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心似雙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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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院地方不大,南北兩排房子。

    南麵的矮房子白冰、玉暖和其他三個丫鬟們住,後麵寬敞些的房屋霍尊、夏芫還有清月住著。

    二排房中間是假山花園,還有一個亭樓小閣,其餘的幾乎都是花草樹木。

    秋日裏,除了菊桂二花和幾顆風景樹外,原本就沒什麽好看的。

    十多天下來,夏芫幾乎能出說那個旮旯裏有幾朵菊花、幾顆小樹、幾塊青石板。

    那棵梧桐樹是她的心傷,爬樹的第二日便被霍尊下令砍了不少枝子。

    她一連幾日都不願再去看它,隻是那棵樹的主幹上有三排橫向的劃痕,莫名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三排劃痕走向筆直,雖然很短但刻的很深。每組短線寬度基本均勻規律,應該是用來記錄身高的。

    最高的一組共有十條,高度在一米九左右,應該是霍尊的。

    其他兩排一組隻有四條,到一米二三左右就沒有了。一組十四條,到一米七左右也沒了。這兩組劃痕顏色灰暗,應該都是幾年前的。

    “這兩個應該是他的親戚或朋友吧,隻記錄了一段時間就沒了。”夏芫摸著那些劃痕說。

    她湊巧也有記錄自己身高的習慣,便站在那顆樹跟前比劃了下,想把自己的身高記錄上去。

    “這麽不巧,除了這三組線外,與我一般高的位置處樹皮都裂開了?”

    她皺了皺眉頭,將目光移向那兩組陳舊的劃痕上。

    一米七的那組比她略高,身體也隻能往一米二三的那組劃痕上靠。

    “沒想到少夫人也有記錄自己身高的習慣呢?”清月站在門口笑著看她。

    “別光顧著笑,快去拿把刀子來,我要在這顆樹上畫下自己的年輪,也跟著做棵老樹精!”

    清月沒動身,看著她繼續笑道:“少夫人真是童心未泯,您都十六歲了,那裏還長得動啊?奴婢十六歲的時候,早就已經不長了!”

    “誰說我不長了,我這人就是性子慢,長個子這種事情向來都不著急。等我想長的時候,就跟雨後的竹子似的蹭蹭蹭地往上長!”

    她笑著回了句,將身體貼在樹幹上,比劃好高度後,用指甲輕輕地劃在樹幹上。

    “今年到這裏,明年長到這裏,後麵就能長到這裏,說不準也可以長到這裏……”她專心致誌地在樹上比劃著。

    一把閃亮的匕首越過她頭頂,在她剛才用指甲劃過的地方刻下一道筆直的橫線。

    看到握著匕首的那隻骨節分明、蒼勁有力的大手,夏芫迅速轉過身來。

    這身子轉的太快了些,她一鼻子磕在他的肋骨上,疼的隻鎖眉頭。

    夏芫震驚地看著他,對方的身體各位結實,差點撞破了她的鼻梁,而且高大挺拔,自己的頭頂才剛剛沒過他腋下。

    “站在這兒也不說一聲,鼻子都被你撞破了!”夏芫抹了把鼻子,沒好氣的說道。

    他沒做聲,隻是笑著看她。

    這個笑容,褪去他高大的身體、冰冷的麵孔帶給她的壓迫和恐懼感,讓她可以輕鬆地極近距離的欣賞他。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如給他身體鍍上層金沙,看上去暖暖的,完美極了。

    他看著她,依舊在笑。

    夏芫心底湧起一片波瀾,耳根處有些炙熱,她瞥了瞥嘴巴,硬著頭皮對上他溫柔地眼目。

    “你是笑我長的矮吧?”

    “噢!”

    他底哼了聲,似肯定又不大像。

    她巴掌大的小臉皺巴成一團,不甘地說到:“我是矮了些,剛剛超過你的腋窩,但明年肯定能長到你下巴的位置。後年,就能夠著你的嘴巴,亦或者是鼻子……”

    “嗬!”他笑地露出了四顆雪白的牙齒。

    夏芫一愣,原來這個冰渣子也能開心的笑出聲來,看著看著她也跟著笑了。

    十多日裏,她第二次看到他真心的笑,他同樣也是第二次見到她笑。

    她的容顏算不上很美,身體也一點都不婀娜,但有著珍珠色的皮膚,一對香甜的酒窩。

    她眉目清秀,眼底清澈,笑的時候眼睛會眯成二彎月牙,靈秀的煙眉和長長的睫毛甚是迎人。

    這樣的麵孔他並不認為有多美,隻是藏在心裏六年無人能夠替代。

    這張臉、這種笑,這個場景,他感到無比的熟悉。

    一抹欣喜在他眼底蕩漾開來,他輕輕將她攬進懷中,抱著她單薄的身體,笑著笑著眼睛就濕潤了。

    相識時,她四歲,他八歲。

    他看她安靜地坐在樹下,很是乖巧。

    他氣她、惹她,她將頭埋在膝蓋上並不理他。

    他將墨汁塗在她臉上,用泥巴弄髒了她的衣服,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開。

    他愣住了,那張稚嫩的臉上沒有委屈,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是平靜的嚇人。

    那不是一個四歲的孩子該有的反應,他一度懷疑她非呆既傻。

    後來,他從她表哥口中得知她母親離世後,她開始不哭不鬧,亦不與任何人接觸。

    她家人怕她憋出毛病,才將她送到舅舅家,讓表哥表姐們陪著。

    因為他同她表哥是發小,看他們兄妹幾個較勁腦袋也很難逗她說一句話,他便自告奮勇擔起了逗她開心的重任。

    四年時間裏,他帶她爬樹掏過鳥窩,下到河裏摸過魚蝦,甚至躲在田裏偷過地瓜。

    那時候,情竇未開的他,隻是單純的想讓她開心。

    他覺得她除了過目不忘、過耳能祥的本領外,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隻是偶爾間彈琴品茶時,會隱約的露出另有一番氣質。

    看他們整天黏在一起,有人說他倆是對小夫妻,他問什麽是夫妻?

    那人說,他夫妻就是一輩子在一起。

    他當時急哭了,說馬背上帶著個女孩子,戰場上還怎麽殺敵?

    他十二歲那年,她父親和她舅舅家全出事了。內到骨肉血親,外到親朋好友無一幸免。

    他在亂墳崗刨了一天,哭了一天,最後徹底絕忘了,因為連屍體都沒找到。

    幾個月後,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父親策劃。

    他們兩家結怨已深,若非他父親先發製人,青龍城中不會再有霍家。

    上一代的恩怨,他無能為力,隻是一下子沒了發小,沒了專屬於他的那隻跟屁蟲,他心裏亂了。

    他的父親,那個曾虛情假意最疼她的人,在她們一族屍骨未寒時,加官進爵,光宗耀祖。

    六年來,他父親對此事引以為傲,霍家的榮耀和地位從此一飛衝天,勢不可擋。

    這一切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從那之後,他也將自己封閉起來,誰都不信,誰都不理。

    幾年後,他從他父親口中得知她可能還活著,隻是成了霍家最大的隱患。

    不惜一切,找到!鏟除!一網打盡!

    這幾年來,他的父親一直在默默的做著這件事情。

    “你勒疼我了!”夏芫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霍尊笑了笑,拉著她回了屋。

    太醫囑咐他臥床靜養五天,時間不夠,他還得在床上靜趟著。

    隻是這一個下午,他拉著她的手從未鬆開。

    晚上,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灑在帷帳裏,他側過身隔著被子將她摟在懷裏。

    夏芫覺得他平躺著有利於身體恢複,他笑而不語堅持側著身緊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