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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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兩天長途跋涉,石心與欲清二人終於在第二天傍晚時分趕到了竹雨林,他原本以為竹雨林隻是一片小林子,此時看下去,及眼處卻盡是竹林,一眼著無邊際。好在此時天空並沒有雨勢,想來還算比較幸運,不然倘若是趕上落雨,林中取路必然是泥濘難行了。
兩人商議了一番,決定還是先落入林中,一來是林間竹枝茂密,映著餘暉,俯瞰之下隻有一片金綠交匯著的汪洋,根本尋不見七彩碧泉,二來也是怕被風清門發現,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石師弟,此處便是風清門地界了,我們要多加小心。”欲清收起法寶吟世蓮,即對身旁石心提醒道。
石心這時回顧四周,隻見有數不盡的翠竹綠影婆娑著,置身在這金波碧海中還有種說不出的心曠靜爽,不由得讚道:“想不到風清門竟將門派總址設在如此清僻幽靜的地方。”
“這竹雨林是風清門的一道天然屏障,進可攻,退可守。我們此次隻是來采藥,還是謹慎些為好。”
聽了欲清所言,他點了點頭。以他們二人的道行,深入風清門腹地,確實是危險重重,大意不得。
竹風幽香,翠影婆娑,過了沒多久,這一道一僧就消失在了原地,往竹林深處走了去。
這一尋直至夜色降臨。
竹雨林上空的月色與石心在其他地方所見的有些不同,朦朦朧朧,有些昏暗,被竹陣一遮擋,更是顯得暗淡無光。
此時那七彩碧泉沒找著,倒是讓他尋到了一處淺水清池,池中竟還有數尾青魚遊來遊去,好不自在。想必也是竹雨林特有的生態環境造就如此。
石心不及多想,當下即折了根細小尖銳的竹枝當做魚叉,又念了一遍二師兄教他的“照亮訣”。隻見一團柔和亮光憑空出現在水麵之上,映得池水波光粼粼,頓時就吸引了不少青魚過來,其中不乏肥碩。他見狀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連忙挽起袖口,下入水中用簡易魚叉叉起了兩條青魚起來。欲清是出家人,自然是不沾葷腥,想來這兩條魚一個人吃也是足夠了。
林間到處都是枯竹枝葉,也不需去另外尋找。石心同昨日那般拾了一些略顯幹燥的枯木當做柴禾,就地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隻見他手腳熟練的將青魚刮鱗去腸,又用清水洗淨,最後往魚肚裏塞了什麽東西後才在火上烤了起來。
這番動作,看在欲清眼裏也是佩服不已。
石心見他有些驚訝,便不好意思的說:“這個……欲清師兄,我小時候是村子裏的孤兒,那個時候冬天大雪一封山,村子裏的人經常沒吃的,也就顧不上我了,所以我就……呃……嘿嘿嘿……”說完他笑著撓了撓頭。
欲清也笑了笑:“看來石師弟不僅道法了得,連做飯手藝也是非凡的。”
“哪裏哪裏……”聽了欲清如此褒賞,石心越發的不好意思了。
話說那魚隨著他手中的竹杆在火上來回翻轉,隻片刻,便香氣四溢,著實讓人聞之垂涎。想起了往日在陽景堂上,一日三餐均由用膳廳提供,此時難得吃一回自己烤的魚,不免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入口嚐一嚐。
他剛將烤魚離了火堆,欲清卻突然道:“有人來了。”
石心一愣,隨即側耳細聽,黑暗竹林中果然有輕微腳步聲。此處臨近風清門腹地,他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風清門的人。此刻不敢大意,想拿出法寶戒備,又想起舍雲劍已毀,手中隻有一根還插著烤魚的竹杆。臨危之時也管不了那麽多,手上動作雖慢了一慢,但還是將其擋在了身前。這番架勢,旁人看來也是滑稽不已。
月光如水,似一層薄薄柔和的銀紗披在了竹林之上,天上的月照著地上的月,地上的月又映著天上的月,黑夜裏盡是朦朧清輝。
隨著腳步聲臨近,隻見從竹林黑暗中走出一個年輕少女來。一身盈盈紫衣,腰間別著一塊精致玉佩。十六、七歲上下,雲雲秀眉,明眸似水,露出的肌膚如凝脂一般,吹彈可破,仿佛漫天的月光在她的出現後都黯然失色。容貌竟是天生麗質,清麗秀美之極。
石心這時想起了雲映雪,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怔怔有些出神。
那紫衣少女在此看見他們二人也是微微一驚,但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神色轉瞬即恢複如常。眼波流轉,目光最後饒有興致的落在了石心身上,見他拿著插魚竹竿護在身前的古怪模樣,一時間竟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本就清麗不可方物,這一笑更是如霧中荷香,幽然不絕,也打斷了石心的思緒。
他獨自搖了搖頭,似要甩脫什麽癡念一般,再才看向不遠處的少女,戒備道:“你是什麽人?”
少女聽言不答,反而徑直向前走了幾步。一側欲清並沒有什麽動作,反觀石心卻如臨大敵。三師兄祝無故曾對他說過,女人可是這世間比魔教還要可怕的生物。當時他還不以為然,如今卻覺得祝無故的話就是真理。
隨著少女走近,黑夜裏隱約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石心的心跳在此時也忽然加快了幾分。
紫衣少女見他緊張模樣,更覺越發有趣。此時看了一眼旁邊的欲清和尚,便對著石心嫣然笑道:“此處是風清門地界,少俠以為我是什麽人呢?”
石心聽言,一時間呆在原地竟是無言以對。
少女不再理他,倒是看著他手中的烤魚,微閉雙眼,聞了聞空中飄散的烤魚香味,讚道:“真香啊!”說罷也不顧石心的詫異眼光,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撕了一小塊魚肉放入了嘴中,細細咀嚼。
“不腥不膩,入口即化,還隱約帶有一點竹葉的清香。隻是這青魚還是沒有海魚好吃……”她先是點了點頭,後來又搖了搖頭,弄得石心有些不明所以。
欲清此時在一側見狀,則對那少女微笑道:“施主常年在海域,自然是吃不慣這江河之魚了。”
少女聽言一愣,對欲清也是刮目相看,一改適才的輕怠,恭敬回道:“大師好眼力,隻是不知大師又是如何看出我來自海域?”
石心這時也好奇般的看向欲清,隻聽欲清緩緩說道:“竹雨林常年飄雨,施主素鞋不沾濕水,不染泥土,隻怕並非風清門中人。適才那般說,想必也隻是戲弄我這位師弟了。另外你腰間所掛玉佩應是南禺山上盛產的一種水玉,南禺山地處東海之濱,與臨仙島相距不遠,施主應該是來自臨仙島附近吧?”
少女聽了這番說辭,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玉佩,忽的莞爾一笑,也不隱瞞,回欲清道:“小女子陽紫仙,正是臨仙島弟子。”
石心此刻聽言一愣,但隨即氣極:“喂,那你剛才幹嘛騙我?”
陽紫仙俏臉之上泛起盈盈笑意,隨口回道:“我自是要騙你,你又奈我何?”
“我是怕你烤魚的香味把真正的風清門弟子引來了呀。”話音剛落她似覺不妥,又話鋒一轉。似乎對這個有些呆頭呆腦,與自己年歲又相仿的人頗有興趣,不願隨性起事。
石心本來氣憤不已,但此時見她一顰一笑間,滿是少女的活潑開朗,一時間又怒氣全無。
欲清微笑回禮道:“小僧是景頎寺欲清,這位是天鈐派的石心師弟。”
陽紫仙此前見欲清佛家打扮,便已將身份猜出七七八八,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呆頭呆腦的石心竟是出自天下第一大派天鈐派門下,此時不免對石心多看了兩眼。
那石心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女孩子家盯著看,顯得頗為不自在,訥訥道:“你……你看我做什麽?”
陽紫仙聞言笑問:“你緊張什麽?看看你這個天鈐派小弟子也不行嗎?”她口齒伶俐,也無一般女兒家靦腆羞澀。
隻是石心自己卻不知為何,平日裏也算是能言會說,反而現在對著這剛相識的陽紫仙滿是有口難相辯的感覺,索性盤腿坐下,不再理會。
陽紫仙也未在意,對著欲清問道:“不知欲清師兄你們怎麽會到這裏來了?”
欲清解釋道:“前幾日我與石師弟上山除妖,石師弟不慎被毒物‘血蜘蛛’所咬,此番前來是為了尋找藥引‘七彩仙草’以解他身上之毒。”
陽紫仙點了點頭,輕聲道:“血蜘蛛劇毒無比,七彩仙草長在七彩碧泉泉眼邊,常年受泉眼靈氣滋養,或許能解其毒。”說罷又看了石心一眼。
石心這時已將另一條青魚叉好,放在火上來回翻烤,也不知聽未聽見陽紫仙所言。
“倒是陽姑娘怎麽會孤身一人來這偏僻險地?”
欲清一聲發問,讓陽紫仙悄然收回了目光,她忽如想起什麽道:“欲清師兄,你們來此可見到一柄靈身仙劍出現過?”
石心這時注意力也被她的話吸引了過來,開口問道:“什麽叫靈身仙劍?”
“靈身仙劍是指仙劍本身已有靈體,即使沒有法寶主人的法力驅使也能上天入地,來去自如。隻有極少數法寶能成靈身,此外還與主人道行有關。”欲清此時斂色正容道。
石心聽聞,點了點頭,心思自己所知甚少。
那欲清此時哪注意到他心中所想,對陽紫仙搖頭道:“我們二人於日落時至此,倒不曾見過有此物出現過。”
陽紫仙微微蹙眉:“奇怪,我明明看到它往這邊飛來,從臨仙島一路追它至此,怎麽會不見了呢?”她心中泛起幾分疑慮,憂思來回踱步。
欲清見狀道:“靈身仙劍乃是至寶,不應落入心思不正的人手中,待明日天亮我們采得七彩草即幫陽姑娘尋靈身仙劍。”
陽紫仙憂慮未解,但還是拜謝欲清:“如此多謝欲清師兄了。那靈身劍靈力異常,與我同來的師兄師姐,均落在了後麵,我一人追至此處,實在不願放棄。”
說話間,月光被冷雲掩遮住更顯暗淡,隻有靠地上一點火光明亮。
石心這時剛將第二隻烤好的青魚從火上拿下,陽紫仙就順勢接過,還笑道了一聲:“多謝石師弟了。”
“這條是你的……”他忙指了指插在地上適才被陽紫仙吃過的那條青魚說道。
隻是他話音還未落,陽紫仙已然開口吃了起來,嘴裏還假裝道:“哦哦,不好意思,我弄錯了,要不你吃我這條?”她指了指手中已被咬了一口的魚。
石心啞然,一條被她咬過,一條被她用手撕過,當下不多想,拿起先前那條烤魚吃了起來。
陽紫仙見他滿臉黑線,不由得偷笑起來,而一側的欲清則是吃些野果,打坐去了。
微風掠過竹陣,漆黑的竹林深處沙沙作響,小火堆裏最後一點火光也慢慢熄滅了,冒著陣陣青煙。彼時石心靠在粗竹上已入了夢鄉,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在睡夢中忽覺臉上有著絲絲涼意,這才慢慢睜開了眼。
黑夜裏,天空開始下雨了……
他向上挺了挺身子,隻見不遠處的陽紫仙正雙手托腮坐在早已熄滅的火堆旁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是已經醒了還是沒有睡。
幾絲已被雨水打濕的秀發貼在了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上,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沾了幾分雨水,隻是她全然不顧,一雙似水明眸深深被這夜雨吸引了去。
石心這時仿佛看的有些癡了,她竟是如此美麗,宛若九天仙子……
許是感覺到有目光看向她,陽紫仙轉頭看了過來,見石心楞在原地,淺笑道:“你醒了?”
石心猛然回神,像是做賊被抓住了般,滿是慌亂緊張:“啊,呃……嗯。”他不敢與這個女子對視,急忙將目光移向了不遠處打坐未醒的欲清。
陽紫仙見狀,輕聲笑了出來:“喂,我有如此可怕嗎?”
“沒……沒有……”
她也不在意,柔聲道:“你看,下雨了呢。”
“嗯。”石心木訥的點了點頭,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飄在空中的雨。
隻聽如絲小雨輕輕敲打在竹林之上,譜奏出一篇美妙樂章,著實讓人聽的如癡如醉。
第二天清晨,經過了昨天一夜的小雨洗禮,此時竹雨林中一片清新空氣。
三人各自理了理各自的衣服,又簡單正了正妝容。陽紫仙雖年紀輕輕,卻心思縝密,對欲清和石心說道:“七彩碧泉應該在竹雨林深處,那裏可能會遇上風清門的弟子,我們還是當心一點。”
欲清與石心俱是點了點頭,三人這才往竹林深處走了去。
這般小心翼翼在心中行了許久,隻聽得前方傳來說話聲,三人俱是各大門派優秀弟子,此時雖驚不亂,迅速借著竹林將各自身影隱藏了起來。
“郭懷,師父他老人家閉關,憑什麽讓我們聽洛望塵那小子的?他算個什麽東西,入門比我還晚。”說話者是個矮胖之人,白白淨淨的,留著八撇胡子,此時怒氣不平道。
那喚做郭懷的倒是個消瘦之人,雙眼精光四射,隻見他彈了彈袖口灰塵:“哼,讓你聽洛望塵的是因為你打不過他,老頭子可沒說讓我聽他的。”言語中盡是不屑。
那矮胖之人聽言更是吹胡子瞪眼:“嘿,你倒是打的過他啊,那上次取琉影攝魂笛的時候你怎麽沒搶過他?”
郭懷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頓時氣來:“白月半,上次是我大意了,這次靈身仙劍我可不會讓給他!”說罷冷冷哼了一聲向前走了去。
那胖子即白月半,歎道:“哎,這人啊,技不如人還要死撐。”說完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待他們二人走後,躲在竹林後的石心三人才走了出來。
陽紫仙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石心有些莫名的問道:“你笑什麽?”
“那胖子居然……居然叫……叫白月半,笑死我了。”她笑意更甚。
石心是個木魚腦袋,一時間哪裏反應的過來,隻聽欲清解釋道:“這月半合起來就是一個‘’胖’字,想必陽姑娘是把白月半理解為白胖,故而發笑。”
“白月半,白胖,白白胖胖……”石心輕聲默念了幾遍,這才反應了過來,但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何可笑。
欲清這時溫和道:“走吧,看來陽姑娘所尋的靈身仙劍就在此處,我們先跟著他們。”
陽紫仙點了點頭,她從臨仙島一路追至此處,自然不願至寶落入他人手中,當下先跟了上去。
三人並未跟太近,以免被其發現。這般曲折繞彎在林中穿行了約有一炷香的時辰,忽見前方開闊起來,有數人列陣站在一口發光的泉水邊,有幾人服飾相同,俱著青衣長衫,隻有一人穿白衣,負手而立。
此時他見郭懷與白月半已至,躬身含笑道:“郭師兄,白師兄,此番攔取這靈身劍怕是要勞煩二位師兄了。”
郭懷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勞煩不敢當,洛師弟隻管吩咐便是。”
那白月半則“哼”了一聲吹了吹胡子,並未說話。
那洛望塵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人,見狀微微一笑:“此次竹雨林突降異寶,乃天賜福祉與我風清門,師父他老人家閉關前讓我們三人暫管門中大小事務,我便絕不會讓這靈身至寶走脫。二位師兄請放心,我已有琉影攝魂笛,若收服這靈身劍自然是歸郭師兄所有。至於白師兄,待師父出關後,我會如實秉明今日之事,請求師父將攝魂術授予師兄。”
郭懷與白月半聽言後看了對方一眼,臉色稍有緩和。
“此話當真?”郭懷沉聲道。
“絕無半句虛言。”
白月半自然是喜形於色:“好,就按你說的辦!”說完看了看泉麵,又道:“哎,那劍呢?”
隻見泉眼中不斷湧出泉水出來,熱氣翻騰,氤氳彌漫,在朝陽折射下幻出各色霞光。
“靈身劍已遁至泉水中,我已在泉邊結陣,待會還請郭師兄潛入泉中奪取此劍,我與白師兄在外壓陣。”洛望塵開口說道,想必先前已然計劃好。
郭懷微微沉吟半刻,點了點頭。
此時躲在遠處的石心三人,自然也不會放此絕佳機會。隻聽陽紫仙低語道:“待會我潛入七彩碧泉之中,采取仙草和襲擾那個郭懷,欲清師兄你們在外拖住那個胖子和那個洛望塵。”
“什麽?這就是七彩碧泉?”石心訝道。
欲清此時開口道:“不錯,這正是七彩碧泉,沒想到這靈身仙劍遁到了這七彩碧泉之中,隻是……”
他話未說完,石心打斷道:“不行,你潛入泉中太危險了,我下去,你與欲清師兄在外對付他們兩個。”
陽紫仙聽言一愣,隨即含笑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石心頓時尷尬不已,急道:“沒……沒有。”
“我怕你一頭豎著紮進去,就橫著漂上來了。別說了,我從小就在海邊長大,水性非常好,就這麽定了。”陽紫仙收起笑容,幹脆利落道。
石心看了看欲清,隻見欲清也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此時那郭懷已潛入泉水中,陽紫仙見機不可失,抽身欲走,又想起什麽來,回頭道:“那個洛望塵似乎有件很厲害的法器在身上。你們小心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現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