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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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進入跑道, 平穩地開始滑行。
梁筠的耳朵深處仍然有不適的刺痛感,刺耳的引擎聲讓他太陽穴隱隱作疼。他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十點過五分。唐敘如果沒有夜戲, 這個點大概已經睡下了。
等飛機完全停穩, 安全帶指示燈熄滅,他才掏出手機,給唐敘撥了個電話。
“喂?”那頭的聲音有些不穩,似乎在呼呼地喘氣。
“你在幹什麽?”梁筠疑惑地挑眉。
“鍛煉啊。”唐敘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啞鈴在上下擺動手臂。
“在房間裏鍛煉?”梁筠聽著他中氣十足的聲音, 有些想笑。
“沒有,我剛從健身房回來, 感覺那邊的鍛煉強度不夠大, 所以才自己加了幾組練習。”唐敘放下啞鈴, 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你這麽晚還沒睡啊?”
“沒有,我剛下飛機。”
唐敘也聽到了那頭傳來的機艙廣播聲, 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鍾,不解道:“這麽晚還要出差?”
“不是出差。”
梁筠瞥了眼通道的方向, 他坐的是頭等艙, 後麵經濟艙的旅客已經開始出艙了。不過他並不著急,膝蓋上仍舊搭著毯子,沒有半點要起身的意思。
“那你這麽晚去外地幹嘛?旅遊嗎?”唐敘調侃他。
“我來c城了。”梁筠輕聲說。
聽到c城兩個字, 唐敘脊背一僵, 仿佛那兩個字觸碰到了他心底某道久遠的傷疤。
“你去c城……有什麽事嗎?”
“我想見一見你的母親。”梁筠語調坦誠。
唐敘攥緊了手機, 語調幹澀:“她不會想見你的。梁筠, 你別去找我媽,行不行……”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裏已有些懇求的意味。
“唐敘,你別著急,我不會讓她為難的。”梁筠聽出他語氣裏的擔憂,他皺著眉頭,安撫道:“我隻是想跟她談談,然後對當年我爸做的事,再道一次歉。”
“你沒有做錯什麽。”唐敘閉上眼,語調有些顫抖:“也不需要道歉。”
“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能早點阻止我爸,或者跟他和解,你爸也不會——”梁筠閉了閉眼,沒有再說下去。
“梁筠,沒有用的……”唐敘坐在床上,神色茫然而擔憂:“我媽她不會想見到你,說不定你去了,隻會讓她更加耿耿於懷。”
“沒事,我做好思想準備了。”梁筠不以為意地笑笑:“伯母想罵我一頓或者打我一頓都可以。”
“你……”唐敘是了解他執拗的性格的,一旦他做了什麽決定,基本上沒人能讓他回頭。他略顯焦躁地揉著自己膝蓋上的布料,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好了,你不用擔心我。”梁筠吸了吸鼻子,仿佛下定什麽決心般,鄭重道:“到時候,等我帶好消息回來。”
唐敘沉默了幾秒,良久,才悶悶道:“我沒有擔心你……”
梁筠輕笑一聲:“是,是我擔心你。你早點睡覺吧,手受傷才好,不要瞎鍛煉,小心又扭傷。”
唐敘低低地“嗯”了聲。
“我要下飛機了,明天給你電話。”
通話結束,唐敘放下手機,頹然地倒回了床上。梁筠溫柔而磁性的聲音似乎仍然響在耳邊,唐敘不懂,他為什麽要那麽執著地去見他母親,即使他見到了他媽,又能改變些什麽呢。他爸不可能死而複生,他媽仍然憎恨著梁家,也永遠不會允許他跟梁筠有任何複合的可能……
得知梁筠要去見他母親後,唐敘一整天都處在忐忑和擔憂中。拍戲的時候還好,他努力讓自己摒棄一切情緒,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的情緒中。不過等他的戲份一結束,在旁邊候場或者補妝時,他就顯得有些懨懨的,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唐哥?唐哥?”一隻白皙的手在他麵前揮了揮。
唐敘眨了眨眼,呆滯的目光轉到男生俊秀的麵容上。
“怎麽了?”
“我還想問你怎麽了。”徐秋陽捧著保溫杯,在他身邊坐下。他抓過唐敘手裏已經冷透的熱水袋,嫌棄地嘖了聲。
他把那個熱水袋扔到一邊,又把助理剛給自己的毛茸茸的熱水袋塞到唐敘懷裏:“喏,用我這個,熱乎多了。”
“謝謝啊。”唐敘摸了摸上麵哆啦a夢的圖案。
“你今天怎麽一天都心不在焉的?”徐秋陽喝了口熱茶,好奇地看著他,盡量小心地掩飾著眼底的關切。
“沒什麽,家裏有點事……”唐敘低著頭,眉頭糾結。
“我還有一場戲就結束了,回了申城後我們好好放鬆一下。”徐秋陽放下保溫杯,站起來給他捏肩:“晚上我們去吃火鍋吧,重慶火鍋,怎麽樣?”
唐敘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
連火鍋對他都沒什麽吸引力了?徐秋陽有些擔憂,他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又問道:“誒唐哥,你會打桌球嗎?要不吃完火鍋,我們去打桌球?”
“秋陽,我真的沒事。”唐敘抬起頭,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關心,我調整一下狀態,明天就好了。”
“唐哥,是不是因為……梁筠?”徐秋陽躊躇半響,小心翼翼地問道。
唐敘目光暗淡了一下,他沒有說話,但徐秋陽已經聽到了答案。
“他欺負你了?”他第一反應是梁筠做了什麽對不起唐敘的事,語氣憤慨道。
“不是。”唐敘連忙搖頭:“不是他的問題。”
“那是因為什麽?”徐秋陽不解。
“他——”唐敘的喉結艱難地滑動了兩下,看著徐秋陽異常真摯的目光,他歎了口氣,無奈道:“他去見我媽了。”
徐秋陽有些震驚,這兩人糾纏了近七年,原來互相連對方的家長都沒見過?不過想想也是,梁筠那麽深厚的家世背景,他的家人肯定不會輕易同意兩個人在一起。他沒法說服自己家的人,也許隻能從唐家這邊開始下手。
“梁筠……他還挺有勇氣的。”徐秋陽的語氣有些感慨,他捫心自問,就算唐敘願意跟他在一起,他也不一定能為他做到這一步。
唐敘笑笑,沒有說話。梁筠這些天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正是因為心疼他,他才不想讓他去見他媽,不用想也知道,他媽會多麽排斥梁筠的出現,甚至有可能把對梁筠父親的仇恨和怒火全部轉移到他身上,而梁筠那個性格,肯定會一聲不哼地默默承受……
唐敘按著自己的額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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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c市某公辦小學。
放學的鈴聲已經響了很久,唐母仍專注地坐在辦公桌前批改作業。辦公室內其他老師一一收拾東西離開,三班的英語老師看到她還在改作業,臉帶疑惑地走過來:“姚老師,還不下班啊。”
“我年紀大了,沒有你們批得快。”唐母笑笑,她揉了揉自己幹澀的眼睛,柔聲道:“你先走吧,我再待一會兒就走了。”
“行,那姚老師您也注意身體,別太辛苦了。”英語老師拎著自己的小包,向她道別。
她出了辦公室,剛走到樓梯口,就撞見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男人麵容俊美,穿著呢子大衣,腳步極快地跟她擦肩而過,身上還帶著股沁人心脾的冷香。
難道是學生家長?她有些納悶,可也不像,太年輕了些。她憶起和他擦肩時瞥到的他眼中的憂鬱,忍不住好奇地回頭看了看。
這一看,正好和男人的目光對上。
梁筠來回走了幾圈,正發愁找不到唐母的辦公室,見到有個拎著包的長發女孩,立刻朝他笑了笑。
“你好,我想問問姚老師在哪個辦公室。”
“姚老師,姚芳老師嗎?”
“是的。”男人眼睛一亮:“你知道她在哪個辦公室嗎?”
“我跟她一個辦公室。”女孩笑笑,指了指最盡頭那個房間:“410,一進去左轉就是。你來得正好,姚老師還在批作業,沒下班呢。”
“謝謝。”梁筠鬆了口氣,他真誠地向女孩道謝。
“不用謝。”女孩笑笑,看著梁筠往長廊盡頭走去,心頭起了些異樣的心思。這個男人莫非是姚老師的親戚?她知道姚老師有個兒子是演員,這個男人長相這麽俊美,難道是姚老師兒子的朋友?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維有些發散,搖了搖頭,自嘲一笑,往樓梯走去。
辦公室裏隻剩唐母一個人,空氣異常地寂靜。為了省電,唐母把暖氣也關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剛坐下,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是她多年來的老毛病了,抽屜裏也有備用的口服藥。她扶著桌子邊沿,勉強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去拉抽屜。抽屜拉開,裏麵堆放著各種雜物,她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裏麵的東西,頭卻更暈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她用力咬了咬牙,讓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手指終於摸索到一個硬質的盒子,她心中一喜,連忙掏出那個紙盒。
錯了,不是這一盒。看清上麵的標簽,她皺了皺眉頭,蹲下身,又去翻最底下的抽屜。好在這一次她沒費什麽力氣就翻到了那盒藥,她臉上露出放鬆的表情,直起身,正想去接水,一股劇烈的眩暈忽然向她襲來。
梁筠在410房門前敲了敲,見裏麵亮著燈,卻半響沒有回應,忍不住推開門,猶豫地朝裏麵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臉色大變。女人柔弱的身影倒在地上,手邊的藥瓶灑落一地。他慌忙走進去,扶起唐母。
“伯母?您怎麽樣?”
唐母尚且處在神誌不清的狀態中,根本沒認出他是誰,隻以為是某個好心的學生家長。
“把藥……給我……”唐母虛弱道。
梁筠看了眼地上的藥瓶,雖然灑了大半,但瓶子裏還剩了些。他連忙撿起瓶子,看了眼說明後,倒了三顆藥到手上。
唐母順著他的手,把藥艱難地吞了下去。梁筠又扶她起來,讓她坐在飲水機旁的會客沙發上。
“伯母,要喝水嗎?”他給唐母的後腰墊了個靠枕。
唐母點點頭,她的視線仍有些模糊,等梁筠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水回來,她接過後,感激地朝對麵的青年笑了笑。
“謝謝你,你是——”梁筠的眉眼在她的視野中漸漸清晰,她看著他,眸中的感激變成了震驚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