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哭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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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玢覺得自己很冤,真的!他沒招誰沒惹誰的,隻想勸勸楊勳!卻不料新皇要將自己拉出去斬了!

    殿前侍衛得令後,磨磨蹭蹭的走到賈玢身旁,小聲道:“大人得罪了!”

    賈玢任由他們將自己製住,滿含希望的看著新皇,祈求他改變心意!

    劉奇當先開口道:“且慢!臣有一言!”

    侍衛們本就不想帶賈玢走,一聽有人阻攔,忙停住,等候新皇下一步指示!

    新皇本就是牽怒賈玢,並不是非要殺了他!見劉奇保他,便沉聲道:“有話快講,朕沒那麽多耐性聽你囉嗦!”

    劉奇頓了一下,道:“皇上,賈大人即便要斬,也得有個理由呀!臣請皇上解惑!”

    新皇無語,心道:“朕能告訴你,朕是被楊勳氣的嗎?”沉默了很久,開口道:“賈玢與楊勳曾密謀推四弟上位,朕要殺他不過分吧!”

    胡士營怕劉奇說錯話,再被牽怒,立即開口道:“臣等皆從先皇處聽過此話,也曾想依旨行事!誰想先皇隻是一時被蠱惑,幸好臨終前醒悟,為江山社稷著想,擇賢立長,指定皇上即位!臣等皆親身聽旨,豈敢背後妄議聖上呀!請聖上明察!”

    胡士營一襲話,令新皇渾身舒泰,他的登基上位,有矯詔之嫌,他也確實摁住了先皇的手指,生生掐斷了先皇遺言,才僥幸即位!

    如今胡士營為他正名,說他乃先皇親傳,內閣力保,名正言順承繼國祚,怎能不讓他興奮!

    新皇道:“胡愛卿所說雖然是實,卻不能說他們就無二心!還是審審吧!”

    從殺到審,賈玢的小命總算保住了,侍衛們鬆開他,退到一旁,賈玢趴伏地上,身軀發抖,不斷叩頭求饒!

    新皇看著他卑微的樣子,心裏一陣滿足,就要開口饒了他!

    忠順王豈能讓賈玢輕易過關,開口道:“皇上,賈玢對您多次誹謗,曾在先皇病重之時,威脅太後娘娘,以達到他擁立幼君,把持朝政的野心!皇上此等小人,不能輕饒,當削首示眾,以儆不臣之人!”

    言鬆自覺把柄已經罰銀抵消,再也不用受賈玢脅迫。立即撕毀了與賈玢的和解協議,奏本道:“臣彈劾賈玢濫用職權,公然發泄私憤,將得罪他的人全部下獄!還製造冤案,將親近皇上的官員,抓的抓、監視的監視!還動用酷刑,臣便飽受賈賊迫害呀皇上!請您給老臣做主!”

    一些新皇舊臣,紛紛上本參賈玢攜私報複,濫權枉法!

    劉奇、王子騰、胡士營等則力保賈玢,言他乃奉先皇旨意行事,並無不妥之處!請皇上稟公明斷!

    連恒一直冷眼旁觀,覺得賈玢一夥雖不如忠順王一派人多勢眾,但他們俱為閣臣首輔,在高屋上人數占優!

    自己若能拉擾他們,與忠順王鬥法的籌碼就更加多了,底蘊也更深厚!這些人可都是實幹派!

    連恒道:“皇上,在其位謀其責,臣認為賈大人無錯!且當褒獎一番!”

    新皇見連恒發言,便讓他繼續說下去!

    連恒道:“賈大人與楊大人皆是一心忠於皇室的!萬事都以聖意為先!當初怎麽對先皇,今後必然會更加用心為您辦事的!”

    新皇對賈玢的辦事能力還是很認同的,便息了罰他的心,臉色稍有緩和!

    賈玢在連恒說話時,一直偷瞄著新皇,見他臉色好轉,便要加把火,將自己弄得委屈一些!

    於是賈玢沒預兆的嚎啕大哭起來,新皇及滿朝文武皆被驚呆了,這貨又搞什麽幺蛾子?

    隻聽賈玢邊哭邊說道:“先皇呀先皇!一朝永別再難聆訓!

    先皇啊,遙望著孝陵宮闕,淚灑沾襟!為臣我未能隨駕,悔恨不盡!淚枯竭,也難報知遇之恩!

    想當年,臣大鬧鐵網山、東南剿賊倭、血戰揚州城,也曾孝陵護駕,甘冒鋒刃!拋丹心、灑碧血,功建奇勳!

    到如今,這功臣宿將,被逼泉台無人過問,無辜親眷破落為民!

    哭先皇,哭得我肝腸欲斷,怒目望龍廷內”賈玢一指忠順、言鬆等!

    繼續哭道:“這龍廷內又興讒臣,到如今隻落得國事萎靡,天威不振!您怎能夠把目來瞑!

    從今後這夏室江山,誰主浮沉?先皇呀!您怎麽就狠心去了呢?”賈玢哭聲震天,幾欲昏厥!

    新皇聽到賈玢的哭詞一陣惡心,朕怎麽就國事萎靡了?怎麽天威不振了?怎麽不能主浮沉了!

    忠順王也氣得嘴唇發抖,起身奔到賈玢跟前,指著鼻子罵道:“賈玢小兒,你他媽的才是讒臣呢!你還是酷吏、屠夫!”

    賈玢心道:“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別怪我心狠了!”

    賈玢哭道:“先皇呀!臣來服侍您了,再帶著您最喜歡的弟弟,一起來陪您!”說完抱著忠順王的腰,直直的撞向大殿承重巨柱!

    眾人傻眼了,言鬆驚呼:“靠,你又撞柱!”

    新皇反應最快,愣了一下,叫道:“快拉住他,若撞實了,他沒事皇叔就活不成了!”

    文武百官中,有那身手好、反應快的,聞聽皇上之言,當即四五個人,飛身上前死死抵住賈玢…和忠順王!

    忠順王臉色蒼白、魂不附體,賈玢在他耳邊說道:“這次便宜你了!若再惹我,就讓你去見你兒子!”

    賈玢裝作氣憤的樣子喝道:“別攔著我,讓我去侍候先皇!”

    楊勳暗中直挑大拇哥,這賈文若哭的好,鬧得妙!這下皇上絕對說不出殺人的話了!當然,前提是皇上還要臉皮!

    新皇確實坐不住了,好嘛,自己的位子還沒捂熱乎呢,便要擔上殺功臣的罵名!先皇用的極好的能臣,到了自己手下,竟無容身之處,這不讓天下人戳朕脊梁骨嗎?

    新皇求助的眼神瞟向楊勳,這老家夥還不快攔下他,別鬧了,丟人!

    楊勳被皇上盯的發毛,咳了一聲,道:“賈大人,你別隻想著侍候先皇,當今天子才是你更該侍候的!你想不忠不孝嗎?”

    賈玢一噎,仰天長歎,道:“先皇呀!非是臣不去侍候您!實是當今皇上舍不得臣呀!恕臣不能陪您了!”

    賈玢神神叨叨了一通,方對新皇叩拜道:“皇上,先皇讓臣保您來了!臣一定為您效死方終!”

    新皇鬱悶極了,道:“愛卿的真心,朕知道了!愛卿以後要勤勉辦差,勿失先皇與朕之望!”

    賈玢感激道:“臣謝皇上寬容,臣謹遵聖誨!”說完便推著楊勳回班肅立!

    楊勳還要反對議罪銀之事,劉奇拉住他,道:“不與上爭!”

    楊勳長歎一聲,心裏恿起一陣無力感,第一次動了致仕之心!

    新皇見賈玢鬧了一通後,眾人神情懨懨,亦無人再反對言鬆提議,心裏一鬆,道:“言愛卿所提之策,就這麽定了,由言卿與張卿協商辦理,擬好章程後,報朕批準!”

    言鬆和張庭領旨後,眾官員不由得一陣輕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抄家滅門了,隻要交了銀子,仍舊可以逍遙快活!

    新皇見眾人神情愉悅,點頭道:“此事揭過!現在有幾件要務立刻要辦:大行皇帝的諡號廟號要定。朕的年號要定,還有一些常例恩旨,都要一一施行!”

    楊勳進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曲劃周密,極是妥當。定廟號年號卻是當務之急!“

    新皇又問忠順王道:“皇叔有何異議?”

    忠順王道:“皇上說的是。臣沒說的。”

    直到此時,人們才覺得氣氛鬆快了些。楊勳是此中老手,低頭沉吟一陣,說道:“臣先略述一下,有缺失之處,再請皇上和王爺、諸位大臣指正補遺。皇上以為如何?”

    見新皇點頭,方一字一板說道:“先皇天表奇偉、大智夙成、宏才肆應、允恭克讓、寬裕有容、天章睿發、燭照如神——據此,臣以為諡文可定為‘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信毅睿聖大孝至誠’不知皇上和諸位以為如何?”

    殿上眾位大臣麵麵相覷!雖說這是官樣文章,但沒有真才實學,就是頌聖也難免荒腔走板!

    賈玢則抱定了“說不好不如不說”的宗旨,不在這上頭瞎摻和。

    忠順王、連恒等人也不甚精通此事,劉奇、胡士營等又不肯在這裏賣弄,因而一片隨聲附和,齊聲說道:“甚好。”

    “朕也以為不錯。”新皇說道,“不過父皇一生恤人憐貧,仁厚禦下,還該加上‘寬仁’二字才足以昭彰聖德。”

    永正帝禦極六年,以整頓吏治為宗旨,清肅綱紀、嚴峻刑律,指使賈玢四處搜撿查抄,是個少見的抄家皇帝。

    他生性陰鷙,眥睚必報,挑剔人的毛病無孔不入,常常把官員擠兌得窘態萬狀。賈玢對此深有體會!

    如今新皇瞪著眼說瞎話,硬要加上“寬仁”二字!這是要打先皇的臉嗎?看來他們父子當真有貓膩!

    但此時的眾臣,也隻好交口稱是。

    楊勳想了想,這是新皇特意提出來的,一定要擺在“信毅”之前,便要來紙筆,一口氣寫了出來。

    仰首說道:“這是諡文,諡號請皇上示下。”

    新皇想了想,說道:“就是‘憲’皇帝吧。博聞多能行善可以謂之‘憲’,父皇當得這個號。至於廟號,‘宗’字是定了的,‘明德昭日月’。朕看就是‘昭宗’的好。”新皇款款而言,顧盼之間神采照人。

    楊勳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永正帝早年一直帶著他辦事,將他當儲君陪養。

    當時,楊勳隻是覺得新皇溫和儒雅精明聰慧,此時見著真顏色,才知道是個比之永正帝更難侍候的主兒。

    新皇不易覺察地吊了一下嘴角,端起太監捧上的新茶呷了一口,道:“朕最敬佩的是皇祖父仁宗爺,最禮尊的是父皇昭宗爺。

    朕之心、朕之性與父祖一脈相承,講究敬天法祖、仁愛禦下。

    仁者天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朕的年號就定為‘建熙’吧。

    你們有的是兩朝,有的是三朝老臣了,當以事朕祖、父之心事朕,佐朕治理天下,使朕如聖祖般為一代令主,致大夏於極盛之世。但存此念,朕豈能負爾等?朝廷也不吝爵祿之賜。”

    這不啻是一篇施政宣言了,新皇說得雖然委婉,但“敬天法祖”講的就是仁宗廣德皇帝。

    禮尊父皇不過是盡人子孝道。永正皇帝急斂暴征,行的苛刻政治,現在他要翻過來學習乃祖,以仁孝治天下了。

    眾人想起在永正皇帝手下辦差的這六年,天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仍動輒獲咎。

    刹那間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心頭都是一鬆,忙俯首山呼:“建熙皇帝萬歲,萬萬歲!”

    建熙帝覺得身上的血一下子湧到臉上,萬幹感慨齊湧心頭。強自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坐得筆直的身子似乎鬆動了一下,說道:“連月忙碌,眾臣工想是心神俱疲;雖說古製天子居喪,心喪三年,以日代月,隻需二十七日既可!但朕以孝治國,怎能不做表率?

    要別人守製三年,而朕隻守二十七天?現在改了它,朕要以月代年,服滿三個月!

    從明日起休朝,一應要務交由皇叔與楊首輔攜同內閣處理!”

    賈玢暗中腹誹:你那是服喪守製嗎?你昨晚連禦五女的事,要不要我給你宣傳一下?你分明是偷懶不願理事,隻知享樂而已!

    忠順王則樂壞了,皇上不理朝政,他就可以大權獨攬了,隻要想法弄掉楊勳,就萬事大吉了。

    還有賈玢這喪門星,太粗魯了,硬來自己幹不過他,以後想個法子,將他踢出京城,滾的越遠越好!

    忠順王看著轉身離去的建熙帝,心中琢磨著:要不要送幾個西洋女人給他?那些女人可夠勁兒!保管讓他無心世事!

    賈玢與楊勳等告了別,在殿外等著忠順王,見他淫笑著出來,不禁惡寒:這貨又看上哪位小哥兒了?

    賈玢搖了搖頭,衝忠順王說道:“王爺,我想找你談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