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九 茶館裏的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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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南方將軍墨麟是否亮出赫赫有名的噬魂魔刀,他的身上總是環繞著普通老農的氣質。所以當星邪一行人走進雙蓮鎮生意最好的茶館,認出永夜的人有不少,而認出這位南方七州守護神的人卻一個沒有。也許剛剛城外發生的驚天大案再不久就會傳遍整個小鎮,但最早也要等到城頭的士兵晚上換防了才行,時辰不到,不會有任何一名將士擅離職守,亂嚼舌根。日暮帝國的軍紀嚴明,由此可見一斑。
所謂小隱隱於山林,大隱隱於市集,或許這才是一位傳奇修行者該有的作風,從進城開始就止不住沮喪的墨麟不得不如是自我安慰道。
除了他這個上了年紀的老家夥,剩下的四位疲倦到極點的年輕人顯然都沒有工夫去揣摩他的心思,由於永夜和若南的隨行,他們五人自然成了小小茶館裏的貴客。明喆早早就被廳堂間屏風後說書先生十七年前蒼陽血戰的故事牢牢吸引,若南看似隨意,實則考究的點了幾樣解餓紮實的菜肴。不多時,翻炒後撒上細碎鹽粒和特殊佐料的花生米很快就被端上了桌,殷勤的小二為眾人逐一斟滿招牌包穀酒,還很是細心的為若南和星邪備了兩碗清茶。
墨麟聞著酒香心情略有好轉,他端碗一口下肚,喉嚨連著胃都像有小刀刮過一樣火辣辣的生疼,一連夾了好幾顆花生米才把這股子烈勁給壓下去,不禁嘖嘖稱奇道:“好多年沒嚐過這麽純正的燒酒了。”
“這麽多年帝王崖的禦賜龍井,把大人的胃都養金貴了。”明喆小飲一口,也皺了下眉頭。
“禦賜龍井。”墨麟撇撇嘴,道:“嘴裏淡出個鳥來。”
“軍中將士們常年幹體力活,口味都偏重,師弟吃不太習慣吧。”永夜看向一直未動的星邪。
正盯著懷中吞吞不知在想些什麽的星邪回過神來,歉然道:“師兄不用管我,你們吃你們的就好。”
“吃飯歸吃飯。”墨麟拈起一大筷子韭黃炒蛋,就著米飯扒入口中,然後說道:“這隻妖中的是鬼州巫螟家主親自煉製的蠱毒,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家夥煉的毒自己多半也沒辦法解掉,要想救她,我建議你兩條路。”
“將軍請講。”星邪誠懇道。
“第一條路是找四大家族中宿岩家族的藥仙子,她醫術通神,治好蠱毒不在話下,不過她常年雲遊在外,就連他們本族之人也難尋蹤跡,而且你是日暮子民,到四大家族的國土上也有諸多不便之處。第二條路則是求八龍將中的西方將軍巫螟靈絕幫忙,同出一門,她的實力還在巫螟家主之上,不久後的京城演武大會,她肯定會到場,隻是……”
“隻是什麽?”
“相對於那位妙手回春,又平易近人的藥仙子,咱們的靈絕將軍實在不是個好說話的人,莫說你去求她,我的麵子她都不會給,甚至還有傳言他們家人被蠱毒反噬,她也冷眼旁觀,沒有絲毫出手救人的意思。”
星邪猶豫片刻,還是說道:“總要試一試的。”
“祝你好運,女人修行到她那個境界,性格上多少都有點缺陷。”墨麟苦笑搖頭,明喆也見過那位八龍將裏唯一的女將軍,哪怕當時麵對整個日暮帝國的最強者葉謫仙,她仍是副冷冰冰的模樣。
“天無絕人之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能救回你的師兄,也一定可以救回這隻小兔子。”若南從麵前沸騰的砂鍋裏夾起肥嫩的雞腿放到星邪碗中,柔聲勸慰道。
“真可謂血色薔薇複葳蕤,聖賢拂手起風雷。”
此時屏風後的說書人聲音陡然提高,隻見他的剪影雙手抱拳,隔空一拜,接著說道:“當今陛下聖明,我日暮文昌武盛,太學院享譽寰宇,八龍將威震天下,如今咱們比之十七年前更是百花齊放,隻強不弱。各位老爺,小老兒不曾修行,但也有幸說書給一位高人聽過,那位高人指點,當今天下修行界有這麽一句話,叫作‘護國秦堂,尚賢無雙;鎮獄元禮,舉世皆敵。’說的就是咱們八龍將裏秦堂和元禮兩位將軍。傳說秦堂將軍十餘年未曾出手,除了天底下最頂尖的那幾位,沒人是他的一合之將,而元禮將軍坐鎮關押窮凶極惡之徒的天牢,不設牢籠障礙,裏麵的暴徒寧可自相殘殺,也無一人敢越獄向他挑戰。”
眾人聽得正是興起,那先生卻“啪”的落得驚堂木,朗聲笑道:“諸位看官對不住,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一時間噓聲一片,桌上明喆淺嚐酒水,帶著幾分狡黠問出一個讓在座幾人都非感興趣的話題:“大人能否透露下八龍將裏您的實力能排到第幾?”
“說來慚愧。”墨麟雖這麽說,臉上卻絲毫不見慚愧之意,“八龍將並非普遍認知的八名旗鼓相當的最強之人,確有強弱之分。大體上可分為三個層次。”
“三個層次?”這下連永夜也被墨麟的言論吸引。
“沒錯,第一個層次自然是八龍將之首,踏入淨晟境多年的春秋將軍,第二個層次則是剛剛這位說書先生提到的護國將軍秦堂以及鎮獄將軍元禮,第三個層次便是昭陵,我,靈絕,桀以及以身報國的絞煉將軍。”
墨麟想想,又接著補充道:“不過大家都有十來年沒有真正出手過了,說不好如今又有變化,我這懶散性子,疏於修行,怕是現在要排到末位去了。”
“以大人的能力居然隻能排到末位,八龍將真是恐怖,難怪當年蒼陽大戰輝耀不是對手。”明喆一臉神往,雖然貴為兵部尚書嫡子,但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給八龍將當貼身侍衛的機會,軍中修行,有誰不希望成為那樣頂天立地的強者呢。
“怕是要排到末位,不是一定就在末位。”墨麟有些掛不住麵子,嚴肅糾正道:“輝耀比起我們隻強不弱,他們的首領是近千年以來最年輕的淨晟境修行者,手下更有晨曦侯,暮靄侯,乃至於現在蒼陽三凶之一的血衣屠夫等等悍將,若不是四大家族和妖族來援,或許現在成為荒野的就是日暮了。”
“輝耀……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是一個族群,還是一個組織的稱號?”永夜問道。
“這就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事情了。”墨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話鋒一轉,說道:“你小子回來了也不見見你的嶽父大人?”
一旁正在舀湯的若南聽到墨麟的話,頓時羞紅了臉,細聲答道:“將軍莫要這樣,我的事情父親隻知一二,也未曾具體問過。”
“婚配一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不勞諸位費心了。”忽然帶著淡淡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向著旁邊望去,隻見一位蓄著長須的中年男子牽著孩童的手正在緩緩走來。若南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墨麟早就知道父親前來,才故意說出這話,於是更加羞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被打扮成小書童模樣的孩童自然是星邪和永夜的小師弟,即便多了幾分書生氣,卻仍掩蓋不住骨子裏調皮勁。
小師弟眨巴著眼珠東張西望,當聞到桌上那壺包穀酒時更是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他掙脫中年男人的手,撒嬌般撲入星邪懷中,星邪愛憐的揉揉他的腦袋,然後就詫異的發現這個小家夥不知何時將桌上的酒摸到了手上。
“放回去,敢喝一口,打斷你的腿。”永夜麵無表情,盯著地麵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師弟聞言苦著小臉瞅瞅星邪,又瞅瞅素未謀麵的墨麟和明喆,不甘心的衝著永夜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還是將酒壺還了回去。
“師兄,沒你在雙蓮鎮罩著,這老頭兒成天欺負我。”興許又起了什麽壞心思,閑不住的小師弟骨碌一下躥到永夜身後,對著中年男人揮揮拳頭。
“不得無禮。”星邪柔聲輕斥,接著向男人行禮,說道:“見過鎮長。”
難得在這邊陲之地見到如此懂禮數的溫潤少年,雙蓮鎮的鎮長頗為滿意的回禮,之後又與已經起身的墨麟,明喆一一見禮,當他的目光落到仍然自顧自坐著的永夜身上時,氣氛終於變得微妙起來。
“永夜百夫長,少年英雄,久仰大名。上次營救小女一事,還未能當麵謝過。”短暫的沉默以後,還是鎮長先開了口。
永夜提起酒壺,先倒滿一杯,然後又把自己酒杯斟滿,說道:“鎮長大人客氣了,職責所在。這家的包穀酒不錯,來一杯吧。”
“飲酒誤事,戒了許久。年輕人沒事也要多讀讀書,酒少喝一些。”
“您又犯老毛病了,在家說教我就算了,怎麽還說起別人來了。”若南小聲嗔怪道。
“是我多嘴了,百夫長別介意,我以茶代酒。”鎮長自責一句,道:“南兒,倒杯茶來。”
“不必了。”永夜說著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一雙黑到讓人心悸的瞳仁直勾勾看著鎮長,冷聲道:“跟喝茶的人喝酒,實在提不起半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