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八 鐵馬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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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斧魁本是隸屬於大悟界的黑風邑中一殺豬屠戶,早年因為有些氣力又膽子奇大,被黑風邑的統領看中,資質愚鈍的斧魁在修行方麵卻是順風順水,幾乎未遇瓶頸就來到了洞世境,所謂三百六十行各有所長,斧魁一身蠻橫修為,不知羨煞多少同道。

    若論單打獨鬥,老狗不是對手,未負重傷的青椒或許還有機會取勝,本來眼下已是必死之局,好在二人腦袋靈光太多,配合作戰,老狗衝入青椒的貪歡領域肆意縱橫,再靠屍體恢複傷勢,隻是片刻就踩亮了四十多塊骨牌,將還未明白發生何事的斧魁體內器官搗了個稀爛。

    斧魁稀裏糊塗的丟掉了性命,青椒則剛好榨幹體內的最後一絲元氣,脫力栽倒在地。

    老狗勾起小指剔著牙縫裏卡住的碎肉,好多年不曾這樣戰鬥,哪怕是以食腐入道的他短時間內也沒了吃死人的胃口,他渾濁的老眼掃了掃癱倒進雪裏的可惡胖子,覺得自己今日把幾十年的罪都受完了。

    “還有氣沒,有氣就回去找葵算賬。”老狗照著青椒鼓起的臀部狠狠印了個腳印子。

    皮糙肉厚的青椒翻了個身,四仰八叉道:“你先走,我他娘的……走不動了……”

    老狗像是沒聽到般一動不動。

    “你怎麽還不走?可別讓葵跑了。”青椒擺手道。

    老狗望望四周,沒尋到什麽趁手的物事,於是他在青椒的喝罵聲中沉默著提起青椒肥厚的後頸,甩包袱一樣扔到了自己的背上。

    “王八蛋放老子下來,老子可丟不起這個人!”青椒吼了兩聲嗓子便啞了,元氣透支的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要麽我背你回去,要麽你死了給我填肚子,你自己選一個。”

    “我說你這個老不死的,人是個好人,說話這麽不中聽呢,怪不得不招人喜歡,死者為大,你看你天天都幹的什麽缺德事。”

    老狗“咯咯”怪笑兩聲道:“狗屁死者為大,物盡其用而已,況且你不吃他們,萬一他們活過來了,未必還會認得你。”

    青椒一愣,想著身下的老人莫不是老糊塗了,他譏笑道:“腦袋不清白了吧,死人還能活過來?”

    老狗咧嘴無聲笑笑,噴出一團團白煙,“年輕人,你永遠無法想象我們腳下這塊名為蒼陽的土地發生過怎樣血腥殘暴的事情,為了取得戰爭的勝利,每個人都變成了怪物。霸王台的屠夫親手烹殺了自己的妻兒,暮靄侯將兒女拋出去當作誘餌,瀧族六蛟聯手發動大水淹死幾百萬平民,死人複活傳播瘟疫更是讓我們手刃了上萬手足同胞。”

    青椒張張嘴,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天色漸晚,二人仍在荒原慢慢前進,寒冬逼退了四處遊蕩覓食的饑民野獸,讓這歸鄉旅途順利許多。停了一天的大雪又紛紛揚揚落往人間,滿天飛霜之中,一名少年拄著長戟靜靜立於大地,像是風雪中一尊孤獨的雕像。

    亂花漸欲迷人眼,青椒懷疑是不是自己身體虛弱產生了幻覺,可老狗停下的腳步讓他明白眼前的景象是真實的,他試著輕呼了一聲:“永夜?”

    玄甲少年隱藏在飛舞亂發之後的雙眼睜開,瞳孔是深邃妖豔的紫色,當這雙眼睛一經現世,冷風裹挾著雪花開始了憤怒的咆哮,少年握著的戰戟發出輕微顫鳴,天地元氣重新扭轉,仿佛有惡龍遊離,萬馬奔騰。

    即便比永夜高出一個境界,青椒依然不想與這個有著少年殺神名號的猛將發生衝突,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克製著心頭的緊張感問道:“心情不太好?”

    “把你們兩個奸細抓回去,或許我心情會好一點。”永夜微微站定,抬手壓低戟鋒,槍尖直指青椒眉心。

    “奸細是葵,你快讓我們回去,遲了他可就跑了。”青椒焦急說道。

    “你覺得我會相信麽。”永夜語氣平淡,“有什麽話,等我把你們手筋腳筋全部挑斷,再來與我理論。”

    老狗知道永夜以戰入道,是修行者中最不好惹的類型,他將背上青椒卸下胡亂扔在一旁,遙遙招手道:“毛頭小子,且放馬過來。”

    “好。”

    永夜話一出口,手中長戟瞬間模糊為一道黑色電光炸向老狗頭頂,老狗五髒四肢通過吞食腐肉都可再生,唯獨頭顱是弱點所在,永夜明顯清楚老狗所懼何物,上來就直擊要害。

    老狗麵對雷霆一擊,躲閃已全然不及了,他伸展雙臂,仗著臂長優勢斜拍戟鋒之後三寸,妄圖使這一記攢次失去準頭從而求得生機,與此同時,趴在一旁的青椒伸手入懷摸出骰子,準備放手一搏。

    可以戰入道的洞世境,怎會浪得虛名。

    老狗一雙利爪並未著力,竟是撲了個空,原來永夜一槍隻是虛晃。少年的身法極快,用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幾步靠到老狗身旁,旋身回撥戟身,漆黑鐵木製成的戟杆帶著殘影抽到老狗臉上,一下將老狗滿嘴尖牙敲的粉碎。

    老狗被打的騰空而起,重摔在地,隻聽耳旁一聲呼嘯,七尺二寸的無光大戟便穿過老狗交叉的雙手,將他死死釘在地上。

    摧枯拉朽般的戰鬥很快分出勝負,那麽場間唯一的變數就是青椒手上的那枚骰子。青椒微小的動作沒能逃過永夜法眼,永夜一腳踩住青椒手腕,將獸骨雕琢的骰子拈起放入貼身內鎧。

    雷厲風行,事無巨細,畢竟是能和天啟葉家大少爺稱兄道弟的少年,穩穩壓製住二人又沒有出手過重,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周圍我已查勘過,沒有屍骸,所以勸你別想著把手掙斷再生的把戲,你們再有小動作,我就挑其中一個殺了。”永夜從腰間扯出一盤麻繩,將二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青椒無奈道:“你為什麽不信我,奸細是葵,別聽他給你灌的迷魂藥,我和老狗就差點被他坑死。”

    “死人也能給我灌迷魂藥?”永夜沙啞的聲音聽不清喜怒,但放在青椒耳裏宛若驚雷。

    “什麽…..你的意思是葵死了?”

    “你出城不到一個時辰就死了,我想象不到什麽人會有自己的性命陷害你們。”永夜牽起繩子,拽著二人往沙洋鎮的方向走去,“隻要你們乖乖回去,有人自會證明你們清白。”

    “刑部?你不會要讓他們用搜魂術對付我們吧?”青椒打了個冷戰,就連老狗波瀾不驚的臉也難看到了極點。刑部的搜魂術臭名昭著,用元氣入侵對方神識,進行刨根問底式的廣泛搜索,身中搜魂術的人往往短時間內會變成知無不言的白癡,有些惡趣味的刑部修行者甚至會專撿私密之事詢問,而且倘若搜魂術持續時間過長,還會影響道心,妨礙日後修行。

    軍中無聊,青椒在老九茶館打牌的時候聽說過太多被刑部用搜魂術審訊逼供出來的醜事,他可不想以這樣一種方式為自己的行伍生涯添上濃重一筆。

    “我沒這麽想過,不過你這個主意確實不錯。”永夜不緊不慢的在雪原前進,每一步都是精準的五尺,他這次出來做了萬全準備,身上帶了許多物件,諸如攀岩的掛鉤,借力的繩索,貼身搏殺的短匕,暗處傷人的袖箭,求援的響鏑,青椒居然還看到了一大壺清水和些許幹糧,他無法想象眼前之人究竟是一名參軍不過幾年的新兵蛋子,還是一頭專職獵殺的孤狼。

    能讓永夜出城來尋,青椒不知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三人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來到宏偉的城牆之下,城樓上的士兵拉動機括將吊樓放下,接眾人入城。

    漆黑的吊樓裏,被捆的結結實實的青椒和老狗隻覺渾身一輕,發現永夜抽出短匕給他們鬆了綁,青椒驚訝的向永夜望去,永夜依舊麵無表情。

    吊樓吱吱呀呀的上了城牆,老狗攙扶著心脈受損的青椒,一步步跟在永夜身後。駐防的二隊士兵看到自家千夫長成了這副模樣,一下炸開了鍋,一隊雖然紀律極嚴,可這樣的光景也讓他們很難掩飾眼裏的異色。

    “二位大人外出追敵中了埋伏,被我救回。現如今大敵當前,對手可能就隱藏在你我身邊,即刻起全軍加強戒備,發現異常可自行處置!”永夜低沉的聲音從城樓上擴散開來,他頒布完命令後領著老狗和青椒徑直前往明喆所在的校場,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羞的青椒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穩定軍心。”老狗對永夜剛才的行為頗為讚賞,自蒼陽之戰過後,帝國日益重文輕武,詩詞歌賦比比皆是,卻好多年不曾見過有大將之風的將領了。

    眾人一路無話便來到校場,打掃的很是幹淨的校場空空蕩蕩,隻有兩人正在輕聲交談。

    一位俊朗青年劍眉星目,身著便服,他一手背於身後,另一手對著麵前桌案上的地圖反複測算,青年身側立著一名須發皆白的高大老人,老人一身黑色勁裝,外裱淡淡鎏金青葉紋,不見皺紋的臉上神光隱現,最引人注目之處,莫過於老人眉心上印著一枚小小的金色手掌。

    青年自然是葉家的大少爺明喆公子,而那位老人青椒和老狗則是頭一次見到,當青椒瞅見老者額上所印手掌,他忍不住驚聲呼道:“我的親娘啊,我居然見到了劈棺手葉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