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韶華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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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子木思慮再三,還是打算先去會稽吳中投奔項羽。
隻要《玄天圖錄》沒有暴露,盯上自己的人就不會太多,應該不至於再招來那些站在兵器譜頂端的猛人,憑借義兄項羽的威名足以震懾餘下的那些人。
快到太湖的時候,高子木忽然轉向進入章郡,做出西進的姿態。他打算先擺平那個躲在幕後的人,盡量不要把麻煩留給義兄,這人實在太能搞事情了。
章郡,鳩茲,青弋江畔,高子木站在一處廢棄的大宅前。宅子的大門早就破敗不堪,兩扇木門歪歪斜斜的倒向一邊,從外麵能夠一眼望到裏麵的院子和廳堂。
鳩茲,在春秋時屬於吳國,戰國時先後歸於越國和楚國。
諸侯國來來回回打了幾百年,搞得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戰爭年間十室九空,到處都是廢棄的村莊。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秦國統一後章郡已經多少年沒有戰亂了,百姓大都安居樂業,像這樣的地方雖然稍微有些偏僻,卻也不是什麽荒山野嶺,出現偌大一座廢園,實在是很有些突兀的。
天色漸暗,已是黃昏。
院落雖說破敗不堪,好歹勝在地方清靜,稍微收拾收拾,倒是個宿夜的好去處。
高子木滿意的點點頭,背著手信步踱了進去。
院子裏有點陰冷,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讓他微微感到有些不適,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越往裏走越明顯,等到進了廳堂,陰冷的寒意已經猶如實質。
如果是普通人身處在這樣的環境,用不了多久就會患上重病,怪不得這裏沒人住。古人信巫卜,其於周尤甚,及秦可見。
秦人沒有不供奉祖靈敬畏鬼神的,高子木當然也不例外,不由得萌生了一絲退意,又自嘲的搖了搖頭:“膽小若此,成得了什麽事。”
小時候高子木很膽小,每每受了驚嚇就會哭著去拍奶奶的門,奶奶便打開門把他摟進懷裏,慈祥的**著他的頭,幫他抹去臉上的淚痕。溫暖的懷抱讓他找回了安全感,每次他就這樣躺在她的臂彎裏睡著了。
這樣的溫馨場景在高子木七歲那年就戛然而止了,父親不再容忍他的眼淚,隻要他一哭,就會招來一頓毒打。
父親其實也很疼愛他,但是高家子弟隻能流血,不能流淚,更不能害怕,因為他們要做的事,如果害怕就等於死亡。
刺殺嬴政是他的宿命,可嬴政豈是那麽好殺的。
昔年始皇帝東遊,有力士椎擊博浪沙,坊間傳聞是誤中了副車,嬴政才僥幸躲過一劫。高子木卻知道,那不過是六國餘黨給自己臉上貼金,真實版本的故事裏並沒有什麽副車。
力士投的很準,重達一百二十斤的大鐵椎準確的命中嬴政的座駕。然後力士看見了一根手指,嬴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鐵椎上,大鐵椎拚命的顫抖著,仿佛充滿了不甘,卻再不能寸進。
嬴政輕輕一揮,大鐵椎飛了出去,擊在一輛運送貨物的車上。
後來,始皇帝氣急敗壞,大索天下,求賊甚急,這部分倒是真的。
嬴政最喜歡的一件青銅酒具恰好就裝在那輛車上,被大鐵椎砸成了一塊銅疙瘩。
既然打定主意住下,高子木便提著劍出去,先在宅子裏巡了一圈,又去後院查看了一番。這時候已經入冬,後院內滿目的肅殺之意,回廊早塌了一半,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院中鋪滿枯枝敗葉,院牆上也爬滿了枯萎的藤蔓。
除了同樣的陰冷,倒也沒有什麽其他的異樣。
院子裏最不缺引火之物,高子木收攏了一些枯枝,捧回屋子裏生著了火。
火焰帶來一些溫暖,稍稍驅散了些許寒意。他緊挨著火堆盤膝坐下,掏出兩塊靈石握在手裏,開始每天的修煉。
靈石牽引著四周的靈氣慢慢的向他聚攏過來,緩緩流入他的體內,納入丹田,再散向四肢百骸。《玄天圖錄》不同於一般功法,不虞中途被人打斷,所以盡管危機四伏,他的修煉一天都沒有落下。
他有一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感,商離那肆無忌憚的笑聲仿佛一直在他耳邊回蕩,時刻提醒著他,隻要沒有練成三重天,再努力也不過是螻蟻。
這陰冷的寒意似乎對他的修煉有所裨益,高子木不自覺的流轉靈力抵禦寒氣,很快他就發現了好處,功法愈發的圓轉起來,索性起身熄了火堆。
天已經完全黑了,高子木閉上眼睛,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他仿佛再次觸摸到一絲突破的跡象,心中一動,連忙聚集靈力,想要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緣一舉衝破桎梏。
一連向第二重天境界衝擊了數次,每每隻差了一線,卻終究是差了一線。
他明白欲速則不達,隻能頹然放棄,收拾了心情,站起身來走出屋外。
漆黑的夜空,星已稀,月亮高懸在天幕上,恐怕早就過了子時。
高子木忽然想起一晚上都沒吃過東西,還真是有些餓了,就從懷裏掏出半張發硬的餅,又從腰間摸出水袋。
水袋很輕,打開蓋子舉到嘴邊倒了倒,一滴水都沒有,果然早就空了。
剛才在後院好像看到有一口井,不知道裏麵的水還能不能喝,去碰碰運氣。
來到後院果然看見一口井,井被枯葉覆蓋了一半,月光灑在上麵,依稀露出半個井圈。
這景色透著幾分詭異,仿佛井裏有什麽東西在吸引他,一個聲音在心底不停的呼喚:“走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就在哪裏。”
高子木大駭,就要拔腿逃去,卻硬生生忍住。他運起玄天神功,全身戒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終於挪到井邊,心裏的聲音越來越躁動,有一種強烈的指引明確的指向那井,就要他跳進這井裏。
他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猛地向前一撲趴到了井台上。
井裏有一汪水,水麵平靜如鏡,月光照在上麵上泛出一片銀光,映出一張猙獰的麵孔。
高子木嚇得慘叫一聲跌坐在地,嘴裏大口喘著粗氣,立刻便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臉。“還真是沒用啊,自己嚇自己,好懸沒把自己給嚇死。”
是機緣,還是陷阱?是下去一探究竟,還是轉身馬上離開?
修煉本來就是一條崎嶇坎坷路,若是不能放手一搏如何逆天改命,一味求穩終將一事無成。
想到這裏,高子木把心一橫,抽出寶劍,縱身一躍跳進了井裏。
井水冷的徹骨,高子木頭朝下腳朝上,抵著寶劍往下沉。
這井比一般的井要深一些,數息之後劍上傳來輕微的觸感,似乎到底了。高子木挽了個劍花,攪起一陣水流激蕩,大著膽子翻轉身體落到井底。
借著月亮投入的淡淡微光,高子木注意到靠近井壁的地方有一塊隆起,斜斜地插在淤泥裏。伸出劍去輕輕地把它挑起來,依稀是一把劍的形狀。
高子木在井底又摸索了一會,沒有再發現其他的東西,應該就是它了。
他小心翼翼的剝去裹在外麵的淤泥,裏麵露出一把充滿古意的寶劍。
井下黑漆漆的看不太真切,高子木抓起寶劍,腳踩井壁,幾個縱身躍出了井。迎著月光將寶劍高高舉起,緩緩抽出。
他隱隱覺得這把劍不簡單,或許跟《玄天圖錄》有關,和他的玄天神功之間存在著某種共鳴。當寶劍出鞘的那一霎那,有一種大歡喜瞬間充滿胸臆,那劍似乎也喜悅於重見天日,發出一聲歡快的脆鳴。
劍身非金非銅,卻有一種淡淡的金黃色。
劍刃上鐫刻著銘文,高子木文武雙全對上古文字也多有涉獵,依稀分辯出“韶華”二字。
“韶華易老,逝水流年。”莫非是逝水劍那樣的上古神兵?心裏更加欣喜。
高子木手持韶華劍信手舞了幾下,隻覺輕重短長無一處不趁手。
劍柄上傳來的堅實觸感,有一種血脈相連的體悟,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韶華劍仿佛也在殷切的回應著,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人劍合一吧。
再回想起樹林裏和刺客的對決,本來隻憑一重天的修為想要驅動禦劍術極為勉強,自己取了個巧,先用劍招迷惑了那刺客的心神,然後方才使出禦劍術,一翻算計終於把他拿下。
如果當時用的是韶華劍,隻需要直接祭出飛劍,哪裏會贏的這樣費勁。想到這裏心裏一陣雀躍,立刻就要試著將劍祭出。
將一絲靈力注入劍身,韶華劍微微顫動。
忽然異變驟起,高子木隻覺得劍柄上傳來一股巨大無匹的吸力,跟著全身的靈力不受控製的瘋狂宣泄,順著手掌向韶華劍奔湧而去。
他暗道一聲:“不好!”
五指張開就要撒手棄劍,劍卻牢牢的吸附在掌心。
他慌忙掏出一顆靈石握在手中,靈光閃耀,不過片刻靈石便化作齏粉。等到再想要掏出一顆,卻半點都動彈不得。
不遠處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有一個人影在快速接近,繞到他背後又停了下來,似乎在觀望。
高子木全身上下已近虛脫,心裏卻如同明鏡,不用回頭就能猜到,這人多半就是那個隱在幕後的人,自己等了他半月有餘,想不到在這個要緊關頭跳了出來,還真會挑時候。
生命力在一點一點的流逝,韶華劍吸取的不光是靈力,還有他的本命精元。
雙腿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高子木無力的跪坐在地,死亡從未如此接近,這一刻心中追悔莫及:“造化弄人,莫非我高子木今日竟要命喪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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