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師尊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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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家的女人們戰戰兢兢的跪俯在地,忍受著爾家主的驚天震怒。

    啪,一聲鞭響,鞭子甩過最前麵的一排女人。

    啪,又一聲鞭響,鞭子甩過第二排的女人。

    啪,啪,啪,十幾聲鞭響之後,地上跪著的女人們身上都帶上了不隻一條鞭痕。

    聞訊而來的爾家男人們陸續趕至,但沒有人敢出言阻止家主的行刑,隻是在一旁看著,這些旁觀的爾家男人們,心軟的隻是皺著眉頭,心硬的則是一臉嫌棄,更有甚者,麵上也是一派怒氣,看著想要親自動手一般。

    爾家主把鞭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爾家的女人們都鬆了一大口氣,鞭刑總算行完了。

    “愚蠢,蠢貨,我是讓你們去討好與她,你們做什麽胡言亂語的惹惱她,如今好了,全家被困,進出不得,你們這下稱心如意了?”爾家主氣得不行。

    爾家主母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回話道:“妾們也是為她好,想教導她身為女人的道理,而且此事對於爾家也有一利,就算她因此惱怒,爾家暫時受難,但隻要這一樁事傳到新帝和未來太子的耳中,他們必定會對爾家心生好感的。”

    爾家主母的話讓爾家主的怒氣消減了不少,但他還是喝問妻子:“就算你們是為了爾家好,但此事事關重大,為何不先報與我知曉?”

    爾家主母應道:“是妾的過錯,妾聽阿丹說,宋小姐是正經拜入雙梅書院的女學子,雙梅書院招生嚴苛,才學品行皆要上等,所以想來宋小姐的品行應是好的,再說學子敬重聖賢之言,妾便想著宋小姐再是如何不同於尋常女子,最起碼也是聽得進女貞女德這些聖賢之言的,況且阿丹與宋小姐有同門之誼,阿丹是宋小姐的師姐,對宋小姐也可以行教導之責,所以妾們才大膽進言,因這是女子間的說教,便沒有報與老爺聽,怕汙了老爺的耳,沒想到,唉,到底是妾的過錯。”

    女人的教導自當是由女人來出麵,男人不該過問,也不該出麵教導,這點道理不管是放在什族這邊還是放在夏人那邊,都是一樣的,而且爾家主母說的也對,季丹是宋知夏的師姐,師姐教導師妹本就是是理所當然的,無人可以指責,因為這世間倫理綱常中,對小孩負有教導之責的,除了家中長輩外,還有師長,季丹就占了這一點。

    爾家主的怒氣又消減了大半,語氣不再那般尖銳強硬,軟和了不少:“便是如此,你們也不該真的惹惱了她,明知她的性子不好,還不看著點她的臉色,順和的勸導她,說到底,這頓鞭刑,你們也受得不冤。”

    爾家主母哪裏敢喊冤,男人就是規矩,更何況是一家之主,那就更是天了,天說什麽,她們這些卑微的女人,怎麽敢有微言異議。

    爾家主看著底下的女人們,視線更是在季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你們都回去寫道歉信,向宋小姐誠心誠意道歉,寫好後交予我,一塊遞出去,外麵的守軍不讓我們出去,可沒說不讓書信出去,更何況是遞給宋小姐的書信,他們更不敢扣留,阿丹,你多寫一封,除了給宋小姐外,你還要給你師尊寫一封,求她為你說說情。”

    女人們俯身應是,季丹更是深埋下頭,姿態比別人更加恭敬。

    爾家主看著季丹恭敬的姿態,又給出了一句承諾:“阿丹,隻要你能挽回宋小姐的心意,讓她襄助爾家一臂之力,老爺可以同意阿凱立你為正妻。”

    季丹又驚又喜的看了爾家主一眼,又趕忙匆匆低頭,俯身應是。

    邊上旁觀的爾凱也麵露喜意。

    半日後,一疊書信從爾家遞出,經青州州軍之快馬,迅速寄往封州。

    宋知夏收到了信,與母親張氏交代了一聲後,便去往師尊書蘭先生的住處。

    “師尊,便是這麽回事了。”宋知夏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低垂著頭,不敢看師尊,“弟子一怒之下,便命州軍把爾家看管起來,不許進出,但弟子有讓人每日送米送菜,不會真讓爾家出什麽事的。”

    書蘭先生從頭到尾都在沉默,沉默中還夾帶著幾分怒氣,宋知夏以為師尊是在生她的氣,所以不敢抬頭看師尊,在話尾還給自己辯白了一句。

    書蘭先生終於開口,卻不是宋知夏所想的是訓斥她,而是長歎了一聲:“季丹太令為師失望了,從此以後,你可以不必稱呼她為三師姐了,以她的心誌,擔不起你的師姐。”

    咦?師尊不罵她,而且對季丹很失望。

    宋知夏一下子精神了。

    “師尊,您不怪弟子?”宋知夏圓亮的杏眼透露著藏不住的歡喜。

    書蘭先生抬手撫了撫弟子的發頂:“怪你什麽?怪你沒有奴才的天性嗎?”

    書蘭先生輕笑一聲:“季丹她自甘下賤,為了所謂的情愛,忘了父母,忘了禮法,更忘了為人的骨氣,雖然女子的確比男子低微,但卻沒有卑微到泥土裏去。”書蘭先生的語氣中隱含著一股傲氣,這是不肯屈服的傲氣。

    這話正是宋知夏的心裏話,她也覺得季丹自甘下賤沒骨氣。

    宋知夏心中快意,麵上卻不敢顯露,怕師尊覺得她不尊重師姐,就算師尊真的不認季丹這個弟子,但是她對季丹還是要有基本的尊重的。

    “師尊說的是,女子的確不應自卑至泥土裏去。”宋知夏仰起頭來,心中還有一句話未說,就算是卑賤,也絕不會是她。

    前世被人那般作踐,今世的她絕不肯讓自己再落入那般的境地中。

    書蘭先生拿起了之前宋知夏放在桌麵上的季丹書信,細細看了起來,半晌後放下書信,說道:“季丹她想求我說情,救她一救。”

    救?宋知夏皺眉:“季丹她是受了爾家的責難?”

    書蘭先生輕歎一聲:“你可能還不知曉,季丹並不是明媒正娶進的爾家。”

    “弟子知道。”宋知夏應道,“弟子特意查問過青州府衙的戶房,婚書官冊上並無季家與爾家的婚書。”

    “所以季丹如今在爾家,應是妾室的身份。”書蘭先生搖了搖頭,“既然你查過戶房,那你應該也知道爾家的來曆吧?”

    “知道,爾家原是什族人。”

    “是的,那麽你知道什族人的婚嫁規矩嗎?”

    “多妻?”宋知夏探問。

    書蘭先生點點頭:“是啊,多妻,而不是一妻多妾,雖然遷入夏國境內的什族人更改了多妻這一規矩,但還是與我們夏人很是不同,什族男子在成年後,會納進多位女子為妾,然後生下許多兒子,等到這些兒子長大後,會從中選擇合適的繼承人,有了繼承人後,繼承人的生母才能母憑子貴,成為正妻。”

    宋知夏再次吃驚:“所以,季丹她是......”不僅自甘為妾,而是多妾之一?

    書蘭先生歎息:“不知如今是何種境況,隻是兩年前季丹來信時曾說,爾凱遵守誓言,隻有她一人。”

    宋知夏真是為季丹的豪賭之舉大感驚歎。

    “師尊可曾勸過季丹?”宋知夏忍不住詢問。

    書蘭先生恨聲道:“勸過,可是她不聽。”

    書蘭先生看向宋知夏:“她已是爾家人,不,什族人,為師也不願管她了,她既然覺得什族的理念好,認為女子應該守在後宅,以男子為天,全心全意地侍奉,那就繼續做她的賢良女子去吧,以後你不必為她的事多操心,你顧好你自己就行。”

    書蘭先生這是真的舍棄這個三弟子了,若是以前還對三弟子有幾分憐惜,如今聽了小弟子的話後,書蘭先生已經是無話可說,也無心再管了。

    宋知夏點頭應下。

    宋知夏見師尊不想再提季丹,便轉了話題。

    “師尊,今次弟子回來是為了迎接祖母和母親入京,以後一家人都在京中,弟子可能就很難再回封州了,弟子不舍師尊,敢問師尊一聲,可願隨弟子入京?”宋知夏的確想帶師尊回京,師尊一個人孤身在封州,實在寂寞。

    書蘭先生心神一動,這是開口的好時機啊。

    “為師本是長清人,如今身子漸衰,想要落葉歸根,不想再遠離故土。”

    “可是,”宋知夏皺眉,她擔心師尊見到故居的破敗,心中會更生悲切,“可是王府已經久不住人,重整還需時日,不如師尊先隨弟子前往京城,待弟子修整好王府,再請師尊重回故居。”

    書蘭先生淺淺一笑:“不必如此麻煩,當年王氏被抄家破門,想來故居已是他人之居,為師不願強奪他人產業,隻是想回到長清,覓一處小院,安身度日而已。”

    見弟子急著要勸解,書蘭先生抬手安撫道:“為師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如此作想,因為住在哪裏都無所謂,王氏隻餘為師一人,為師在哪兒,王氏就在哪裏,故居隻是一個殼子罷了。隻是,為師倒是真有一件事要求你,還請你費心此事。”

    為王氏正名,與要回故居,書蘭先生當然選擇前者,若是兩者都要,以她與宋知夏的師徒情份,當然也是可以,隻是書蘭先生卻覺得兩者都要就有些過貪了,持正,才是人之正途。

    宋知夏巴不得師尊有事麻煩她,趕緊道:“師尊請問,弟子必全力以赴。”

    書蘭先生進了內室,拿出一個小箱子:“這是當年王氏一案的資料,我勢單力薄,搜集多年也隻得來這一些,再詳細的,估計就要你去刑部查檔了。”

    書蘭先生將箱子放下,麵向宋知夏,做了一個大揖:“王氏,求宋二娘,為先人洗刷冤屈。”

    這一刻書蘭先生不再是書蘭先生,而是王氏女子,以王氏之後的身份,求新朝的開國公主,為王氏翻案。

    宋知夏趕忙伸出雙手扶住師尊,不讓師尊行完全禮:“弟子必定全力以赴,為王氏洗刷冤屈。”

    書蘭先生握緊弟子的手:“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