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戰士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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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柱國趴在桌子上一直睡到下午四點多,幾個少年整個下午幹活時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生怕打擾他休息。
陳春花弄清了事情的經過,她的心情也複雜了起來。小時候她覺得自己這個同族的二叔是個勇敢又熱心的人,誰家裏有點事,他都會主動幫忙。等到戰爭開始後,他上了戰場,更是成了全村人的英雄。
然而等到戰爭結束,村裏收到的不是他凱旋歸來的好消息,而是淪為俘虜的醜聞。自從他回村裏後,各方麵都受到村民們的歧視,同樣出工,他得到的工分永遠比別人低;也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媒人們給姑娘們說起他的情況,姑娘們都紛紛搖頭。
漸漸的,一個熱心腸的小夥子,從英雄變成了人們嘴裏的叛徒、懦夫,接著又成了十裏八村有名的閑漢二流子。然後,誰也不會想到,他以及許許多多像他這樣的人,曾經吃過多少苦,身上究竟背負著多大的委屈。
直到臨近傍晚,來吃飯的客人陸陸續續的進店,店裏喧嘩的聲音吵醒了酣睡的陳柱國,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向陳春花打了個招呼:“二叔今天沒帶錢,改天給你送過來!”
二叔,這是我請你的,往後呀,你想喝酒了,就來我這裏,酒管夠!”陳春花說道。
是呀,二爺,以後你想喝酒了就來咱們店裏,我給你上好酒!”張猛也說道,“二爺,你不是孬種,你是最棒的,我以前誤會你了,對不起!”
陳柱國很久沒有得到過人們這樣的禮遇了,他渾濁的眼睛有點濕潤,踟躕著嘴說道:“你們都是好孩子!”然後徐徐走出了店門,夕陽印射著他的背景,那並不高大的身軀,在眾人眼裏,卻是那麽的偉岸!
第二天,李良和張猛征得陳春花的同意,帶著一桶油、一塊五花肉肉和一袋子大米去了陳柱國家。陳柱國住的是一間簡陋的土坯房,隻有門沒有窗。聽陳春花說,剛解放時陳柱國的家裏分到了以前地主家的一棟磚瓦房,陳柱國成了汙點回國以後,還是和父母兄弟住在那棟大房子裏,等幾年前他的父母鬱鬱而終後,他兄弟就把他給趕了出來。
此時的陳柱國已經變成了個人嫌狗厭的二流子,他也不和自己的兄弟爭辯,搬到了這間村裏廢棄的土坯房,簡單收拾了下,就住下了,一住就是好幾年。村裏人也和他少有來往,大隊的幹部對他更是頭疼不已,他上工也好,不上工也好,大隊幹部都不怎麽管,反正每年村裏給每家每戶發糧食,發給陳柱國的都是最少的。就這樣,陳柱國饑一頓飽一頓,偶爾偷個雞摸個狗的,這家蹭點吃的,那家蹭點喝的,日子倒也過得去。
李良和張猛來到陳柱國家的時候,陳柱國不在家,門虛掩著,沒有鎖。李良推開門,謔這味道重的,直衝鼻孔。陳柱國的家非常雜亂,挨著門的是個破瓦缸,裏麵積滿了灰燼,還有未燃燒幹淨的柴禾;上麵用幾根棍子胡亂架著口鐵鍋,這口鐵鍋煙熏火燎的,早已看不清原來的顏色,鍋裏還餘著些許米湯,發出陣陣餿味,幾隻蒼蠅釘在上麵,看起來十分惡心。
再往裏看,滿地的都是柴火棍子、破酒瓶子以及鐵絲、破電線等等一些莫名其妙的垃圾,屋角支著一張床,一張草席鋪在上麵,草席的邊緣已經破損了,一些不甘寂寞的草莖肆無忌憚的伸展著自己的身軀,似乎想更好的探視這個世界;床腳還放著一床破棉被,與其說是棉被,不如說是一堆破棉花條子,包裹棉花的被麵早已經是千瘡百孔。
猛哥,我們幫二爺打掃打掃吧!”李良看不下去了,對張猛說道。
好!”
兩人一起動手,從角落裏撿了把破掃把,把陳柱國家裏的雜物一骨碌的全掃出了門外,又把能用得上的柴火在屋角碼的整整齊齊,經過一番收拾,整個屋子看起來幹幹淨淨的。
呀,你們兩個細伢子怎麽把二爺我的東西都掃出來了!”不知何時,陳柱國回來了,他有點可惜的說道,“這些東西二爺都有用的,這些酒瓶子二爺準備賣給廢品回收站換點錢呢;還有這個,這條被子是我冬天的保暖用的。”
二爺,這哪裏是棉被,分明是堆破棉絮,怎麽能保暖,等冬天了,我給您送床新的來!”張猛說道。
你們不懂,別看這棉被破,當年是我娘親手給我縫的,我背著它出國,回來的時候又帶了回來,當年多虧有了它,我才沒凍死在那冰天雪地裏。”陳柱國說道,“你們看,這上麵還有彈孔呢!”
說到這裏,陳柱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常見的光彩,似乎又想到了那激情燃燒戰火紛飛的歲月。
二爺,我們知道你是個大英雄,給我們說說你在高麗國打仗的故事唄!”李良帶著崇敬的心情說道。
什麽英雄不英雄,現在還不是活成了狗熊,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稀裏糊塗過完了大半輩子!”陳柱國歎息的說道。
二爺,你們是英雄,國家終歸會給你們一個正麵的交代。我相信,這一天都不會遠的!”李良有心把前世了解的一些情況告訴陳柱國,但又擔心這些無法說清來由的消息給自己惹來麻煩,隻能如此隱晦的說道。
如果能像你說的這樣就好咯,二爺不求名不求利,隻希望曆史給我們這些人一些公正的評價!”陳柱國說道。
李良和張猛就央求陳柱國說一說戰場上的一些事情。陳柱國經不住兩個半大孩子央求,緩緩打開了話匣子。
那年我剛20歲,在村裏勞動,還參加了村裏的民兵訓練。聽廣播裏說鷹醬入侵高麗國,李得勝主席號召我們抗鷹援高,保家衛國。我就這樣上了戰場。當時去的時候,鄉裏、村裏都組織了歡送會,鄉裏和我一起去的有30多人,隻剩下我一個人回來!”陳柱國的聲音有點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