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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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捕頭?”
“噓,別被發現了。我也不知道你得罪了誰,但是現在明顯是有人想要整你。我人微言輕,見慣了這些套路,他們定會餓你三天。這饅頭是我晚上給你留的,你快些吃,明日我找機會再給你送點吃的。”
江采苓感激地接過了饅頭,帶著郝崢手中溫度的饅頭落在她冰冷的指尖,隻覺得分外溫暖,“多謝郝捕頭。”
郝捕頭歎息地搖搖頭,然後轉身離開。他當捕頭本欲行俠仗義,將那些奸惡之人繩之以法,但是卻沒有想到反而深陷泥潭。若不是父母尚在,他有家要養,定是要離了這裏。
郝捕頭離開沒一會兒,就有一個男的過來,江采苓倒在草垛上背對著鐵柵欄,閉上眼睛裝睡,手中藏著吃剩下一半的饅頭。
那人見江采苓沒有異動,才離開。
將饅頭都吃進腹中,身上也沒有那麽冷了,迷迷糊糊伴隨著隔壁間響亮的呼嚕聲音倒也一覺睡到了天亮。
正如郝捕頭所言,接下來的兩天他們也以各種由頭不給她飯吃。幸好郝捕頭每到夜裏都會給她一點吃的,才能勉強撐過了三天。
在牢房的第四天,江采苓是被一桶冰涼的水澆醒的。
江采苓睜開眼就看到了那個瘦得像是一隻猴子一樣的捕頭。
“達哥,要是真的弄死她,賀老頭真的會放過我們嗎?”
“擔心什麽,再說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弄死這個丫頭了。”
二人見江采苓醒來,臉上露出笑容,看起來極為不舒服,“姑娘隻要在這張紙上畫押,說你殺了賀湘湘,你就能吃到飯了。”說著,拿著一碗雞腿飯在江采苓麵前晃了晃,紅亮的紅燒雞腿泛著誘人的光澤,其上點綴翠綠著蔥花,配著精白米飯,隻覺得食欲大開,香噴噴的味道和誘人的食色勾引食欲,尤其是麵對一個饑餓到極點的人。
江采苓靠著饅頭硬是挨過了這些天,胃已經餓得有些麻木,忽然聞到飯菜香味,隻覺得更加餓了起來。
叫達哥的捕頭見江采苓神情鬆動了,就將一張紙遞到了她麵前,上麵寫著:“罪女賀翎兒因嫉妒同族姊妹賀湘湘,故意行凶傷人,今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江采苓看過之後蒼白的唇瓣揚起一絲冷漠,仰著頭對達哥說道,“我如果按了手印,我再也出不去了吧。大周律法,殺人償命,這雞腿飯難不成就是斷頭飯?”
“你是個聰明人,今天你畫押就解脫了,我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想來你一個嬌小姐隻怕是連第一層皮鞭抽打都沒命活。若是你乖乖認罪,不給我找麻煩,那等三日之後就是問斬的日子。”
“唐唐洛陽城,天子腳下,在京兆尹的府衙中人竟然暴行逼供,傳出去隻怕你舅舅曹大人很快就會被禦史台們諫官的口水淹死,頭上的烏紗帽也保不住了。”
“小丫頭片子,竟然敢威脅老子!”達哥麵色一轉,從刑具台上拿了一個帶著倒刺的鞭子,浸了涼水之後就在江采苓的前胸上狠狠一揮,頓時間,灰色的囚服綻開,鮮血將囚服氤氳成更深的灰色,頓時間滿室血腥,鞭子上的每一根倒刺上都滿是鮮血,不乏帶著嫩肉。
麵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一般,蒼白如白紙一樣。
江緊咬著下唇,眉頭緊皺,指甲深深陷在手掌心中,沒有讓自己喊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下劃過蒼白的臉龐,額前的碎發濕成一團。
一雙杏眸圓瞪,散發出來的怒極氣場讓達哥一瞬間產生畏懼感。
轉念一想,一個小姑娘有什麽可怕的,才壓下了剛才的畏懼。
“這雙眼睛到是很大,你若是再不畫押老子就扣了你的眼睛,你知道一個人沒有眼珠是什麽樣子的嗎!”達哥瘋癲一笑,倏地湊到了江采苓麵前,“那黑洞洞的,還留著血,過不了多久那裏就會腐爛生蛆……你聽過江太後吧,宮裏麵就是這樣懲罰宮女太監的,我還有她其他酷刑,你要不要試試?”
江采苓冷唇一笑,她的確是手腕狠毒,但是卻從來沒有用如此酷刑來折磨過別人。
見到江采苓嘲諷的冷笑,達哥心中的怒火瞬時間就竄了上來,揮手又打了一鞭子。
這一鞭打在了後背上,傷口很深,本就瘦弱的身子放入能看到裏麵露出來的森森白骨。
銀牙緊要,兩腮已經微微顫抖,江采苓之所以遲遲沒有吹動響號,就是想從他口中套出幕後主使,沒有半點水光的蒼白嘴唇忍著劇痛勉強虛弱開口,“你費盡心機讓我認罪,恐怕不是單純為了結案吧。”
達哥小眼睛一眯,“既然你已經活不過今天,老子也不介意告訴你,有一個男子拿一百兩買你的命。”
“一百兩?你可知道那人長什麽樣子,若是我死了,也少得向你索命嗎,好找他去。”
“那人看不清容貌,但是身材高挑,年紀不大,看樣子是大富大貴之人,也不知道你這個小姑娘如何招惹了他。”達哥想來今天她必死無疑,也不想讓她死之後找她來索命,所以就詳細地說了出來。
江采苓在腦海中浮現了一遍她認識的人,大概有範圍。想要害她之人極有可能就是這個事情真正的凶手。
見江采苓還是沒有想要畫押的意思,達哥似乎有些不耐煩,吩咐著旁邊的人,“這娘們真他媽夠艮,去拿鹽沫來!要是鹽沫還不能讓這娘們畫押,就拿那些東西對付她。”
接著一眾人就發出了奸且淫的笑聲,目光落在刑具架子中最高處,粗長的陽|具已算是普通東西,那裏盛放著的東西就算是貞潔烈女也有辦法讓她成為章台蕩女支。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嚐,洞房夜夜換新郎。
江采苓的確是怕了。
往傷口上撒鹽的痛苦比起剛才抽鞭子時候的痛楚痛了一倍不止,江采苓在捕頭吩咐撒鹽的時候就吹響的響號。
下一瞬,鐵門“咣當”被人由外麵踹開,一束光照了進來,帶著些許溫暖,陷入黑暗前江采苓似乎在逆光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芝蘭玉樹,玉山傾倒。
黑暗中,顛簸,溫暖。
江采苓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那是數九寒冬,夜裏的溫度更加寒冷。剛下過瑞雪,整個洛陽城都籠罩在皚皚白雪中,一排紅色的燈籠漾著溫暖的光,若是此時和家人圍坐在火爐周圍喝著暖茶,在昏黃燈下喝酒到微醺,聊一聊今日所見的趣聞,時不時抬頭看看瑞雪景色想必是十分溫馨。
瑞雪吉祥,正是江采苓入宮的那年。
在別人把酒言歡、家人團聚的時候,她在浣衣局中清洗著衣服。晚上寒風刺骨,盆子裏水凍得都帶著冰碴。江采苓手指已經被凍得通紅,早上分發任務時候,掌事女官就多分了她一桶要清洗的衣服,幸好她幹活麻利,眼見就要見底了,
“采苓,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你幫我洗一下。”
“我覺得腰有些酸了,你也幫我洗一下吧!”
說著,二人就將下等太監和宮女們的衣服推成山都扔給她洗,這種衣服是最難清洗的,身上經常有汙漬和灰塵,而且帶著很難聞的味道。明顯是故意留下這衣服,等著給她寫。
江采苓長得很美,這樣的皮囊總是會帶來身邊大部分女性的嫉妒,尤其是在底層,那種本應該同病相憐而相抱取暖的人們卻為了接觸到更多的空氣而排擠、爭鬥,尤其在皇宮內院,這種爭鬥、排擠更為明顯。
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一開始隻是故意排擠她,最近變本加厲。她本來想忍受五年,五年之後她就可以出宮,但是僅僅在皇宮裏呆了半年,她就覺得未來的日子已然沒有了盼頭。
絕望中總會生出一些勇氣,不知道是解放了半年來束縛的天性,還是因為壓迫所以有了反抗。
隻聽到“噗通”一聲,接著便聽到了兩個女子憤怒的尖叫。
江采苓手中握著空桶,將帶著汗臭味道的衣服全都糊在了二人臉上,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舉起木桶就往二人的頭頂砸去。
“救命啊!”二人本就是欺軟怕硬的,如今見江采苓不要命似的發狂,連忙大呼救命。
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走了進來,看到了江采苓的臉,身影不禁一頓。
那人便是昭弘帝。
昭弘帝說第一眼覺得自己像極了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女子,可是再看第二眼,她眼神中的倔強又和她完全不同。像是一隻困在牢籠的野獸,有著強悍的內心和渴望衝破牢籠的意念,他身邊正缺少一個這樣的女子。
“我給你一個機會離開這裏,並給你無限的榮華富貴和至高權利,不過你接下來要麵對的事情比起洗下等宮人衣服還要更難、更累。你可願意?”
“願意。”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算是死,也總比死在這種地方好。
若是重新給她一次機會,她仍會如此選擇。
她每完成一個任務,昭弘帝就會讓她晉升一級。七年,從小小美人成了鳳儀天下的皇後,她完成的任務也從鏟除後宮妃嬪,逐漸變成暗殺前朝功高震主之人。
倏然,天色變得十分灰暗,所有她直接殺死或是間接殺死的人都圍在她麵前,“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其中還有一個幼子,是昭弘帝和前皇後的兒子,因為怕百年之後外戚專政,於是就讓江采苓永絕後患,哪怕是親子也不能留下。
那孩子長得很好看,一雙葡萄般的大眼睛澄澈幹淨,那是江采苓最不忍心下手的一個任務。
“娘娘,你長得真好看!身上香香的,像是我母後院子裏的蘭花香味。”坐在秋千之上,那個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讓她覺得心頭一顫,讓她想拉住飛上藍天的秋千。
可是,來不及了。
隨著動過手腳的秋千繩子斷開,那個可愛得讓人想親親抱抱的孩子也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如今那個孩子就站在她麵前,一雙葡萄般的眼睛依舊清澈,在所有人都恨不得殺死她的時候,那個孩子卻笑著喚她娘娘,奶聲奶氣,聲音甜美。
“對不起,對不起……”
江采苓倏地睜開眼睛,隻覺得臉上一片清涼,手背一抹,滿是淚水。
“你醒了。”動聽而熟悉的聲音傳來,江采苓淚水朦朧間看到了一雙溫潤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