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帶上夫人或是女兒的大宴，但禮教森嚴，宴席仍舊分為兩處，男子和女子分開在兩間堂屋內飲酒作樂。

    京師的富家女子，不是天潢貴胄，便是達官顯貴的夫人。更不消說今日這些，個個皆著吳陵蜀錦、珠翠滿頭，是以她們中的許多人，見到衣著樸素的沐秋水非常不屑。其中有幾個，更是竊竊私語，對她評頭論足一番。

    沐秋水的寡言也與眾人格格不入。

    她又不善飲酒，坐在這些人中間更是倍感無趣，聽著那些女人聊著脂粉綢緞，不禁有些後悔來做陪客。正百無聊賴間過來兩個衣著華貴的女人。

    其中一個滿臉抹得通紅，裝作平善的樣子問沐秋水道：“看你的裝束像是尚未成親，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沐秋水正視她，也客氣地回答：“我不是陪家人來的，我是太史階的朋友。”

    那兩個女子對視一下露出不屑的神態，其中一個噗嗤一聲笑說：“‘太史階的朋友’？看你言談舉止不像讀過聖賢書的也樣子。太史家的公子？太史家的公子怎麽會認識你這麽寒酸的女子？哪個好人家的女子會無名無分跟著男子進出。”

    這是鄭國公的妻子。

    另一個又說：“況且也不曾聽聞太史階定親，你別是哪個窯/子裏的姘/婦，自恃有幾分美貌就想攀龍附鳳，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說話的這是興安伯家的夫人，二人育有一女，頗為青睞太史階，因而聽聞這女子是太史階帶來的，十分不滿。

    沐秋水聽得二人言辭心中勃然大怒，但顧忌顧長溪和太史階的麵子，極力保持禮貌沒有發作。

    這二人囂張跋扈的態度使得沐秋水避之唯恐不及，她“謔”地站起來就往堂外走。熟料那二人不依不饒，提起裙擺快走幾步攔住她：“怎麽，被揭穿心事覺得難堪，要去找你的靠山？”

    這二人早看出來沐秋水不是官家女子，隻是不知她來曆，兩回話下來便確定她並無什麽特別背景，也非口舌利索之輩。

    更別說這些官宦家的夫人小姐，雖然自恃甚高，平日卻最無奈的，卻是地位底下的教坊女子憑借美貌吸引男子，因此此刻抱團，將一腔忌恨錯對了沐秋水。

    沐秋水本不欲計較，見這二人咄咄逼人便道：“二位夫人休再糾纏，否則別怪我駁了二位的麵子。”

    “謔呀，”其中一個見她膽敢語出不遜，遂提高嗓門道：“哪裏來的賣笑女子，還敢對本夫人吆五喝六？”這一高聲惹得周圍的女賓紛紛側目圍觀。

    沐秋水心中火起，幾乎想要將這兩個長舌婦踢翻在地。

    “二位夫人稍安勿躁，”這時走來一個年輕婦女，沐秋水見她端莊大方、非常得體，婦人道：“今日是家公大壽，還請各位賞臉。”

    原來是顧長川的妻子。

    沐秋水知道顧長川為人本分，更兼看在顧長溪的麵子上也不欲讓主人家為難，於是便說：“多謝夫人招待，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所願？

    顧長川的夫人挽留道：“宴席就快結束，姑娘不如再稍留片刻？”

    沐秋水遲疑一下，卻不想那位貴婦又在一旁尖酸刻薄地說：“她要走你便由她去。顧夫人你不懂行。天色不早，教坊的生意就要開始，你不讓她走，豈非讓窯/姐今夜壞賬。”

    沐秋水忍無可忍，急中生智、冷哼一聲嘲諷道：“夫人如此懂行，看來是做過皮/肉/生意的，很有經驗。”

    “你狗/嘴裏說的什麽？”那婦女以為她好欺負，不料卻被出言頂撞，因此惱羞成怒，跨前一步揚起手就要扇下來。

    沐秋水早有準備，一把抓著那隻手一使勁就把她掀翻在地，一腳順勢用力踏在她小腹上，痛得她一聲悶哼含在嗓子口叫不出來。

    興安伯家的見狀就要從背後撒潑抓她發髻，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斜裏忽然伸來，一把鉗製住婦人的兩個手腕。

    眾人驚叫一聲望去，原來是顧長溪。

    “顧公子快放開我！幹什麽呀？！”那個婦人怪叫。

    顧長溪狠力鉗製住她卻並不理睬，而是問沐秋水道：“你怎麽在這裏？”

    沐秋水腳下還踩著一個，冷漠地看著他說：“太史階相邀。”

    顧長溪臉色微微沉下似是若有所思，然後放開手裏的婦人，彎腰抱拳恭謹道：“朱夫人，今日是家父大壽，千萬給我顧家留點顏麵，我替沐姑娘給二位賠個不是。”

    說著就將沐秋水拉開，扶起地上的婦人說：“沐姑娘雖非官家女子，不過她家中也做些生意，實非二位揣測那樣不堪，方才的話實在冤屈她。她是太史階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若誰還要再刁難她，便是不給我顧家麵子。”

    一番話說的既謙卑又威嚇。

    顧長溪的嫂子連忙打圓場說：“原來是場誤會，二位婦人可不是冤枉人家好好的姑娘家了，若是壞了名聲可怎麽好。長溪既然也認得，沐姑娘正說要走，不如你先送她出去。”說著就對小叔子使眼色。

    那二人自知理虧，又見顧長溪低眉恭順，也不好再發作，隻是憤憤地瞪著沐秋水。後者對眾人的驚訝和不屑倒是熟視無睹。

    顧長溪接茬道：“遵大嫂的令，我這就照做，”說著一扯沐秋水的寬袖道：“跟我走。”

    沐秋水掃了眾人一眼，甩開他的手朝外頭走去，一走遠便說：“抱歉，是我失禮。”

    顧長溪停下腳步，神色和緩地說：“哪裏的話，你何錯之有？我都看到了，那兩個貨色的確活該，是她們先失禮於你，你不必自責。倒是今日我家擺宴，讓你受了委屈。”

    沐秋水輕出一口氣不語。

    顧長溪看著她忽然問：“你說是太史階邀你來的，他和你走得很近？”

    沐秋水不明白他的心思，隻是回答：“那倒不是，他來無量齋找過我幾次。”

    顧長溪“哦”一聲沒有立刻發話，這時有人由遠及近走來招呼：

    “咦？羅刹女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