的海鳥,身體已經高度腐爛,發出一股股的惡臭。丁劍不明白這死鳥有什麽可看,卻聽王胡子嘟囔了一句,“這遠海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麽會有海鳥飛這麽遠?”

    丁劍馬上明白了王胡子的意思,連忙問了一句,“這附近會不會有海島?”王胡子搖了搖頭,肯定的說,方圓三百裏都沒有,看來這鬼船還是去過不少地方。

    三人再往前走,甲板上的鳥屍是越來越多,到後來幾乎是一層疊著一層,看得丁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丁劍最擔心的是,會不會發現船員的屍體,那景象不知自己是否能扛得住,好在一直進了橋樓也沒見到一個人。但很快,丁劍就意識到,這沒有人跡的空船更讓人毛骨悚然,他總會下意識的猜想,東星號的船員是否就倒在艙門後,是否就在腳下的甲板下,是否混進了鳥群的屍骨堆?這想法一出現便無法抑製,等丁劍到了橋樓,雙腿已經不自然的抖了起來。

    進到橋樓,裏麵並沒有出現丁劍擔心的狀況,雖然到處是灰土,地麵也全是淤泥和各種海洋生物的殘骸,但並沒有任何人類的屍骨。丁劍注意到,橋樓裏雖然肮髒不堪,但裏麵擺放的生活用品和航海器材都整整齊齊,看來船隻出事前,船員們並沒有覺察到什麽意外。

    上到橋樓頂層的瞭望塔,三人很快就找到了放在無線電台旁邊的航海日誌。這本航海日誌雖也被水泡過,但字跡還可以辨認,王胡子對航海日誌沒什麽興趣,繼續在屋裏查看,丁劍卻從航海日誌上看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這本航海日誌的前半部分,字跡非常的整齊,每一天,每一個時間段,航線,航速,天氣,設備運行狀況,記錄的一目了然。但到了後半部分,明顯有了幾頁的空白,空白之後不但字跡變得非常潦草,而且記錄的內容與前麵也完全的不同。

    沒有了具體時間的記錄,文字表述的意思讓丁劍覺得記錄者的神經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比如,上麵寫到“一連三天,我們一直在黑暗中漂流,動力喪失,太陽一直沒有升起。”

    “修理電路係統,恢複動力的嚐試失敗,無線電訊號無法收發,雷達燒毀,我們沒有碰到任何往來的船隻,我們一定偏離了航線。”

    “這是被海鳥攻擊的第二天,船上的鳥屍堆積如山,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船員全部進入了底艙,但還是有希望的,這麽多海鳥,我們一定離海岸不遠了。”

    “船上儲存的食物開始快速的變質腐爛,搞不清楚為什麽罐頭也壞了,不是可以保存好幾年嗎?船員士氣非常低落,小趙砍傷了兩個人,已經鎖進了底倉。”

    “為什麽水也變質了?一股死屍的味道,但總比喝海水強,精神失常的也越來越多,應該是該死黑夜,為什麽九天了還沒有太陽?難到我們到了北極?可北極怎麽會這麽熱?”

    “船員失蹤的越來越多,估計都跳海了。”

    “有陌生人出現了,我實在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麽上的船?”

    “離地獄越來越近,下一個跳海的就是我了。”

    聽丁劍講到這裏,我和曹隊麵麵相覷,曹隊之前顯然也沒有聽丁劍講過這些。丁劍看到了我們的表情,搖搖頭,歎了口氣說到,“這些頁的內容我隻記了個大概,字太草了,很多認不出,我那時怕得要死,大意是這些吧。”

    “小丁,那本航海日誌你帶回來了嗎?”我心中疑惑的是無論日誌上的記載是否真實,指揮部看到這些內容,也應該對日誌進行認真的分析才是,畢竟是第一手的素材,可我在之前的卷宗裏根本沒有看到這些記錄。念及此,不禁打斷了丁劍的講述,問了一句。

    丁劍向我搖了搖頭,“常叔,沒帶,我翻那本航海日誌時,王胡子和範愣子正好發現敞開的集裝箱貨倉正滾出一片片濃厚的霧氣,就拉我過去看。”

    “東星號的船體正中是個巨大的貨倉,裏麵堆滿了集裝箱,估計堆了三層,但頂上的艙門是敞開的,不知什麽時候,從貨倉下麵那些霧氣冒了上來,我過去看時,已經把整個甲板遮蓋了。”

    “小丁,我看卷宗上寫得是因為海上起霧,加上天快黑了,你們才從東星號上撤下來,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出入?”我從包裏拿出香煙,遞給曹隊和丁劍一人一根。

    “常叔,我們幾個人自從上了船,就好像喪失了時間概念一樣,都說不清在船上呆了多久,所以後來海事局和國安局來了解情況時,我們三個人說的東西很多都有出入,估計是寫卷宗的人按照最合常理的理解記錄的吧?”

    “但您想,我們登船時雖然是傍晚五點左右,但海上天黑的晚,我們看得都很清楚。而且當時氣溫在三十度左右,晝夜也沒什麽溫差,怎麽會在海上起霧呢?肯定是從東星號船艙裏冒出來的霧,不會有錯。”

    我向丁劍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丁劍深深的吸了口氣,把身體移到陽光底下,似乎潛意識裏就對陰影有著無盡的恐懼。“當時我們三個都看到霧漫上來了,大家都很害怕,商量著趕緊返回去。我去拿那本航海日誌時,卻被王胡子拽住了,他告訴我鬼船上的東西不能拿,拿了要遭報應,把航海日誌放了回去,拉著我就出了駕駛台。”

    “我們三個下到甲板上才發現,霧已經有一人多高,濃得一米之外看不見任何東西。在加上太陽即將隱入地平線,濃霧裏漆黑一片。”

    “四周靜得出奇,除了偶爾腳下傳來甲板的吱嘎聲,什麽也沒有,我那時都懷疑自己是否還在船上。但在這濃霧中,我完全辨不清方向,我們幾次被腳下的珊瑚從絆倒,跌跌撞撞的來到了船舷的圍欄處。”

    “我們三個人間隔大概一米,彼此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這時我們身後的橋樓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但是步伐好像非常緩慢,幾乎是一步要等個幾秒鍾,但落在甲板上的聲音很響,估計體重比我們幾個要大的多。”

    “我確定我們三個人都聽到了那個腳步聲,因為大家都停了下來,沒有了任何動作。很快,我們都明白那個腳步聲是向我們來的,我聽見王胡子低吼了一聲跳海,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前麵的兩個黑影已經翻上了欄杆,緊接著就是落水的聲音。”

    “我本來也想著跳下船去,小舢板就在下麵應該不遠的地方,但猛地想起相機還背在身上,從上船到現在,我幾乎已經拍完了兩個膠卷,除了橋樓裏太黑,我的相機沒有閃光燈,沒法拍以外,船舷,甲板,樓梯,貨倉的照片全在相機裏。如果跳進海裏,膠片就全毀了。”

    “我一咬牙,扶著欄杆加快腳步向前走,隻能寄希望於從橋樓出來時,我們走的方向是正確的。”

    “讓我奇怪的是,身後那個腳步聲雖然步頻很慢,但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我走得多快,那聲音隻會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經顧不了許多,即使前麵全是濃霧,模糊一片,我還是扶著欄杆小跑起來。”

    講到這裏,丁劍停了下來,狠狠的吸了兩口煙,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講到最後時,不但他的語速加快,還明顯的顫抖起來,看來,雖然這次經曆已經過去幾個月,但對丁劍內心的影響,可能遠比他自己的描述嚴重的多。

    (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非言非默,議有所極。--《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