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不曾困住寒九，九層山不曾困住寒九，一座農家泥缸卻困住了寒九。

    這些日子，寒九冷眼旁觀女人炊米煮粥。

    每一個舉手投足都分外輕盈，卻奮力演得很笨拙，如此無聊。

    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寒九每喝一碗女人煮的白粥，就會覺得心裏更加清靈，似乎在滋長境界。

    這種境界很難體會，如同在體內種下無窮的力量，這種力量之磅礴，是寒九從未經曆過的，也是從未見到過的。

    在妖王身上見不到，甚至在老頭子身上也見不到。

    這究竟是幻覺，還是白粥的神通？

    當然，無論有多少力量在體內翻江倒海，寒九始終爬不出這座泥缸。

    直到女人將他扶出來。

    女人之所以將寒九扶出來，是因為灶台邊的碎柴已經燒完了，她讓寒九幫她劈柴。

    太好笑了，一身神通的仙子卻被劈柴難倒了？

    寒九踏出屋門，來到院子裏，很久沒有呼吸到如此新鮮的空氣，更讓他神清氣爽。

    院子裏堆了許多樹幹，比人還高，每一根都至少有一抱之粗。

    更加可笑，女人有把樹幹弄回院子裏擺好的力量，卻沒有劈柴的力量？

    女人遞給寒九一把斧頭，揚眉一笑：“你手腳快一些，我等著用呢。”

    寒九接過斧頭，縱身而起，卯足全身力量，砸向樹堆。

    這一斧，似乎有雷霆之功，貫穿樹木柴堆，一直劈中地麵。

    所有樹幹應聲而裂，地麵濺起沙土，被寒九砸出一個深坑。

    竟然有如此神力，這哪像是百毒之體，將死之人？

    寒九看著整齊斷裂的樹幹，皺緊眉頭，回首看向女人。

    “孟先生果然有點人化仙的神通。”女人無比讚歎，對寒九點點頭：“寒九，願你今後心念天下，解救蒼生，對得起這一身無邊神通。”

    “我不懂你的意思。”寒九拔起斧頭，繼續劈柴，不再使出雷霆之力。

    “你在泥缸裏這段時間，一直在用孟先生給的解藥。”女人明眸巧笑，對寒九細說分明：“稻米，清水，粗鹽，柴煙，這些都是解藥。”

    寒九喝過白粥，吃過鹹菜，這裏就有稻米，清水和粗煙，萬萬沒想到，就連燒柴熏出來的煙，竟然也是解藥。

    “大道質樸，萬物歸真。”女人長長感歎一句：“孟先生對我說過，萬物可為毒，萬物可為藥，這個道理，直到今天我才懂。”

    寒九停住劈柴的手，轉頭冷問：“孟先生什麽時候來過，什麽時候給你的解藥？”

    “孟先生從沒來過。”女人低眉一笑：“他一直坐在潭水邊的山洞裏，就是在那個時候，孟先生告訴我了化毒辦法。”

    崖底的溫潭，原來如此，除了寒九，小妹和女人，那時候竟然還有第四個人在。

    “孟先生對我說過，你的毒，無人能解，隻能將它們融會貫通，化入你體內。”女人有些羨慕的看著寒九，輕輕一笑：“化了這些毒後，你將有無邊的神通，從此後，天下少有敵手。”

    化毒於貫通，融會成神通，想求死的人，偏偏有了這種際遇，這是造化弄人，真是可笑。

    寒九看著女人，逼問一句：“我是第一個落入潭水的人，我並沒有聽到孟先生說話。”

    “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因為孟先生是個啞巴。”女人撲哧一笑，揚起眉毛：“但啞巴也會說話，隻不過是用手說話，不然，你以為我隨波而動的手勢是在做什麽？”

    在潭水邊，女人的確以手勢舞動波浪，原來並不是在賣弄神通，而是在打啞語。

    “那我真該好好感謝孟先生的救命之恩。”寒九望向深淵方向，欲要縱身而起，卻被女人攔住。

    “孟先生是當世高人，行蹤飄忽不定，他早已不在崖底山洞裏了。”女人輕輕搖頭：“況且，孟先生既然不來見你，也並沒有想讓你感謝他的心意，不必強求了。”

    “那就請你代勞，替我多謝孟先生。”寒九對女人點點頭：“我去照看朋友，然後死得問心無愧，此生不再相見。”

    寒九轉向妖界，去意決絕。

    拔地而起時，聽到熟悉的聲音，正在嘲笑女人：“編，你接著編，我挺喜歡聽你編故事的。”

    是小妹的聲音！

    寒九淩在半空中，見到小妹婷婷斜坐屋脊，手上纏著鐵鏈，正在斜看女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孟先生，敢從我手裏偷走寒九，你該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小妹飄飄起身，八方漫漫飛雪，她的聲音比雪還冷：“我讓你說最後三句話，然後送你灰飛煙滅。”

    “三句太多了，一句就夠了。”女人遇到小妹，頓時一臉高傲，輕輕揚眉問：“寒九的朋友們呢？”

    好聰明的女人，且不說她能不能鬥過小妹，隻用這一個問題，她就將寒九擋在自己前麵。

    “這不關你的事。”小妹輕輕冷笑，凝雪成刺，對準女人：“你既然說完了，就可以去死了。”

    雪刺快如閃電，瞬間打向女人。

    女人揮袖幻化毒霧護體，隻見眼前一道光影閃過去。

    光影停下，雪刺消失。

    小妹見到萬千雪刺被寒九納入雙掌之間，他輕輕握拳，雪刺立即化作飛沫。

    “九郎，她在騙你，你還幫她？”小妹冷笑，斂起對女人的怒氣，將鐵鏈拋給寒九：“你既然信她不信我，那就動手吧。”

    寒九接過鐵鏈，雙目凝神，冷冷逼問：“你將我朋友怎樣了？”

    “怎樣？”小妹笑了，狂妄而得意，反問寒九：“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小妹婷婷落下，盈立雪中，一步一步走向寒九：“你跟別的女人私奔，惹我生氣，所以我平了那座小山頭兒。”

    寒九甩出鐵鏈，纏住小妹的蠻腰，雙眼幾乎噴火：“我現在就回去看看，如果你真下了毒手，我要你立即償命！”

    小妹笑容俏麗，反手抓住鐵鏈，率先縱入天際，飛往寒九的妖界。

    兩個身影隱沒在空中不見了，女人遙望他們的去向，無奈的搖搖頭：“寒九啊寒九，你實在不是她的對手，她隻用了幾句話，就將你們捆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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