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從未那麽仔細觀察過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城市像張開大口的巨龍，吞噬著前方一切的未知。人類征服了地球，甚至不斷向宇宙展開攻勢。未知的東西挑動著人類最原始的好奇心。人類最基本的情緒有幾種來著？記得在某本書裏看到，但是忘記了。

    我把手裏拿著的《時空悖論》放回書架，接著繞了書店兩大圈才找到心理學的專欄，仔細翻尋，發現一本名為《情緒》的書籍。

    淩晨四點，我卻在一家書店裏看書。這在以前不敢想象。這家書店位於我家的附近，24小時營業，店裏也可以買到很多類型的咖啡，可以說是咖啡書店吧。

    “異常”發生後，我從東陽路徒步回到家附近。沒錯，我居然迎著冷風徒步10多公裏回來。不過即使不這樣，我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幹。倒是好好觀摩了一下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街上的路燈正常運行，不過仍然有幾盞供電不穩定，滋滋翁翁地閃著，發出的聲音在如此寂靜的城市裏顯得格外明顯。除此之外，燈光的周圍聚集著不少飛蛾，不知道是不是說明馬上要下雨了。忘記了我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期間在思考著什麽，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家附近了。

    真的什麽都沒有。

    我看到街邊的書店還亮著光，似乎是引誘我進去的信號。我甚至心懷僥幸，說不定裏麵有人呢。但是意料之中，真的，什麽都沒有。為了緩解無聊，我便在書店裏看起了書。

    但是現在我也感覺餓了。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捋平自己的大衣，在鏡子前整理了一會頭發，果然又長了，反正閑著不如去剪頭發？啊，現在沒有理發師啊。

    我拖著勞累疲憊的身軀離開書店，雖然勞累，為了確認“恢複”發生的時間，我不能讓自己睡著。況且，我覺得現在也沒辦法安心入睡。就算能，也一定會做噩夢。

    我踱步在街上，把身體蜷縮在大衣裏，沿著仙戸大道，朝著戀文家的方向前進。

    “呼……”

    好無聊。

    我長吹一口氣，氣息化為白霧消散。

    現在，戀文應該在夢中，進行著夢中劇場的後半段吧。

    我想著，突然視線出現了一家亮著燈的便利店。

    說亮著燈也許不是太妥當，因為這裏的建築保持著夜晚11點的燈光狀態，不少民房都亮著燈。可能是我口渴了，亮著燈的便利店才會顯得如此亮眼。

    我靠近便利店，自動感應的門便打開，“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的歡迎音樂便響起。

    但是卻聽不到店員“歡迎光臨”。

    “誒……”

    我拿起籃子，挑選商品。

    我買了一瓶綠茶，一袋薯片，和……壓縮餅幹。

    “我要怎麽付款？”

    我自言自語道。這也許在平常來說是個很愚蠢的問題。

    去收銀台不就好了嗎？

    這簡直就是常識一般的東西，沒有詢問的必要。但是現在，這卻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我這時才發現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是缺人不可的。不過我在新聞上聽說了無人便利店，什麽時候能推廣一下，能解決在無人世界生存之人的“痛點”，也是很有市場價值的。

    我於是自己計算了價格，我打開錢包，隻剩下一些零錢了，不過這些東西還是負擔得起。我便把零錢放到了收銀台上。

    話說，如果我隻有大鈔，是不是就沒人找錢給我了。

    不過又換句話說來說，既然沒有人，為什麽我還要付錢。

    ——因為那違法吧。

    但在一個沒有其他人的世界，法律為誰製定呢？

    越思考隻會越陷入混沌，覺得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本來社會準則的運行就是以人為前提的。當前提都已經不存在，準則到底有什麽意義。

    但我卻還是願意按照社會的準則生活。這不是倔強，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

    走出便利店，繼續沿著仙戸大道南行，不一會，我便來到了戀文家的公寓前。

    戀文的爸爸一直都有寄生活費，但是要擔負起兩個人的生活還是不太足夠。戀文有做兼職滿足自己的生活費。母親住院之後，家裏一直都是戀文一個人，由於付不起住院費，向親戚借了不少，我們曾經也多次提出要幫助戀文，但是都被她拒絕了。

    戀文住在一座高層公寓的3樓，我推開大門，步行進入陰暗的樓梯，樓梯裏瘮得慌，雖然我不怕黑，但是這個潮氣實在讓人難受。

    很多漫畫裏，青梅竹馬不應該都是住在隔壁的美少女，早晨從窗戶進到屋子裏，用溫柔可愛的聲音叫醒男主角的嗎？

    想著想著，我已經來到了四樓，尋找著門牌號為312的房間，來到門前，我從口袋裏摸索，翻出了一串鑰匙，很容易地找到了其中圓柱形的一條，然後把門打開。

    戀文以前把一條備用鑰匙交給我，雖說如此，今天也是我第一次使用它，因為以前即使拜訪這裏，也是和她一起回來的。

    我一進門，首先看到的是印有貓咪圖案，灰色的地墊，鞋子放在四周，擺得很整齊。

    “打擾了。”

    我說罷便進門，脫下鞋子，換上印有貓咪圖案的棉鞋。左邊是客廳，右邊是廚房。客廳不大，擺個2米左右的沙發，就已經顯得很擁擠了。電視也顯得很陳舊，不過網絡時代之後，也鮮少有人看電視了，至少我們是這樣的。廚房就更小了，除了廚台，冰箱和一個小桌子就沒有其他東西了。廚台水池的水龍頭由於老舊，每隔幾秒就會滴水，戀文在下麵放了一個盆子，每天回家都能積攢不少水。在如此安靜的情況下，水滴落的聲音實在太過於明顯，讓我心生異樣。向前走就是臥室，最裏麵的一間房間是戀文的。我象征性敲了兩下門——當然什麽回應都沒有。我便打開了房門。今天我之所以會進來，是為了確認些東西。

    我一邊回想著上次進入戀文房間是什麽時候，一邊打開房間門，馬上一陣清香流過，俘獲了我的嗅覺，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房間色調也是灰褐色，輔以黃色的裝飾，看起來相當的舒服。房間很小，但是也整整齊齊，書桌上擺著不少書籍，仔細看看，甚至能找到小學的語文書。以前的書籍都被好好地套上書套，上麵一點積灰都沒有。【我環視四周，衣櫃，床，梳妝台，書桌。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

    我再次盯著書桌。【除了教科書，小說，相簿，筆記本以外也沒有其他東西，書架的位置空出了很多。】看到那本相簿，再次讓我喚醒過去的記憶。一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心髒就猶如被針紮入般，疼痛不已。那傷疤一直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每隔一段時間就讓我煎熬難耐。

    ……

    接下來我要幹什麽好呢？

    我雙擊屏幕激活我的手表，雙指上滑，一束激光便從表頭射出，投影到牆壁上，顯示著5:01。雖說是智能手表，這個功能也隻能在家裏用。

    已經過了五點，我從窗外看往街上，還是沒有任何變化，況且這個房間也沒有出現人。仍然沒有“恢複”的跡象。我長歎一口氣，覺得十分疲憊。看著戀文的床……灰褐色的主調，貓咪圖案的床單。

    我覺得這也是調查的一部分。也許在床上能更加近距離感受她的味……不對，感受她的思想。況且，我也不是……

    嗯？

    我明明還在思考著說服自己的理由，為什麽已經躺在床上了。

    床非常的軟，讓我整個人陷了進去。茉莉花般的香氣撲麵而來。

    “……”

    我仍然麵無表情，但是一想著戀文也睡在這裏，就讓我心生不寧。雖然我能很自然地撲在她的懷裏，像是毫無波動和情緒一般，但其實剛好相反，每到這時候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強大的演技。

    等一下，如果我就這樣睡到六點鍾，假如發生了“恢複”，是不是我戀文就會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糟糕，這可不好。我已經能預見到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她肯定看著我，一臉淡定和不驚訝，然後把我抱住，我也肯定板著臉，繼續佯裝睡著，但是……

    不要問我為什麽能這麽詳盡的知道這一切。

    這不行，現在的我，可能演不下去。

    我立刻坐起來，然後下床匆匆離開房間。

    我明明該回家，但是我想在六點之後第一個見到她。——雖然我甚至不能確定六點真的會恢複正常。

    所以最終我決定坐在大門外。靠著312的門牌坐下。雖然在建築內不是很冷，但是這個樣子確實太奇怪了。

    嘛……我是無所謂的。

    時間如此漫長。

    不到一個小時，我已經能把人生17年來發生的事情全部回憶一遍了。孤獨果然能讓人想起很多，甚至小學五年級第一學期數學期中考試的倒數第二題題目是什麽我都想起來了，一番腦內計算之後，誒呀，我當時是不是做錯了，小學學習不認真，考完也沒有注意更正，可不是個好習慣。【還有那時候的事情，如果當時沒有同意就好了】，至今會不會發生什麽改變呢。我覺得可能她的整個人生軌跡都會發生改變。

    誒……

    我反複的拍亮我的手表，終於熬到了5點58分。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起來。全神貫注地盯著門鈴。

    ……

    時間過得好慢。

    ……

    我不耐煩地抖動著腿。

    ……

    好慢好慢。

    ……

    迫不及待。

    ……

    我再次看向表，數字終於從59歸零。

    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我便按下的門鈴。

    叮——

    要是誰在六點鍾的時候按我家的門鈴，我一定會發火的，如果是戀文就原諒她。

    哢嚓。

    門打開了。

    穿著睡衣，手裏拿著水杯，牙刷還在嘴裏。

    但是毫無疑問這是戀文。

    世界恢複了正常。

    同時也意味著，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如果每天發生“異常”的時間都提早一個小時，而“恢複”的時間不變。】

    【那麽十八天之後，我將永遠生活在無人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