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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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是三姑娘院子裏的,才剛來府裏不久,不懂規矩,冒犯了二爺,還請二爺高抬貴手。”明氏慢慢抬頭,再次求饒。
青年卻隻管盯著她仔細打量,明氏給他看的頭皮發麻後背直冒冷汗,然而還是咬牙強撐著沒有。小廝卻暗自犯起了嘀咕,心道他家爺不會連這樣老的貨色都想嚐一口吧。
青年看了一陣,然後問道:“三妹妹院子裏的,還是新來的,咱們家什麽時候又買了人進來?”明氏忙解釋道:“不是,小的是三姑娘在溦州那邊早就買下的,這不之前在溦州的鋪子裏做事,前些日子才到京裏。”
青年道:“溦州,鋪子裏做事,你姓什麽?”明氏道:“小人姓範。”青年皺眉:“姓範。嗯,範氏你跟著爺過來,爺有話問你。”青年說完就走。
明氏懵了,跪在地上半天不動。小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還不跟上,想死了不成!”明氏一個激靈,慌忙爬起來跟在青年身後,心裏卻七上八下的。一會兒想著是不是方家大肆尋找自己的事情青年知道了,然後懷疑到自己身上。一會兒想著三姑娘的親娘和這位二爺的親娘素來不和,溦州那邊的鋪子是三姑娘管著,二爺是不是想查一查。
前一種似乎不太可能,京裏這些人又沒見過自己,況且王府和方家似乎也沒什麽來往。後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自己稍後要怎麽應對,才能既不出賣三姑娘又能不激怒二爺。明氏腦子裏飛快轉悠的功夫,幾個人已經走進了青年的院子。
“去門口守著,不要叫人靠近。”青年吩咐小廝守在書房門口,然後招手喊明氏進去。小廝嘴角抽搐,完了,他家爺自從那日看到了方大姑娘的模樣之後,這幾日一直念叨著錯失了美人,心情很差。屋裏那些鶯鶯燕燕碰都沒碰,八成是憋久了就生冷不忌起來,一碰上個有幾分姿色的就想往身邊拉。
明氏低頭走進書房之後,神經高度緊繃,腦子裏飛快地設計著如何完美地應對這場危機。青年卻拉開書桌抽屜,在裏麵翻了一通後抽出一張發黃的紙張,然後在那紙張和明氏之間反複來回地看,最後嘴角彎了彎,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範氏,你果真姓範嗎?”青年的聲音很是漫不經心,明氏卻心頭發涼,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人果真在懷疑自己的身份。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生死關頭她反倒變得異常冷靜起來,立馬擺出一副驚詫的模樣道:“自然是姓範,不信爺可以去問三姑娘。”
青年哂笑:“問她,她知道什麽,不過一個自詡聰明的草包罷了。”明氏正待辯解,青年又閑閑地道:“不過你說你姓範,也不是不可以。你那爹不要你了,你可不就隻能隨你娘姓了。”
明氏心頭又挨了一記重錘,這人竟然連這個都清楚!此時的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當初怎麽會想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然後一頭紮進京城來送死呢?
然而她這個人素來是不到最後一步絕不輕言放棄,隻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要搏一搏的。仗著青年之前沒見過自己,此刻應該是在用言語詐自己主動承認,明氏強撐著辯解道:“不,不是,二爺,小人爹娘都不在人世了,小人本就是姓範的,不知二爺為何要對小人說這樣的話。”
青年譏諷地笑:“果真是連殺四人逃走的婦人,這份沉著冷靜的勁兒連爺都自愧弗如。明氏,看看這樣東西你還要死不承認嗎?”青年說完輕飄飄地甩過那張發黃的紙片。
明氏被青年的話差點嚇得癱在地上,紙片飄飄悠悠落到了她身邊,她一把撈起來看了看,才發現那竟是當年官府所發的海捕文書,上頭有她的畫像。雖然五官有些走樣,但還是像了七八成。
然而明氏還是習慣性地負隅頑抗,指著那畫像強辯道:“小的就說二爺為什麽對小的說出這麽奇怪的話來,原來是因為這個東西。這畫上的女子跟小的隻是有些像而已,仔細看根本就不是小的啊。”
青年哼了一聲:“果真如此,那你敢不敢你隨爺去一趟方侍郎府上,讓他們家的人辨認辨認?”見明氏猶自不肯承認,青年至於失去了耐性,猛然一巴掌拍在書桌上,厲聲道:“好你個明氏,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非要爺拉你去刑部?”
這下明氏終於撐不住了,一下軟倒在地,砰砰砰地衝青年不住磕頭,哭道:“二爺救命,千萬不能送小人去刑部,更不能去方家,小的求您了!”
青年不做聲,看著明氏將自己光潔的額頭磕得青腫之後才淡淡地道:“起來吧,隻要你能在方采蘩出嫁之前幫爺將她弄到手,爺保你無事。”
明氏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驚道:“蘩姐兒,你,二爺你看上了胡氏賤人那大閨女?”青年點頭。明氏恍然大悟,跟著又不解道:“憑二爺的出身,既然看上了那丫頭,當初為什麽不直接求娶。您若是求娶,他方家哪有不答應的。”
青年不出聲,他本就為自己錯過良機而懊惱,臉色不由有些難看。明氏卻理解錯了,笑道:“瞧小人這話說的,二爺金枝玉葉,方采蘩這樣鄉下長大的丫頭哪配做您的正頭夫人,二爺不過是想玩玩她而已。”
青年不置可否,明氏卻心思活泛起來了。心想有了這位爺的庇護,自己往後可以光明正大地借助他的勢力對付方家了。胡氏賤人不是將她的閨女看得眼珠子一般嗎?若是她的閨女被人肆意玩弄之後又像破抹布一般的丟棄,她將會多麽痛苦。
還有範氏老虔婆,孫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能借助二爺的力量弄死方誌遠那個兔崽子,不就等於要了範氏的老命。還有方采菱,胡氏……不著急,一個一個地來,她要弄得方修文最後孤家寡人一個,然後再慢慢折磨死他。
明氏正愉快地暢想著,卻聽到青年道:“我知道你一心對付方家,想置他們家的人於死地,上次方家的馬車遇到瘋牛聽說也是你替我妹子想出來的法子。然而現在我鄭重警告你,對付方家可以,但不能害死方采蘩,我要的是完好無損的方采蘩,明白嗎?如果你敢私下裏玩花樣,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到時候別指望三姑娘能保住你。”
青年神色安詳,語氣也是輕飄飄地,然而對上他似乎毫無波瀾的眼神,明氏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然後重重點頭:“是,小的明白。隻是三姑娘一心弄死方采蘩,她若是再起心思,小人根本攔不住啊。”
青年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我自會讓她打消害死方采蘩的念頭。”明氏遲疑了一下,又道:“方采蘩如今可是朝中三品大員的閨女,等閑不會出府,就是出來了也是帶著丫頭婆子,想悄悄將她弄到手,實在是太難了。”
青年歎息道:“這個我也明白,不然爺也不會找你了。我在尋找機會,可能需要你的配合,你到時候隻管聽從吩咐就是了。記著,這事不能告訴三姑娘,府裏別的人也不能說,記住了嗎?”
明氏點頭,然後為難地道:“隻是方家眼下在四處找搜尋小人,小人不能出府,可又不能對三姑娘明說。小人怕她哪一日非要帶著小的出……”青年打斷道:“不用說我明白。你放心,我會安排的,保準沒人會叫你出府的。”明氏這才放了心。
申衡和雷三姑娘的親事定了下來,雷三姑娘的傷口也恢複得很快,已然能下床隨意走動了。申家再次說要她母女搬去自家,雷大太太不想和呂氏多打交道,就說閨女和申衡定了親,這還沒過門不好住到他家去。
弄得申衡想探望一下未婚妻,還得通過陸驥這個好哥們。這不陸驥從營中出來往家趕,半道上就被申衡攔住了,陸驥問他有何事,申衡擺出理直氣壯的模樣道:“這不我家祖母聽說英姐兒所用的冰肌膏快完了,特地找人弄了一瓶子讓我送去。”
陸驥撇嘴:“少騙人,若真是你家祖母吩咐的,你早光明正大地自己去方家了,用得著巴巴地在這等著我?”借口被拆穿,申衡臉上有些掛不住,羞惱地道:“你自己和方家對門對麵地住著,隨時都能去方家找方家大姑娘,我去看一回就不行啊!”
陸驥笑:“誰說不行啊,你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偏要找什麽借口,我又不是長輩,你犯得著找理由騙我嗎?”他這麽一說,申衡自己都覺得好笑,確實是這樣,大自己真是多慮了。
申衡跟著陸驥這個“慣犯”,果然很容易就撈到了和未婚妻單獨說話的機會。陸驥將人帶到方家的花園子後這樣交代:“稍後蘩姐兒會帶著雷三姑娘過來,到時候你們去那邊的水榭說話,我和蘩姐兒就在這夾竹桃從邊給你們把風。有什麽話就快點說,拖久了我怕方家嬸子或者雷家大太太會尋來。”申衡點頭表示明白。
果然不多久,方采蘩就帶著雷三姑娘來了,四個人立時兩兩分開。雷三姑娘因為是頭一回和未婚夫這樣子在一起,神色很不自然,申衡也一樣。兩個人視線交接後又立馬分開,耳根都有些紅,一旁的方采蘩看得暗笑。
陸驥卻是輕車熟路,等對申衡和雷三姑娘一走開,方采蘩的手就被他緊緊抓在,然後被拖到樹下的石凳上坐好。
方采蘩坐得離他遠了一些,道:“你怎麽會跟申衡一道啊,明明你回家的路跟他那邊隔得遠,是他主動來找你還是你喊的他?”陸驥道:“我怎麽會去喊他,是他自己想看看雷姑娘,特地在路上堵我的。”說完將申衡當時所說的話說給方采蘩聽。
方采蘩吃吃地笑:“看來這申衡對英姐兒還是很上心的嘛,我本來還擔心他們這種長輩一手包辦的親事,兩個人覺得別扭,感情可能難以融洽,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陸驥道:“看得出來衡哥兒對雷姑娘還是挺中意的,你又說雷姑娘也覺著申衡不錯,所以根本就不必擔心他們的感情。當然他們就是相處得再融洽肯定也趕不上咱們兩個之間,有人可是為了我連一輩子不嫁人的話都說出來了!”
方采蘩臉一紅,斜睇著陸驥道:“哼,也不知是誰,放著朝中三品大員家的千金不娶,非要嚷嚷著去尋一個鄉野丫頭!”陸驥被搶白了卻絲毫不惱,咧著嘴洋洋得意地道:“誰叫我被那鄉野丫頭勾得失了魂,娶不到她我就一輩子都會失魂落魄生無可戀呢?”
方采蘩佯裝生氣:“一邊去,說得我像個妖精一般!”“真好看,我的蘩姐兒怎麽樣都好看,可不就是妖精。”陸驥為未婚妻宜喜宜嗔的嬌態所惑,湊過去一把摟住方采蘩作勢又想讓她坐到自己膝蓋上,卻被方采蘩奮力掙脫開了。
“你這個家夥,你還當這是在水榭裏頭呢,光天化日之下,萬一叫人瞧見,羞死個人!”方采蘩一邊說一邊坐得離陸驥越加遠。陸驥還是那句話:“怕什麽,有人來我老遠就能聽見的,再說你的丫頭哪回不是在園子門口不遠處把風啊。”
可這回方采蘩是怎麽也不肯配合了,她臉一板,瞪著陸驥道:“陸大郎,你好大的膽子,連夫子的話都敢不聽了,再胡鬧,罰你抄一百篇《孫子兵法》!”
陸驥愣了一下,跟著噗嗤笑出了聲,舉手做求饒狀道:“方夫子,弟子知錯,請您不要責罰弟子。”方采蘩傲嬌地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夫子原諒你了。好好地坐在那邊別亂動,老老實實地接受夫子的盤問。”
陸驥強忍著笑,正襟危坐,一副乖乖學生的模樣。方采蘩道:“我問你,這陣子你在營中找你比試的人還有那麽多嗎?”陸驥道:“沒有了,自從那次弟子修理了那幾個勳貴子弟後,來挑戰弟子的人就沒什麽了。即便來找弟子切磋,也都會事先說明是請教,請弟子手下留情。”
方采蘩點頭,又問道:“那你手下那些將士,如今可都是真心服你的管理了?”陸驥點頭:“弟子充分貫徹執行了夫子所教的那些恩威並施的措施,將手下一幹人等馴得服服帖帖地,夫子真是英明,弟子佩服得五體投地。”方采蘩點頭:“孺子可教,吾心甚慰。”
兩個人一本正經地演著戲,然後方采蘩終於繃不住笑了場,她這邊笑得花枝亂顫,梨渦深陷,那邊陸驥卻被她貝齒輕咬的櫻唇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越靠越近。奈何他的雙手才剛伸出,方采蘩就猛然站起避到一邊,然後伸出纖長的手指指著他道:“真是個經不起表揚的家夥,才剛誇了你兩句,這轉眼間就老病複發了。”
這丫頭,警惕性還真高。陸驥悻悻然縮回了手,幽怨地道“真狠心,拉拉手都不行嗎?”方采蘩堅決搖頭:“今日在外頭,就是不行。”陸驥歎了口氣,道:“早知道就不該讓申衡他們去水榭了,嘿,幫了別人苦了自己,真不劃算。”
方采蘩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怎麽老想著那樣子,咱們就這麽坐著說說話,替申衡和英姐兒把著風不好嗎?等英姐兒養好了傷,就會回潭陽去,人家兩個可是會好幾個月見不著的呀。”
陸驥悶聲道:“你不說這個還好,你一說我就氣不平。明明咱們先定的親,咱們兩個的年歲也比他們兩個大,可臨了人家的婚期定在今年臘月,而咱們卻要到明年二月。你說當初兩家大人怎麽就非要等到明年開春,放在今年多好。”
方采蘩道:“那多倉促,家具呀嫁妝呀什麽的準備,哪裏來得及。”陸驥道:“什麽來不及,人家雷家都來得及,為什麽你們家就來不及,再說我們家又不要求你們家多多地給你準備嫁妝。”
方采蘩氣道:“雷家這是沒法子,申衡明年就會去下麵衛所曆練,不成親英姐兒怎麽好跟著他一道去。咱們又不急,何必弄得那麽倉促。”
陸驥嘀咕道:“誰說咱們不急,我巴不得明日就娶你過門。省得為了見你一麵,日日忍受你娘審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