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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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栽滿花草的小木屋此時已化作一片廢墟。半空中,雲映雪傲然而立,衣袂翩舞,卻沒有回頭看木屋一眼,雙眸緊緊盯著影魔邪煞。
這個時候火紅扇子已然折回到邪煞身邊,圍繞飛舞,著眼看去有如一團炙熱火焰在空中漂浮。
“雲姐姐……”突然從院外走進來一個手捧著鮮花的小女孩,她看了看垮塌的木屋,又抬頭看了看半空中的雲映雪,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雲映雪適才抵禦邪煞,不敢分神半分,直到現在才看見小女孩的出現,此時在半空急道:“婧兒,快走開!”
隻是還未等那叫婧兒的小女孩有何動作,漂浮半空的火焰扇已然變大,周身火焰更盛,好似要烤焦大地一般。邪煞左手結印,一掌擊出,巨大的扇麵立即射出數道火球打向雲映雪。
隻見火球雖小,卻數目繁多,隻怕有一顆打到身上也是斷骨傷筋免不了。雲映雪見火球蜂擁而至,一股炙熱氣息立刻充斥周圍,此時根本來不及遁走,忙不跌取了追月弓,左右揮舞抵擋。
那一抹清麗容顏之上,是怎樣的毅然?仿佛是前世的執著無處安放,直到今生還眷戀著。
衣袂獨舞,秀發卻絲絲不曾淩亂。
此時雖是白晝,那追月弓每式光芒卻如流影,奪曜之輝,將火球擊碎似滿天煙火般隕落。
“小妹妹,這花真香啊。”小姑娘婧兒早已是驚慌失神,呆在原地。邪煞俯身緩緩從她手中鮮花裏抽出了其中一支,閉目臨鼻而過,神情如癡如醉。仿佛這半空中的打鬥都與他無關一般。
“啊……”此時冷汗加身,驚駭中又帶恐懼,更不敢看向邪煞那張帶著邪氣的臉。小女孩手中鮮花驚得掉落,撒滿一地,哪裏有心顧及,慌忙轉身向遠處跑了去。
邪煞緩緩睜開眼,望著小女孩跑去的方向,突然冷笑道:“哼,終於來了嗎?”
這時那火焰扇子在空中突然急速翻轉了過來,正是打向了小女孩。
她乃凡體,哪能受此一擊,驚亂中,更是跌倒在地,就此嚇暈了過去。半空中雲映雪見狀也是花容失色,但已來不及相救。
眼看婧兒頃刻之間便殞命於此。忽然一道人影閃過,抱起了她,那速度之快有如閃電,竟護著她生生躲過了這一擊。
火焰扇子收勢不及,“轟”的一聲打在地麵之上,硬生生砸出一個三丈餘的大坑來。一時間塵土激揚,碎石橫飛,草木塵土皆如焚燒過般,冒起了陣陣黑煙。
待那人影周圍光芒褪去,隻見她輕輕放下小女孩轉過身來,柳眉杏目,端容平靜,不是秋水堂堂主靈墨大師又是何人?
此時她著一身素白道袍,拂袖而言:“閣下究竟是什麽人,竟對年幼孩童出手如此狠毒?”
邪煞仰天大笑:“哈哈哈,大師如今認不出我了嗎?”話音剛落,隻見他周遭騰起黑氣纏繞,一身白衫也化作黑衣,麵容已變猙獰貌,儼然換了一副模樣。
靈墨縱然是一脈首座,此刻卻也身形一震,半晌才開口驚駭道:“你……你是……影魔?”
兩百多年前天鈐山上那一戰,雲映雪自然是不知道的,但靈墨卻是清楚的很。當年她還是弟子的時候,便與眾同門在太虛殿雲海之上抵禦魔教和修羅妖族。魔教雖行事詭異,多造殺孽,但畢竟為人族,皆為血肉之軀,並不是牢不可破。但修羅一脈,乃屬妖族,所修法門神秘莫測,其妖體也與人類不同,異常詭秘,毫無弱點,戰至最後也隻是將修羅族魔頭滅天封印在封魔穀而已。
這影魔正是當年魔頭滅天座下使者,傳言有七位,但當年隨滅天戰天鈐時,僅現五人。饒是如此,也是令天鈐派損失慘重,八堂堂主四死兩傷,掌門隱言真人更是將自身與滅天一起封印在封魔穀。
當年滅天被封印後,影魔也被驅趕至封魔穀的另一端——妖界,如今再現,靈墨如何不驚?
然而她如今畢竟是一堂之主,此刻雖驚不亂,還看了一眼空中的火焰扇子,緩緩道:“想不到你竟打開了通道,進入了人間,還找到了神器‘神焰扇’。”
邪煞點頭讚道:“大師好眼力,此物正是八大神器之一的‘神焰扇’。當年我敗在那玄冥劍下,今番尋來此扇便是來報那一劍之仇的。”
說話間,風雲已變,天空布滿了層層鉛雲。適才耀目日光,在此刻蕩然無存,鉛雲後隱隱有電閃雷鳴之象,籠罩著大地,泛起了一片肅殺之意。
昏迷的小女孩婧兒此時已被驚慌趕來的村民抱走。隻有靈墨眉頭緊鎖,祭出了淡青色仙劍“淺鴛”。
“轟隆……”在遠方天際,終於伴著雷聲劃下了一道閃電。邪煞如鬼魅一般,與神焰扇化作一道紅光,衝向了靈墨。
淺鴛劍在手中發出陣陣清光,凜然不懼,仿佛又回到了兩百年前。那紅光未至,已是勁風撲麵,靈墨身影漸移,就地持劍瞬間中便畫出了三張玄青色太極圖,一同向前打了去。
若換做常人是如此之短的時間內,禦一道太極圖已為不易,然她畢竟是天鈐派一堂首座。
此時看這三圖與那日石心在白邊山上所畫玄青色明顯更為渾厚,所孕道法皆為上乘。初時轉動極慢,後勁卻似千斤墜一般力道無窮。
“轟……”一聲巨響,如驚雷在耳。兩道光芒一經碰撞,便以交匯處為中心,向四周散開,頃刻間大地也為之震動。
雲映雪淩立半空,倩影微微飄搖,本就白皙如玉的手,此時將手中的弓握緊了,更顯蒼白。這便是道家的神通嗎?
靈墨麵色微沉,那最後一刻的光芒異樣,她都看在眼裏。隻見神焰扇連破兩道太極圖,直到第三道才止勢,淩空旋轉。
而在此時,邪煞竟已遁至靈墨身後。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隻有半空中的雲映雪看的真切,她驚了一驚,急欲提醒,邪煞卻出手如風,一掌已然擊出。隻是在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臉色陡然變了一變,隨後又揚起了莫名的笑容。
這一擊,竟打在了幻影之上。
“哈哈哈,我沒記錯的話,當年你還是跟在歎慍身後的小弟子吧?想不到短短兩百年便能達到如此地步。”邪煞收掌而立,目視前方剛顯出真身的靈墨說道。
靈墨並未答話,反而冷哼一聲:“當年你們這些妖魔殘害了多少無辜百姓,害我派同門死傷無數,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了!”言畢手中淺鴛劍已是飛出,在半空中青光大盛,隻一瞬間暴漲數倍,帶著強大又淩厲的劍氣向前劈了去。
這一式出手迅猛,邪煞卻不驚亂,任由其傷其身,冷笑道:“替天行道?哈哈哈……看來大師還是這般執念啊……”話音剛落,淺鴛劍已然斬下。
耀眼的的光芒將邪煞吞沒,巨大的劍氣也劈得大地陣陣顫抖。
繞是如此,靈墨卻仍是未舒眉頭。
光芒褪去,雲映雪也從半空緩緩落下。隻見此時那邪煞渙散著身影,已轉身向遠處走了去,仿佛毫發未傷。
“你非我敵手,還是讓歎慍來吧,哈哈哈……”說完,他竟就這般消失在了遠處。
此時鉛雲慢慢散去,天空也明亮起來。靈墨站立在原地,麵露憂色。適才那一擊,她雖未用盡全力,但邪煞不費吹灰之力既給化解了,這份道行相比當年定然是隻強不弱。
隻是此時再想也無濟於事,她望著影魔邪煞消失的方向冷哼了一聲,終是收起了法寶淺鴛劍。
“多謝大師救了婧兒。”
靈墨聞音回首,繞是她道心穩固,此刻見到雲映雪容貌之後也是不由得一怔,半晌竟動容道:“楊師妹……”
這般清秀容貌,便是眼眸裏隱藏的那幾分決然與不顧都那樣相像,一如記憶裏的楊若微,又怎叫她不驚。
“大師是否認錯人了?小女子喚雲映雪,並非是大師口中的楊姓師妹”她開口提醒道。
靈墨此時方才如夢初醒,滿是慈愛看著她,微笑道:“沒認錯,沒認錯,定然是你了。”
見雲映雪不明所以,靈墨接著道:“你與我派有一段宿緣,且聽我與你講來……”
雲映雪許多年後才知道,那直至日落西山的一訴雖解了前生,卻又縛了這世……
兩百年前,秋水堂後山。
一個身著喜服的男子,臉色蒼白的跪在墓前一動不動,陪伴他的隻有身旁兩把仙劍和一個古樸四方木盒。
“師父,已經第三天了,他身上還有傷,就一直這樣跪著,怎麽辦?”年輕靈墨望了望跪在楊若微墓碑前的那個人,忍不住開口道。
此時的歎慍大師仿佛在這數日裏就蒼老了幾十歲,兩鬢間白發縱生,幾聲咳嗽後才擺了擺手:“讓他去吧,這是他的命,也是微兒的命。”愛徒逝世,她又怎會不悲傷,修了幾百年的道,可又如何?連門下弟子都護不了。
前幾日魔教攻上了天鈐山,門派中人死傷無數,八堂之主已去其一,連鎮守封魔穀的“地幽”聖獸也失了,這太平盛世隻怕不久後就要變天了。
歎慍大師這時也看了一眼那個可憐人,微微歎了一聲,終是沒有說什麽,讓靈墨扶著離了後山。
“若微,我去秀衣坊將嫁衣取來了,你穿給我看看好嗎?”男子強忍心中悲痛,將手邊木盒緩緩打了開。
盒子裏麵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緋紅嫁衣,金線密繡,細絲鏤空,做工極為精致,華貴又不失典雅,一看就是出自能人巧匠之手,與男子身上的喜服儼然是一對。
如今當真讓秀衣坊的坊主說中了,端的是“撋就偌見非若時,一日衣成等伊人”。
可那又怎樣?今番你去了,我心已死,便終生也不娶了。你我雖未來得及行交拜之禮,但你在我心裏已然是我妻子啊。
他這般想著,心中也像被撕裂一樣痛,那昔日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伸手仿佛還能觸到,隻是末了,手心隻有指間劃過的錯覺罷了。
人死了,又如何能複生?短短數日,已是陰陽兩相隔,如同曆了一個輪回,這就是命嗎?隻能天定,不可人改。
他從木盒裏取出了那件“雲霏雪絲鸞綾嫁衣”,拖著虛弱的身體想要站起來。然而許是跪的時間久了,雙腿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覺,幾番踉踉蹌蹌都差點摔倒在地,隻得撐著玄冥神劍,強按住心神,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手中的嫁衣,心中悲痛萬分,追悔不舍,卻還是默念了幾句引火訣,就此將嫁衣焚在了楊若微的墓碑前。
那騰空而起的火焰很快就吞噬了這美麗精致的“雲霏雪絲鸞綾嫁衣”,在這一刻,有一顆心好似也被一同灼熱燃燒化為了灰燼。
男子把目光轉向地上的另一把仙劍。原本沒有主人的靈力灌注,先前如同廢鐵一般靜靜躺在地上的喚雪神劍,此時在他的注視下卻緩緩升地而起,懸浮半空。
他望劍低語:“若不是因你,她也不會死,天下神器,既然不可執之,卻為何又要造之!”語氣到了最後竟是帶了幾分憤怒與怨言。
男子出手如風,牢牢抓住了橫在半空的喚雪神劍,本就虛弱的身體此刻越發風雨飄搖,感覺隨時都要倒下。
他低吼一聲,沒有半分猶豫,將左手喚雪劍由橫返豎,筆直插入地下,入土掩了半個劍身。又將右手玄冥劍橫在胸前,暗握劍訣,用盡全身力氣使了一式“玄心鎖”,就此將神劍喚雪封印在墓前……
晚霞此時燒的半邊天際如血色般殷紅。
眼前一片狼藉,盡是先前打鬥的痕跡,那昔日悉心種植的花草未等落日已被盡數摧毀了。
靈墨訴得字潔句短,但雲映雪卻聽的清楚分明,就像是早已隱藏在心裏的記憶,此刻突然蘇醒了過來,又被風給高高揚了起……
不知覺,那清秀容顏之上就有了幾分錯愕,又有了幾分思慮。
至她記事起,那個夢就一直襲擾著她,夢裏總能出現那個男子,多年從未消失過。當初還在蓬萊島上時,就曾問過那個好像什麽都知道的女子,而那個女子聽後總是一陣沉默,目光也總是看向海的這邊。
後來,她讓她來到此處,她一住便是兩年。
如今似乎一切都解開了,反而有種莫名的失落。
她微微調整了氣息,望著身前的靈墨久久才道:“大師,我也不一定就是你們所尋的轉世之人,人生一世,轉生乃是虛無縹緲之說,即便有,我也不能肯定可以解開靈器上的封印,大師是不是當早擇他法?”這番話一出口,她心中已然起了漣漪,她知道那些縈繞腦海的記憶不是偶然,隻是她這刻竟不想去麵對。
靈墨聽言歎聲道:“若有他法,我便不會來打擾姑娘了。喚雪劍上的封印是另一把神器所縛,如今解法之人已不在,唯有寄願與持劍之人了。你上一世是這劍的主人,若能喚醒神劍,以神劍自身靈力,一舉衝破劍上封印也不是不可行的。”
雲映雪輕聲歉道:“前塵已忘,我想我不該再去作擾了。大師雖尋至此處,雖救了婧兒,但這一趟恕映雪……”
靈墨聽到此處,渡步看向遠方道:“我聽聞姑娘仁心濟世,多次護佑這周邊村民,此次若能化解這場浩劫,豈不也算是造福世間?當然,縱是不能解開喚雪劍上的封印,雲姑娘隨我上天鈐山,見識了我道家法術,以此提升自身修為再護這太平人世豈不也好嗎?”
雲映雪聽了靈墨這番話雖沉默不語,心裏卻有些動搖了,那些夢中的羈絆,自己是否真的不必去麵對?她心緒有些亂,一把劍,一個人,無數個相同的夢……
餘生能如何?會如何?
這般站立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她似夢中醒來,緩緩對著靈墨道:“既如此,還請大師給我幾日時間,幾日之後我再複大師。”
靈墨見她如此說,心稍安定下來,料想她還有什麽事未處理,也不相迫,但還是叮囑道:“姑娘,那過幾日我再來此處尋你,希望你莫要離開此處。在我沒來之前也請務必小心,適才襲你那人乃是修羅影魔,道行絕不止於此。他從妖界出來,尋至你處,絕非偶然。若有可能,還是盡快上我天鈐山為好。”
雲映雪點頭相應:“還請大師放心。”
靈墨此次下山並沒想到影魔會出現此處,此時憂心忡忡,點了點頭也未再多言,化作一道青光向天鈐山方向疾行了去。
時值日落西山,暮色蒼茫,一些膽大的村民擔憂雲映雪的安危,逐漸圍了過來。
“雲姑娘,沒事吧?”村子裏的長者開口道。
“我沒事,婧兒怎麽樣了?”她輕聲道。
“那孩子隻是驚嚇過度,暈了過去,也無大礙。”
雲映雪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毀壞的木屋:“小木屋的修建怕是要麻煩各位了。”
“雲姑娘說的哪裏話,你肯住在我們琅琊村,已是我們的福分,這些些許小事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她心中有事,未再言語,一雙似水明眸隻看向遠方落日,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