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俠之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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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上的部落遷徙一向是這般的壯觀。

    即便是戰爭的時候,部落武士們踏上戰場的時候,部落也注定就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

    不像是中原那些動輒屠城的戰鬥,草原上兩個部落征戰,少有某一個部落被屠殺殆盡的這種事情。

    一般多是前線的戰鬥結束後,勝利的一方接管原本部落的一切,包括女人,孩子,奴隸還有牛羊。

    李文碩蹲在不遠處的山坡上,靜靜地看著身前這壯觀的景象,左手上還拎著一個銀製的酒壺。

    他甚至可以看到不遠處人們沉默的樣子。

    世界很大,世上的人很多,李文碩一直認為,隻要遇見了,那就是緣分,即便遇見的時間非常短,僅僅隻有幾天。

    直到那龐大的人群在眼中化為一個漆黑的小點兒,最終消失不見,他才背著劍,獨自一人踏上歸途。

    雖然已經到了玄徹境界,但是歸途的路上卻是比來時看著還要落魄,現在不僅連匹馬都沒有,還帶著一身的傷。

    不過好歹現在還有一壺好酒。

    李文碩這樣想著,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有風自正前方吹來,幽深的牧草上劃過波浪般的紋路,吹得衣衫獵獵作響。

    相比於李文碩的樂觀,此時的劉燁卻是皺緊了眉頭,聽著門外傳來的哀求聲,心情也是煩躁的很。

    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並著數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得筆樹林一般。

    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似的白菊。

    取下一支纖細的狼毫筆,宛州進貢的墨宣在身前鋪展開來,提袖寫下了顏魯公“煙霞閑骨骼,泉石野生涯”十個大字,一顆心卻還是靜不得半刻。

    狼毫的細筆扔在了門上,吼了一聲:“別吵了!”

    心想著你堂堂一個首輔大臣,大白天的帶著太子妃在我這兒鬧,還真是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我留啊。

    門外站著的正是那黎陽朝廷的首輔大臣,周公明,微微有些發福的身體在女兒的攙扶下吃力的站著。

    已是初春,但天氣中依然透著一股子涼意,不過此時他的頭上卻是掛著一層細密的汗水,已經在這兒站了一個時辰,若是平時,為了避嫌,這東宮他是斷然不會踏進半步,可是事到如今,陛下龍體欠安,不省人事已有七天之久。

    不知哪裏有好事之人就是傳出了陛下昏迷之前有廢太子,立四皇子劉秀為太子的說法,而靖安王方麵更是已經開始調動兵馬,隱隱有著要逼宮的架勢。

    若是陛下醒著,這種事情自然視同謀反,當以叛逆誅殺。但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周首輔甚至覺得皇上的昏迷都和這位靖安王有著不小的聯係,可眼前這位太子爺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心下不禁隱隱有些絕望,想著當初難道自己真是看錯了人,站錯了隊?

    這太子劉燁,竟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角色,虧的自己還把女兒嫁給了這個廢物,可是事到如今,再想著去報靖安王的大腿,似乎也已經晚了。

    促使他產生這種想法的不僅僅是這太子的反應,還有另一件事,準確的說是一個人。

    有時候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麽巧合,你越是不想見一個人,有時候那個人就偏偏會出現在你的眼前。

    但也許所有的巧合都是命中注定。

    看著眼前這個身穿儒袍,手中捧著雕花暖爐,踱步走來的年輕人,已經四十多歲的周公明冷哼一聲,便是轉過了身,繼續盯著書房的門在看。

    旁邊的周燕也是安靜了下來,衝著這儒生點了點頭,雖然態度沒有那般反感,但同樣冷漠。

    因為在她看來,這儒生還就是個吃白食的,待在這東宮之內,不是調戲一下宮女就是遛鳥養花,那靖安王劉秀已經幾乎兵臨養心殿,他身為一個謀士,不幫著想些辦法,卻整天操心著天邊的百姓澇災,北方今年又是凍死了多少人。

    而且還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有傳言說,他未來會接替自己父親的位置,成為黎陽的首輔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最讓她震驚的是,劉燁在聽到這個捕風捉影的消息時,竟然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認同,但是也沒有否認。

    袁之善看著眼前的這對父女,稍微施了個禮,便是斜眼兒看向了一旁的太子書房,冷聲說道:“首輔大人在這兒幹什麽,不知道東宮禁地,外臣不得踏入的規矩嗎?”

    周公明冷哼一聲,對方這話說的沒錯,雖然他是太子的嶽父,更是當朝首輔,可是按照規矩,還是個外臣,但是到了這種關頭,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看都沒看一旁站著的袁之善,說道:“老夫是外臣,那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可有功名在身,如若沒有,見到老夫卻不下跪,真是好大的膽子!”

    袁之善有沒有功名這件事,他可是清楚地很,否則也不會故意說出這話。

    自從這個人出現在東宮的第二天,他就派人把他的底細查了個清清楚楚,確定對方隻是一介布衣,連個秀才都不是,卻偏偏要在這裏裝作一副大儒的樣子,想想就來氣。

    聽得這話,袁之善也不生氣,隻是嗬嗬一笑,氣態表現的倒是十分瀟灑,說道:“草民沒首輔大人那般能耐,隻是一個讀書人。”

    一句讀書人,就把袁之善到口的話全部都給噎回了肚子裏,他可以說袁之善的不是,但不可以說讀書人的不是。

    黎陽朝廷,自初建以來,白衣傲王侯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數都數不清。不管誰對誰錯,那讀書人就算死了,日後也會有無數的讀書人奉為楷模典範,隻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不過眼前這個袁之善的秉性他是知道的,雖然看著風度翩翩,記起仇來,卻是沒有絲毫君子之風,一副市井小民的嘴臉。

    相信今日自己隻要說了半句讀書人的不是,等不到第二天,自己輕視讀書人的名頭就會被傳的滿大街都是,而這人又可以借著這事,在黎陽的讀書人心中樹立一個不懼權貴的形象。

    “不要在這裏糟踐讀書人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給我把殿下叫出來,否則過幾天,你我二人的腦袋是否還能安安穩穩的待在脖子上,還是個未知數!”

    若是以前,袁之善或許還真的會像周公明想的那般,畢竟他真的就是個市井小民,雖然也自認學富五車,可是比起那些寒窗十年,埋頭苦讀的莘莘學子還是要差上不少。

    但是如今他終於有了施展報複的機會,哪裏會在乎有沒有功名,有沒有那一身官衣?

    沒有讀書的學問,但他有治世的手段!

    看著周公明的眼睛,袁之善的眼神忽然間淩厲了起來,忽然間一笑,說道:“大冷天的,大人別凍壞了身子,一切事物,殿下心中自有分寸,大人心中難道連這點兒對殿下的信心都沒有?”

    周公明冷哼一聲,聲音拔高了些許,他根本不想與袁之善爭辯,一番話表麵上是說與袁之善聽,實際上卻是講給屋子裏的劉燁。

    “如若坐以待斃就是你所說的分寸,恕老臣直言,這樣的分寸老臣可是真看不懂,那可是整整十衛禦林軍,上萬人馬啊,殿下就真的這麽胸有成竹?”

    麵對周公明的質問,袁之善沒有答話,因為有別人說話了。

    “隻要父皇想讓我做這個位置,我自然就胸有成竹。”

    雕花的木門吱嘎一聲推開,劉燁沒有穿那杏黃色的四龍紋袍子,穿了一身青色的常服。

    看著眼前的妻子和老丈人,眉宇間透露著些許無奈,也就是這些自己真正親近的人,否則若是別的人,他根本不會為之動怒,理都不會理上半句。

    見到太子,除了周公明之外,剩下的兩人紛紛行禮,然後是劉燁向周公明行禮。

    “殿下當真這般有信心,可以對付那十衛禦林軍?”

    十衛禦林軍中,雖然有很多都是勳貴子弟,但是也有不少真正的軍中好手,即便是放到江湖上,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一個個又是精通戰陣,聯起手來,比起一般的軍隊要強上太多。

    可是劉燁還是點了點頭,如若正麵交鋒的話,別說這長安城,就算是周遭幾個城鎮的軍隊加起來,也找不到人是這隻軍隊的對手。

    但是這個時候必須給自己身邊的人吃個定心丸,否則他們自亂了陣腳,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好,那老臣就看殿下的手段了。”

    周公明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他可以走,但是周燕不行。

    她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媳婦兒,有矛盾了可以回娘家,雖然也是有些疑慮,但今天如果不是父親非拉著她過來,她也不會來這裏,因為她了解劉燁,知道根本不會有什麽結果。

    不過幸好劉燁沒跟她計較,隻是歎了口氣,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無奈,卻是沒什麽責備的神色,擺了擺手,就是示意她下去。

    周燕走後,劉燁有些無奈的看向了袁之善,笑著說道:“讓先生見笑了。”

    隻是一句先生,就是讓袁之善的心情好了起來,這可是當朝太子叫的一聲先生啊,太子的老師,自己知道的也就是那位國師李青山了。

    自己雖然沒有什麽功名,但是也是讀過幾天聖賢書,好歹也算是半個儒家子弟,那李青山不就相當於自己這一門的老祖宗?

    別看他在周公明乃至劉燁麵前都可以做到這般風輕雲淡,真要是李青山站在眼前,怕不是腿都軟了。

    那可以趨避鬼神的一身浩然正氣可不是別人吹噓出來的。

    “當不得先生二字,隻願為天下蒼生,不受饑餓之困,不受寒凍流匪之苦,獻上一份綿薄之力。”

    這話說的也是發自肺腑,也是劉燁這些天來聽得最舒心的一句話,所以他高興地笑了起來。

    “若是真的能讓天下百姓無饑饉之憂,世間再無流寇造反之人,你就是我黎陽第一功臣,相比江湖上的那些武人,或許你才是真正無愧一聲俠的稱謂。”

    “那草民死後不要什麽文諡,就讓陛下封我一個中原第一俠客的名頭可好?”

    袁之善知道劉燁平日裏最是向往那些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威猛俠客,知道這是在誇他,也是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