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花開處百花殺,蕭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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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家商行推出的洋布提貨單,本來是以每匹三元的價格交易的,結果直接跌到兩塊九、兩塊七、兩塊五,最後到兩塊二才勉強停下。

    英國人將洋布賣到上海的到岸價格也有兩塊五左右,也就是說現在的價格竟比大洋行的進貨價還要低,真是豈有此理了。

    最要命的是,這兩塊二的價格也打不住,根本沒人願意補齊剩下的九成資金交割貨物,很多人預測洋布的價格肯定會下降到兩塊錢以下。

    原先得到提貨單的人,是按照每匹二角五的成本支付訂金的,這麽說還是讓提貨單變成廢紙,不去兌現更為合算一些,至少能止損。

    洋布向來是最大宗的貨物,洋布滯銷以後,土絲和茶葉價格也跟著下跌,雖然沒有洋布那麽離譜,但也很少人願意拿現金購貨。

    短短一個月內,就有不少從事提貨單貿易的商人賠了本錢,甚至有破產跳樓的(唔,這時候有樓可跳嗎)。

    更大的問題是,很多商行本來以為自己的商品都賣出去的,此時沒有人願意掏錢交割,才發現這些貨物原來都砸在自己手裏,倉庫裏堆放如山的貨物竟沒有能換錢的。

    這一下,整個上海的洋行買辦們都驚慌起來。

    他們做生意,也有各種資金往來,先前因為覺得貨物早晚交割,有各種借款和兌付,現在資金鏈突然斷裂,這是要人命的。

    在整個十月份,除了大貴商行因火災退出以外,其他所有商行零售的洋布交易額,合起來都不到兩萬元,這連以前的零頭都不到。

    十一月份開始,就有二十多家洋行關門停業,不再經營生意,其中不乏從曼徹斯特過來的有實力紡織廠的代理行。

    他們還算是幸運的,還能止損全身而退,其他很多洋行,想退也無法退。

    在這種情況下,洋布價格還在跳水,從兩塊二一路下探到一塊九,然後繼續下跌,到了一塊五才勉強停止,但也搖搖欲墜。

    洋布這樣的大宗貨物價格幾乎腰斬,其影響力是極大的。

    很多商行盤點自己的庫存和資金,發現這兩年不僅沒賺錢,還賠了不少錢。

    以市場占有率最大的義升行而言,原先幾乎占了上海對外貿易的三分之二以上,此時才發現自己受到的衝擊最多。

    原來,林阿欽做生意向來敢於冒險,去年從趙大貴手裏拿到大量洋布外,今年還瘋狂囤積洋布,手中共有一百多萬匹的洋布,價值三百萬元以上;

    要命的是,義升行為了擴大市場占有率,是跟當地錢莊和英國銀行等借了很多錢的,借債總量達到二百五十萬以上。

    如果是平常,這是三百萬貨物,二百五十萬外債,至少淨賺五十萬;但在現在這個當口,就是一百五十萬貨物,二百五十萬外債,欠債接近一百萬元。

    趙大貴在1844年做物物貿易的時候,也是發現庫存多、現金少,才驚覺這當中的風險巨大,才急忙一百八十度轉身,出清手中的庫存,幾乎退出洋布生意的。

    林阿欽衝得比趙大貴還猛,還做了兩年以上的物物貿易,遇到的問題自然比趙大貴那時還要嚴峻得多。

    到了這時,就是一向裝著豪氣的林阿欽也不由麵色大變。

    本來,洋布滯銷的兆頭,在1845年年初的時候就顯現,但當時趙大貴突然複出,還要跟別的商家爭搶市場,各家疲於應付,才把這個危機忘卻了;

    三月份開始,各家聯合起來打壓趙大貴,知道大貴商行的廠絲出來,又從廣州低價買洋布傾銷,最後雙方誰都耗不起,隻能握手言和;

    六月份的時候則是出現提貨單這樣奇怪的生意方式,投機商人們踴躍購買提貨單,相當於提前下訂金,讓各家商行以為手中的貨物全部賣出去了,才麻痹大意,到了此時才幡然醒悟,但已經太晚了。

    洋布滯銷危機終於露出猙獰的麵貌,大部分商人想抽身離開都做不到。

    在曆史上,上海、香港、廣州以及其他通商港口都在1845年經曆嚴重的洋布滯銷危機,大量商行倒閉,很多洋行關門停業回英國老家。

    1847年2月24日的時候,香港總督德庇時在致英國外相巴麥尊的信函上寫道,“包攬四分之三的中英商人的交易的掮客們之瀕於破產,和1845年製造品進口充斥市場以致物價跌落,似乎對上海的前途發生不利的影響”。

    以寧波為例,定海在之前兩年的貿易額,每年都能達到五十萬元以上,但在1845年,貿易額直接下降到1.2萬元以上。

    在香港,也有很多洋行和買辦破產,英國本土不得不下令,停止在香港進行的所有在建建築的建設,減少開支。

    另外,廣州的洋布滯銷危機是最先顯示的,這使得很多廣州商人將洋布運到上海來出售,這使得廣州的洋布危機減輕了一些,但也使得上海的危機變得更為猛烈。

    不過,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次危機對中國是有利的,英國人原先是不想將定海還給中國的,本來跟清政府說好在1846年歸還定海,但在1845年的時候很多軍官和政客在報紙上發表言論,鼓吹用不著將定海還給中國人,那樣能給英國帶來極為龐大的利益。

    但是,洋布危機爆發後,定海的經濟價值立刻幾近於無,呼籲歸還沒用的島嶼的呼聲占了上風,最終也導致定海在1846年順利歸還給中國。

    甚至在香港,也有位副領事(還是副總督)提出應該將香港還給中國人,免除這個經濟包袱,一度還做得有聲有色,隻是後來這位副領事回國,才使得這事情擱置,最終在一百五十多年後才真正解決。

    在這個時候,趙大貴卻深居簡出,很少跟其他商人見麵。

    經過前段時間的多項操作,趙大貴手中幾乎沒有什麽存貨,反而是積攢了大量真金白銀。

    在1845年,趙大貴先是通過賣生絲積攢了三四十萬元;

    之後提貨單投機的時候,又通過強大的計算能力操控市場,當然更重要的是借機推銷貨物,又賺了二三十萬元;

    最後,火災後套現五六十萬元,清除所有庫存;

    加上之前的現金,手中有一百三十萬銀元以上的真金白銀,在此時顯得彌足珍貴,並不需要在這個前途難卜的市場上拿命打拚。

    當然,這也不是說他什麽事情都不要幹。(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