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蜃海 (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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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隊拉著我避開實驗中心來回奔走的工作人員,找了個沒人的角落,低聲給我講了講現在的情況。
魏處剛剛在駕駛艙裏,已經把下一步的計劃告訴了曹隊。魏處帶上科考船的儀器設備很多,港口裝卸時足足用了兩天的時間,但大多是拆散的零件,科考船出發前就開始組裝調試。曹隊雖然看出這些設備透著古怪,完全弄不明白用途,但兩人隸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機構,他並不好向魏處詢問太多。
但在今早的四人領導小組會議上,魏處公布了他即將開始的計劃,大致講了講他帶到船上那些設備的用途,曹隊隱約覺得和昨晚飯桌上我聊起的費城實驗,似乎有很近似的地方,也應該存在著巨大的風險。但沒等他提出意見,陸炳林已經開始連珠炮般的發問,曹隊覺著陸炳林在科學上的專業意見比自己的質詢更有說服力,索性沒有吱聲。
可正當魏處和陸炳林誰也說服不了誰時,科考船到達了預定位置,而天氣也驟然發生了變化。曹隊這些天一直和總部保持著密切的聯係,手上也有近期的天氣資料和預報,所有的天氣預報都是一致的,三日內天氣情況良好。可奇怪的是,這場風暴仿佛是從天而降,沒有任何的征兆。但顯然,這種天氣異常,魏處和陸炳林並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他們的分歧僅僅在於是否使用魏處帶來的設備上。
幾人離開會議室時,魏處和蔣船長都堅持迅速開始試驗,雖然陸炳林反對,但這時的曹隊內心頗為矛盾,沒有發表意見。於是試驗開始。大家去駕駛艙的路上,陸炳林負氣走在最後,恰好遇到我,就和我出了駕駛艙。我們不在駕駛艙的這一段時間裏,科考船和總部,和補給船的通訊全部中斷,科考船成了一葉孤舟。
最為麻煩的是,科考船上的雷達設備也失靈了,不久連指南針都開始瘋狂的亂擺,曹隊意識到事情已經開始失控,就建議魏處暫停實驗,駛出這片海域,等天氣放晴再繼續開始。但魏處告訴他,東星號海市蜃樓出現的時間即將到來,這一點他非常有把握,可現在撤離,等到海市蜃樓再次出現,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上級單位下了死命令,他沒有時間了。而且科考船抗風浪的能力很強,蔣船長他們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經驗豐富,完全能夠處理。
另一個關鍵的問題是,現在和補給船失去了聯係,補給船一定按照先前的約定,在科考船東北方向四十海裏的預定位置停留,開始配合行動。一旦科考船離開,補給船收不到信號,兩艘船單獨行動,沒有了照應,風險會更大,所以科考船必須留下。
見魏處意願堅定,理由充分,曹隊也不好堅持,魏處的計劃全麵展開了。也許是看到曹隊的疑惑,魏處拉著曹隊去了實驗中心,經過底艙的路上,魏處簡單給曹隊講解了一下整個計劃。
原來,浙江所在陸炳林海市蜃樓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提出了一種新的假設。他們認為在東星號失蹤的海域,存在著一個神秘的水下渦流,並且由於地殼運動活躍,伴隨著很強的能量場。一方麵造成電子設備的失靈,另一方麵會造成極端天氣的突然發生。
東星號當時就是誤入了水下渦流區域,在短時間失事沉入了海底。但這種帶著能量場的水下渦流,還有一個特性,就是能夠以電磁波的形式記錄下進入物體的影像,在近似的氣候條件下,這種影像會被投射到雲層中,就形成了海市蜃樓,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在歐洲神話中,海市蜃樓總是和海難聯係在一起,隻是古人認為海市蜃樓是一種預兆,而在浙江所的研究人員眼中,那其實是已經發生的果。
浙江所最大的創造發明就是造了兩台大功率的電磁脈衝發射設備,本來是用來模擬那個水下渦流能量場的,但陰差陽錯的是,在幾個月前的一次海洋測試中,意外的投射出了東星號的海市蜃樓影像。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魏處長當時已經為搜索失蹤的東星號一籌莫展,得到這個消息,連忙趕到了浙江所。
在魏處長看來,既然電磁脈衝發射設備能夠誘導出東星號的影像,那麽就可以證明浙江所的理論是成立的,東星號一定是沉沒在了海底某處。但要找到沉沒的地點,卻需要陸炳林當初的數學模型來反推了,這其中的數據采集和計算,工作量巨大,特別是一些變量的代入,急需陸炳林的團隊來幫助。
魏處長調動了所有的資源,想方設法把陸炳林弄進了科考隊,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對自己的計劃陸炳林從最初就持否定態度。並不是因為理念和研究方法的差異,而是因為陸炳林認為浙江所根本就沒搞明白水下渦流所帶的能量場到底是什麽,又有怎樣可怕的破壞力。
最後,魏處明白說服不了陸炳林,索性隻安排他負責數據的采集和分析,具體的實驗方法和步驟沒有告訴陸炳林,反正一旦實驗開始,就如同前晚在酒桌上的那句戲言,都是同船渡的人了,總要彼此有些妥協和讓步。
可昨晚酒桌上,聽陸炳林講了他在沙漠中的遭遇,魏處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忐忑,其中凶險之處又如何不明白?但整個計劃已經鋪排完畢,容不得他再瞻前顧後了。
聽曹隊講到這裏,我不禁打斷了他的敘述,問了一句:“老曹,如果浙江所得推論是正確的,那麽東星號沉在海底,海麵上隻是殘留的影像,這樣說來,豈不是丁劍、王胡子他們說的都是假話,或者都產生了幻覺,可船老大身上的輻射又是從哪裏來的?”
曹隊撓了撓頭,“老常,這問題我也問了魏處,他認為那個水下的渦流有可能把已經沉入海底的東星號,再次卷上海麵,如同一個水下的龍卷風一般,渦流的能量下降了,東星號又會再沉下去。丁劍他們恰好碰到了被卷上海麵的東星號,所以船上有那麽多珊瑚貝殼的沉積。”
我伸手向曹隊要了支煙,衝他搖了搖頭,“不會的,曹隊,如果東星號沉入過海底,他們怎麽還能在駕駛艙找到那些航海日誌?那早就被泡爛了。還有那艘漁船,渦流再次出現,它怎麽可能什麽都沒看到,還能安然無恙?老曹,你注意到沒有,這次我們總會碰上一些自相矛盾的事,好像哪一方都有道理,比如陸炳林和魏智華對海市蜃樓不同的看法,再比如丁劍和王胡子對一次目擊事件,截然相反的兩種描述,這不奇怪嗎?難道總有一方再刻意的編造事實,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曹隊搖了搖頭,無奈的也點上一支香煙,“這案子太費腦,我現在真的不想去猜了,我分析過王胡子和丁劍的話,從刑偵的專業角度看,兩個人都不像是在說假話,可這說法中的矛盾之處又很明顯,不可能同時存在啊?“
我拍了拍曹隊的肩膀,”這就是問題的核心,我這兩天一直在想,如果他們描述的都是真實的,這種真實又是在什麽情況下才成立,也許才是解開謎團的鑰匙。“
我看到曹隊陷入了沉思,索性又把剛剛和陸炳林交流的內容給他講了一遍。曹隊雙眼緊緊盯著窗外無盡的浪濤,緩緩的說道:”誘餌?陸炳林的意見是魏智華準備用一條船作為引出東星號的誘餌?那我們腳下的機器就是打開那扇門的鑰匙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八成我們這艘船是誘餌。”
“為什麽?”
“如果這一切都如陸炳林所說,那魏智華的確是個瘋子,這樣的瘋子我見過不少,但無論他們的行為多麽不合常理,但有一點所有瘋子是一致的,那就是瘋子永遠不會把自己置身事外,他一定是整件事的親曆者。”一改之前的疑惑,說到這句話,曹隊的語氣變得無比肯定。
這時,在實驗中心的另一端,傳來了工作人員的驚呼,我注意到剛剛在電腦旁爭論不休的魏處和陸炳林都被吸引了過去,一人拿了一個望遠鏡,向窗外張望著。
“走,老常,看看去,估計是那扇門打開了”曹隊狠狠撚滅了手裏的煙。
“老曹,還有個問題你要琢磨一下,這個計劃,魏處拉上陸炳林還有情可原,但為什麽要把丁劍和王胡子弄上船,還有,為什麽還有我們幾個?”我一把拽住了曹隊的胳膊。
“因為我們之前對丁劍測過慌,他說的都是真實的,特別是航海日誌最後幾頁的描述,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我想,這就是你必須來的原因,雖然我心裏一百個不願意。“曹隊臉上閃過一絲歉意的神色,匆匆向對麵的落地舷窗走去。
(夫謀莫難於必聽,事莫難於必成,成必合於數,聽必合於情。故抱薪加火,爍者必先燃;平地注水,濕者必先濡。故曰動之以其類,安有不應者,獨行之術也。--《鄧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