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蜃海 (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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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煥生已經完全從暈船中解脫出來,臉色依舊有點兒蒼白,坐在我的旁邊,有好酒他是從來不會落下。魏處本是個業餘的文玩愛好者,曹隊投其所好,把煥生拽過去介紹給魏處,兩人很快就聊起了南海明清沉船上的海撈瓷,再不理旁人。

    陸炳林顯然對煥生舊怨未了,一個桌上吃飯,除了見麵平淡的打了個招呼,再沒有一句話。曹隊衝我使了個眼色,端著酒坐到陸教授身邊,陸炳林這會兒已經喝得兩頰通紅,額頭全是汗,看起來,他雖然喜歡酒,也擅長評酒,但酒量並不大。

    我和曹隊分別敬了他一杯,曹隊又開始鍥而不舍的從陸教授嘴裏套話兒,也許是看在曹隊貢獻好酒的份兒上,這一次陸教授倒沒有含糊其辭,把自己下一步的計劃簡單說了一下。

    聽了陸教授的話,我方才明白他們的準備工作遠比我們想象的周密,計劃也更龐大。因為三亞海市蜃樓發生時,並沒有詳細的氣象資料和水文資料,所以依據陸教授的數學模型,東星號可能出現的地點多達十六個,但要把這十六個地點都走一遍,顯然不太現實,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很大的可能是我們到了那個坐標,東星號早消失了。

    所以陸教授真正準備實施的其實是個守株待兔的計劃。他把追蜃人的隊伍分成了兩批,一小隊人和他上了科考船,而更多人留在了岸上。岸上的追蜃人聯絡了七八個院校和海洋研究所,大約有數百人分布在海南、廣東和福建沿海,密切監視著下一次東星號海市蜃樓幻影的出現。幻影一但出現,幻影的坐標,周圍的氣候水文數據會馬上傳到陸教授的手上,這樣陸教授就能夠計算出相對準確的東星號實體位置。

    聽了陸教授的介紹,我不禁又產生了新的疑問,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問道,“陸教授,我有兩個問題沒想通,向您請教。一個是,您如何確定東星號的海市蜃樓影像還會在沿海地區出現?另一個是,南海海域遼闊,即使我們計算出東星號出沒的位置,科考船要趕過去還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所以我們的船就一定不能離那個地方太遠,那麽科考船的航線該如何製定?總不能真的去大海撈針吧?”

    陸教授向我點點頭,把酒杯中的酒一口吞了,緩緩的說到,“老常,你和曹隊之前辦的案子,曹隊當傳奇故事,零零散散地給我講過一些,我先問您一句,北京城底下的玄門和海眼井,您認為到底是什麽?又是怎樣產生的?”

    我沒有想到陸教授會突然問這麽一個問題,而旁邊的煥生和魏處也停下了對海撈瓷的探討,支起耳朵,轉過頭好奇地看著我。

    “海眼井是和玄門都是客觀存在的,從家學的角度講,它們都是中國古風水學的一部分,海眼井有天然形成的,也有後來人為開鑿的。天然的海眼井,古人便依托它的存在,堪輿定脈,築土為城。從最初的本意上看,海眼井是古代對於水患的一種預警和分流設施,是為了實現對地下河的控製。與風水術相結合後,就變成了地脈,變成了水脈,變成了可以左右朝代更迭的氣運。”

    “這些東西大家隻是這麽一聽,信與不信也不用有什麽爭議。隻是後來,很多人開始人工開鑿海眼井,有的是為了鞏固帝王風水明挖,有些則是為了破壞帝王風水暗掘,當然結果如何,我們無法下結論,但不可否認的是,因為海眼井,出現了玄門。”

    “玄門是什麽,現在還沒人能做出準確的解釋,甚至大多數人還否認它的存在。但我和曹隊都曾經進入過玄門,我的很多至親,有的永遠消失在了玄門裏,有的因為玄門永遠的離開了我。我和很多專家都聊起過玄門的事,包括當年實地考察過的人,專家們的說法,玄門是地下的一個地磁異常區,在哪裏電子設備、指南針都會失靈,我們在玄門裏發現時間還會被影響,會發生加快或減慢的情況,屬於時間扭曲吧,當然這並沒有被證明。”

    “但我認為,進入玄門裏的人失蹤或死亡,應該與時間的扭曲有關,但玄門過於隱秘,我們無法推算它的出現和消失的時間,人為改變或試圖掌控玄門,都是極度危險的,很可能引發巨大的自然災禍,比如明代天啟年的京師大爆炸,清代道光年間的大地震與地陷,以及民國初年時的旱季大水都與此有關。”

    “按古書的記載,玄門開,百鬼來,很多術士便認為玄門是通往冥界的大門。玄門出現時的確有百鬼夜行的發生,但我並不認為二者之間有直接的聯係,如果一定要用科學理論來解釋,我寧可相信百鬼夜行也是地磁異常的某種特殊表現形式。但玄門出現時,伴隨發生的異常天氣現象,比如龍卷風,雷擊,毒霧這些倒都是客觀存在的。”

    我講完這些,方才注意到大家都停下了筷子,愣愣的看著我。魏處率先打破了沉默,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老常,敬你一杯,也敬那些因為探索玄門而獻出生命的前輩。”

    “自古我們的自然科學就掌握在術士的手中,這和西方中世紀的教士、煉金士沒有什麽區別,而他們在一次次實驗中獻出的生命,卻被人誤認為是白日飛仙,我們忘記他們的貢獻,隻記住了他們在煉丹,在追求虛無縹緲的長生,來這一杯也敬他們。”

    說完,魏處再次舉杯,這次他卻給桌上的每一位都敬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我們都知道這一段是他講述的前奏,便都停下碗筷,等著他的下文。

    “曹隊,老常,陸教授,蔣船長,在座的戰友們,我們也許彼此的研究理念不同,研究方法各異,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找到東星號。當然,我,陸教授包括老常,我們的想法可能要更多些,還希望解開東星號身上的謎團。曹隊的開場白說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也許我們在岸上會有這樣那樣的爭執,甚至幹一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但今天上了船,就這麽屁大一點兒地方,就這麽多的資源,不合作怎麽辦?不團結怎麽行?所以我建議我們一起碰一杯,預祝我們能患難與共,完成任務。這杯酒喝完,我先帶個頭兒,把我們這個組的計劃安排給大家介紹一下,合作的第一步就是資源共享嘛。”

    這杯酒喝完,晚餐很快就變成新一輪的工作會議,在酒精的作用下,以魏處長、陸教授、曹隊和蔣船長領銜的臨時領導小組宣告成立。早喝的滿臉通紅的丁劍顯然也是心情激蕩,不停的按下相機快門,記錄下這重要的曆史時刻。隻是蔣船長,不知是因為高興還是其他什麽別的,來敬酒的絕不推脫,一次一個滿杯,很快便頭重腳輕,趴在了桌上。

    魏處長沒有食言,就在飯桌上,把自己的小組的考察計劃詳細講了一遍。

    魏處長這一組,上船的一共有二十七人,隻有一小部分來自海事局,大部分是從南海海洋研究所借調過來的,主要是海洋地質、海洋氣候和海洋環流方麵的專家。他們對東星號事件的研究角度與陸炳林完全不同,基於丁劍拍攝的照片,他們認為東星號應該是在南海大嶼礁一帶遭遇了特殊的惡劣天氣,觸礁沉沒了。又因為極其特殊的水下洋流,被暫時推上了海麵,遇到了漁船。所以丁劍在東星號上看到了大量的海底沉積物,而由於東星號船殼已經嚴重破損,一夜之後,再次沉入了海底。

    持這個觀點的專家篤定的認為,東星號就在漁船當時的定位點水下,隻是那一帶海域水深超過六百米,這才調來了小型的深海潛艇,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那個定位點海底進行搜索。

    當然在魏處長的團隊內部也有不同的聲音,有一些專家認為東星號是遭遇了一種罕見而極端的天氣現象--水龍卷。這是一種破壞力極強的海上龍卷風,它的出現完全沒有征兆,如果東星號進入了水龍卷的風眼內,它的體積決定船身並不會被水龍卷吸走,但船上的船員應該就沒那麽幸運。而丁劍照片上的珊瑚礁石,都是被水龍卷從附近島礁中吸附過來,風力減弱後掉落在東星號上。

    如果這個理論成立,那麽東星號並沒有沉沒,而是船員遇難後,船隻失去動力,隨著洋流漂流在南海上。如果在漁船的定位點進行水文調查,可以測定出洋流的具體流向,那麽沿著洋流就很有可能找到東星號。

    在魏處長的計劃裏,海底搜索是a計劃,洋流調查是b計劃,但顯然,陸炳林通過海市蜃樓成像定位東星號的設想根本就沒在計劃之列。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