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暴虐的神駒 嘶鳴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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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間一片密集的腳步聲,百餘名訓練有素的日暮老兵,在永夜的命令下迅速移動,手持重盾的步卒在前,其後是長戟手,最後為步弓手,副官鐵劍出鞘,寒芒閃爍,隻要永夜再次下令,這支百人隊就會向數倍於自己的敵人發起衝鋒。

    林子裏的幾百名流寇擠擠挨挨的站著,手持短刀長戈木棍等雜亂不一的武器,雖然人數占優,但卻群龍無首。兩方對峙,氣氛壓抑的讓人窒息,不遠處那張人皮上發出的焦臭味更是讓所有人的心頭都有些煩悶。

    “哢擦”的聲音響起,顯得格外刺耳。

    是腳把地上枯葉踩碎的聲音。

    永夜動了。

    永夜臉上沒有喜怒,他睜著紫色的雙眸,一步一步,向著押解著女子的二人逼近。

    那二人看著永夜,就像看著陰間索命的修羅,渾身上下顫抖不止,如墜冰窟。其中一人用力咬下嘴唇,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卻因為過於緊張而用力過猛,一下把嘴唇咬的血肉模糊,饒是如此,他還是強迫自己提起手中的長刀,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她!”男子扯著嗓子嘶吼著,竟隱約帶著哭腔。

    永夜理也不理,步伐依舊平穩,每一步都是五尺,精確到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

    “別過來!”男子大吼著,一些透明的液體已經順著他的眼眶和鼻子流下,他哽咽著手上加力,於是女子也發出一聲痛呼,那柄長刀,已經在女子白皙溫潤的頸間留下一道血痕。

    永夜仍在向前,沒有停下的意思。他開口,聲音沙啞:“我的任務是把人帶回去,你殺了她,我就把她的屍體帶回去,死人,也算是人吧。”

    一旁的副官聽到此話,腦中一片空白,到此時他才明白永夜竟真的沒想著要把人救回去,隻是單純的來這裏殺人立威,眼看著快陷入癲狂的男子就要揮刀斬向女子。情急之下他大喊一聲:“刀下留人!”

    回答他的,是四濺的血花。

    女子停止了啜泣,她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麵前的永夜,本就沾滿泥土的臉上又濺了好多的鮮血,顯得有些驚慌,有些費解。

    驚慌,是因為她以為事情應該會是那樣,費解,是因為她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是啊,自己不是應該死了麽,可是,為什麽會是這樣呢。

    “真他娘的狠啊。”副官看著眼前的景象,訥訥的罵了句髒話。

    男子的刀被擋了下來,或者說,永夜抬起自己的手臂,硬生生用小臂擋住了刀刃。

    永夜的臂上沒有護具,所以那些四濺的血花,自然是他的,此時他的手流著鮮血,滴滴答答落向地麵,但他依然麵無表情,就好像被砍的是別人一樣。

    “哐當”一聲,永夜把斫在自己前臂上的長刀拔下,扔在地上,然後雙手如同射出的利箭,瞬間扼住女子身後二人的咽喉,那兩人雙目圓瞪,發出撕心裂肺,極其淒厲的慘叫。隻見他們的體表,如同先前被釘在樹上的那人一樣,變得通紅,黑色的濃煙從他們的口鼻冒出,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不多時就成了兩張焦黑的人皮。

    “別在這裏礙手礙腳。”永夜聲音沙啞,他一隻手提起女子的後頸,就像拎起一隻小貓,隨手扔到了身後目瞪口呆的副官懷中,然後拔出了插在歪脖子樹上的戰戟。

    戟長七尺二寸,通體烏黑,戟鋒無光,透著森然殺機。戟鋒一側橫出一道半月型的刀刃,刀刃上雕刻著一匹似要騰飛的神駒,而那神駒的身上纏繞著一條張牙舞爪的惡龍。

    這杆戰戟,喚作駿馬青龍。

    “他是雙蓮鎮的那個少年,飛咆老大說過誰殺了他,賞黃金百兩。”流寇之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之前被永夜震懾住的眾人呼吸明顯變得粗重。無論是在哪裏,榮華富貴都遠比自身的性命要值錢得多。

    副官看這形勢不對,眉頭緊皺,他抬手,大喊道。

    “起!”

    隨著副官一聲令下,步弓手們拔箭上弦,瞄向了周圍的敵人。

    “盈!”

    副官抬手握拳,弓手們把弓拉滿,兩百步的射程至少可以擋住第一輪敵人。

    “疾!”

    副官揮手,林子裏傳來陣陣利箭劃破空氣的刺鳴,一陣慘叫,地上就多了幾十具屍體。但這群流寇既然長期盤踞在鴉雀嶺,自然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又有幾人真正憐惜自己的性命。反倒是老兵們這邊搶下先手,卻讓流寇們都紅了眼。

    “殺!”匪軍終於按捺不住,衝向了百人隊。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射出,一批又一批的流寇倒下,但兩百步的距離很快就被四麵八方蜂擁而來的流寇們突破,這些亡命之徒踩著同伴的屍體,撞向了軍陣最前方舉著重盾的步卒。步卒身後的戟手們開始揮舞手中的長戟,像是割草般飛快的砍殺著敵人,越來越多的流寇倒在了重盾之下,屍體堆起了高高的一層,血腥氣濃烈的讓人作嘔。

    軍陣之中的副官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將受到驚嚇而神情恍惚的女子交由兩個下屬保護,目光越過前麵的重盾,急切而擔憂的搜索著自己長官的身影。雖然有不少人在攻擊軍陣,但他知道,那位少年百夫長,已經替他們分擔了絕大多數的壓力。那裏,才是最為凶險的戰場。

    永夜被流寇層層包圍,他身遭方圓七尺,已經躺下了近五十具屍體,這些屍體死狀極慘,有的渾身焦黑,有的四肢殘缺,慘烈的戰場上,肆意潑灑的血漿已經把地麵糊了厚厚一層。永夜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疲憊,也看不出憤怒,亦或是興奮,他就像是一部戰爭機器,一次又一次的攢刺,斜斬,平掃,而他麵前的敵人如同紙糊的一般,在他的可怕力量前被絞碎至血肉模糊。

    蒼陽的人命本就不值錢,流寇們也時常會遇到要以凡人之軀對抗修行者的情況,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輪接著一輪,用自己的血肉,來耗盡修行者的元氣。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永夜身後傳來一片慘叫,流寇之中一名身形極其魁梧的大漢竟然一拳將軍陣前的重盾牆砸開了一個豁口,十餘名士兵倒飛出去,摔倒在地時已經不省人事。

    出現了,副官看著麵前的大漢,無奈的歎了口氣,果然,一支如此規模的匪軍裏麵,會有實力非凡的修行者。

    “永夜!”大漢聲如雷霆,兩隻巨掌輪番揮舞,三兩下就把軍陣拍的七零八落。

    永夜反手扯過身後一名流寇,向著大漢砸去,那流寇身材中等,在永夜手上卻如同輕若無物,眨眼間飛出了十餘丈,眼看就要落到了大漢的臉上。

    大漢冷哼一聲,揮手撥去,碩大的手掌在空中掀起一陣可怕的勁風,然後就見那流寇的身體四分五裂,被大漢的巨力震成了一團血沫。

    麵色蒼白的副官再也受不了如此場麵,“哇”的一聲吐了個七葷八素,他身後的那名鎮長女兒,更是早就昏死了過去。

    流寇們麵露異色,紛紛向後退去,士兵們迅速恢複了軍陣,將傷員拖至陣後,堅守待命,兩邊都沒有再去出手,很默契的在林間讓出了一片空地,留給永夜和大漢。

    大漢興奮的看著永夜,有別人腰身那麽粗的臂膀青筋暴起,他捏了捏拳,伸手,單手將身旁的一棵歪脖子樹連根拔起,扛在了肩上。

    “殺了你這個小螞蟻,一百兩黃金,怎麽看,都很劃算。”

    永夜無言,他躬身,戟鋒指向大漢的喉頭。

    大漢先動,他手著拖歪脖子樹,奔行起來,每一步踏下都震的大地一顫,永夜後動,他兩步踏出,便身化一道黑色的閃電,向著大漢對衝過去。

    二人瞬間已經近在咫尺。

    大漢掄出手中的樹幹,永夜不閃不避,手中的長戟攢刺而出,用的是以命搏命的招數。

    一時間虎嘯龍吟,一層氣浪從二人身周散開,化作狂風吹起漫天煙塵。

    眾人心頭一緊,不知場間戰況如何。

    “小小年紀,竟然是明道境巔峰。”塵土逐漸散去,方圓百尺橫七豎八的倒著好多樹木,大漢滿臉陰沉,此時的他喘著粗氣,手中的歪脖子樹在剛才的交手中被盡數絞成了碎片,他的左肩上開了一個可怕的血洞,血如泉湧,怕是再往下移上幾分,就會傷到心髒了。

    “你,也是明道巔峰,很強。”永夜語氣平穩,但他的樣子卻很是狼狽,他一手提著戰戟,另一隻手劇烈抖動著,細看之下竟然有些變形,想必也受了不輕的傷。

    “你還在硬撐什麽,剛才那一下雖然砸偏了,但是餘勁應該把你的內髒都震碎了吧,雖然同為明道巔峰,我這種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可跟你不在一個檔次上。”大漢雖然氣喘,但語氣裏滿滿的自信。

    “震沒震碎不用你操心,我隻知道,你流的血比我多多了。”

    “嘴硬。”大漢抬手,一掌對著永夜拍下,永夜看著那隻好像要把天空遮住的巨掌,他伸手,手掌被一層黑色覆蓋,與此同時,他的臉色急速的蒼白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浸出,好像在承受著什麽巨大的痛苦。

    黑色的手掌與大漢的巨掌相觸,一切就此停止。

    “兔崽子,你做了什麽!”大漢慘叫著踉蹌後退,他的皮膚開始變得赤紅,就像是燒紅了的鐵塊,體內傳來的鑽心疼痛讓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你喜歡把別人震成碎末,我更喜歡,把人燒成灰。”永夜的手掌慢慢恢複了常色,但他的臉依然蒼白的可怕,他妖異的紫眸平靜的看著痛苦無比的大漢,似乎早已習慣了如此。

    大漢想要呼喊,但他的喉嚨已經被高溫燒毀,他臉開始向下塌陷,狀若骷髏,極其可怖,刺鼻的焦臭伴隨著滾滾濃煙從他體內散出,他掙紮了許久,終於在高溫下變成了一具幹屍。

    流寇看見自己這邊的修行者陣亡,無心戀戰,紛紛開始退散,副官蒼白的臉色有了好轉,他看著獨自一人站在空地上,渾身是血的永夜,忽然覺得這個少年是這樣的孤獨。副官猶豫了很久,還是下定決心,上去把自己的長官給扶回來。

    “別過來!”永夜突然大吼一聲,讓副官一滯,他從未見過永夜的臉上,有那樣的表情,不再波瀾不驚,而是有些.....慌張。

    此時林間響起了掌聲,掌聲不響亮,但卻有種魔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名黑衣蒙麵人鼓著掌從林裏走出,他緩步來到永夜身邊,不屑的看了副官一眼。

    “滾。”蒙麵人隻是說了一個字,副官卻如遭雷擊,整個人跪倒在地,似乎五髒六腑都被擠壓到了一塊,噴出一大口血來,他身後的士兵們亦是如此,全身被莫名的恐懼籠罩,在蒙麵人麵前竟連拿起武器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絕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他打不贏你。”蒙麵人指著身側被燒成幹屍的大漢,聲音很溫和,卻讓人泛起寒意,“所以他該死。”

    “而你打不贏我,”蒙麵人又指了指自己,“所以你也得死。”

    永夜沒有答話,而蒙麵人也明顯並不在意,他接著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鴉雀嶺的二當家,飛哮。”

    然後他沉默了一會,又補充道:

    “洞世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