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母女談心
字數:6446 加入書籤
在封州待了五日,宋知夏接了祖母和母親回歸京城,皇家儀隊浩浩蕩蕩的啟程了。
宋知夏同時帶上了書蘭先生,書蘭先生正想要親眼看到王氏翻案,所以宋知夏一邀,她便允了,跟隨皇家儀隊一同進京。
這一次回京,宋知夏選了另一條路走,她不想再去青州了,便從程州、祈州、餘州這一條路走,正好可以回宋家祖地祭祭祖,告慰一下先祖,然後也可讓祖母、母親見一見看管在餘州的長姐一家。
宋老夫人向來對宋知夏這個小孫女不上心,隻一心掛念著遠在餘州如今身份尷尬的大孫女,所以每日裏都在催促儀隊走的快一點,好在她身體康健,顛簸一點也受得住。
張氏卻心情複雜,她想見大女兒,也擔心大女兒的未來,可是她又對大女兒的所做所為難以釋懷,那是明明白白的離心啊。
在這樣複雜的心情下,張氏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見大女兒,若是見了,又該說些什麽呢?
“母親,這是剛煮好的玉桂飲,來飲一杯吧。”宋知夏提著小銀壺上了張氏的馬車。
張氏正在出神,見到有人進來才回過神來,沒聽清女兒說什麽,隻是一眼就看到女兒發間的水珠:“快點擦擦,外麵下雨了嗎?”張氏拿出一方帕子給女兒拭水。
宋知夏將小銀壺放好,笑著應道:“一點斜風細雨罷了。”
張氏邊擦邊嘮叨:“你呀你呀,好好的馬車不坐,偏跑到外頭去騎馬,有什麽好騎的,累人又沾塵,此時又下雨了,你就乖乖在母親這裏待著,別出去了。”
宋知夏不耐煩在馬車裏待著,習慣了馳騁四方的人,哪裏願意在馬車裏縮著呢,所以她總是在馬車裏待不長,時不時就要出去騎馬,其實如果可以,她更願意憑著自己的兩條腿跑呢,更痛快。
不過此時母親發話了,外麵又下雨,宋知夏也樂得在馬車裏。
“是是是,女兒這便在馬車裏陪母親。”宋知夏倒了一杯玉桂飲,捧到母親麵前。
張氏接過杯子,輕輕啜了一口:“嗯,味道尚可。”
張氏飲過玉桂飲,便拉著女兒的手閑談起來,問的無非是女兒這段時日的見聞,因為攻城的過程太過順利,張氏問的更多的就是收拾那些高門大族的經曆。
“唉,你啊,行事也太過激烈了。”張氏不讚同地橫了女兒一眼,“那些事你何必親自動手,指派些將領去做就好了,你親自動手隻會讓你的名聲變得不好。”
宋知夏才不在意這點:“反正女兒的名聲就沒好過,就由女兒去做,有什麽惡名女兒也願意擔著,有個煞星之名,女兒日後行事反倒暢快些。”有了煞星之名,誰還敢讓她不痛快?敢讓她不痛快,她就叫對方知曉什麽叫作煞星。
張氏戳著女兒的額頭,怒其不爭:“你這樣對你自個有什麽好?有了這樣的名聲,你以後還怎麽嫁人?就是招附馬,你難道就願意招一個沒用的慫貨?”
宋知夏訝然:“母親不知女兒已經定了婚約了嗎?”
張氏的怒氣嘎然而止:“什麽?已經定了婚約?是哪家哪位郎君?”
“父親沒寫信來與母親詳說?”宋知夏問道。
張氏搖頭:“沒有,自你們起事後,你父才寄過三封家信。”
說著說著,張氏又想起了娘家送來的信,心中憂憂。
宋知夏一看母親的憂容就猜到了母親所憂之事:“母親不必憂心,父親永遠是母親一人的,那些膽敢獻女的大族,嗬嗬,女兒早就收拾過了,那些被抄了家的大族中,就有不少是獻女的大族,母親放心,隻要女兒在一日,就絕不會讓旁人占到我們家的便宜。”半途上位摘桃子,想的美,敢動我母親的位子,我就親自鏟了你們家的根基。
張氏真心震驚了,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兒,好似第一次認清女兒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這樣,你這樣,你父會怨上你的,這事該由我來,你不必插手。”張氏急急說道。
宋知夏輕鬆笑道:“放心吧母親,女兒已經與父親說過了,父親不是糊塗的人,知道孰輕孰重,不會被那些大族拿捏住,更況且父親也不在意那些女人,父親心中更在意的是母親。”
當然宋知夏心中還另有想法,如今父親隻對母親鍾情,但是登上帝位之後呢?還會一如既往的鍾情嗎?不能把人生押在另一個人的感情上,必須要有屬於自己的牢不可破的地位,而要有地位,就得先有權力,得有實實在在的,可以鏟除異己的權力,所以她不會放權,已經落在她手中的權力,她是絕不會放手交回去的,有了權力,她才能為母親牢牢護住地位,不過,這些話宋知夏就不必與母親說了。
張氏被女兒說的又羞又氣,惱的打了她幾下:“小姑娘家家,說什麽胡話,就不該讓你到處跑,都學壞了。”
心中的一大煩心事放下,張氏又提起剛才說的話題:“你說你已經定下了婚約,是哪家哪位郎君?”
在母親麵前提這個,不知道為什麽,宋知夏覺得比在父親麵前提起要不自在的多,當時她可以對著父兄侃侃而談,可是對著母親,她不自覺的就有些發虛,怕母親不同意。
“是,是東景。”宋知夏的聲音輕飄飄的。
“東景。”張氏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耳中聽到的答案,“怎麽會是東景?”
張氏一想到東景,緊跟著就想到遙遠的海那邊,又想到那裏落後的生活條件,張氏的心一下子就糾緊了。
“你要是真定給了東景,先不說那邊過的苦,連吃飽都難,你又是嬌生慣養嬌滴滴長大的,沒人服侍,你怎麽操持家務?就是單單說離的那般遠,真的是山長水遠萬裏迢迢,母親,母親這輩子還能見著你幾次?”說著說著,張氏的淚就下來了。
宋知夏無奈歎息,看吧,她就知道會這樣,母親一定會擔心她,然後一定會哭。
張氏見女兒沒有應聲,擦了擦眼淚,抬頭看她:“你舍得母親?舍得故土?”
宋知夏歎了一聲,抱著母親的手臂不說話。
張氏又問:“是你自個定的,還是你父親給你定的?”張氏現在知道自己的小女兒不是她所想的小孩子了,她極有主意。
宋知夏眨了眨眼:“是女兒自己定的,因為東景最合適。”
“最合適?”不是最喜歡?張氏心中複雜,她的女兒,比她所想的還要理智。
“母親您想,東景他是外族人,對夏國的權力沒有野心,八甲部族遠在海那邊,對夏國的局勢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這樣的聯姻對象,是遠比夏國的世家大族更為妥當的對象。”
“若是在夏國選駙馬,世家大族得防著他們趁機攬權,寒門子弟,又得擔心他們行事粗鄙,不守禮法。”
寒門子弟在禮教上,的確不如世家出身的子弟守禮,仁義禮智信,五常中,尤其不守信,寒門子弟不守承諾的例子太多了,不是像前朝大將軍王那般登位後沉溺女色害死原配逼反嫡子的,就是如梁朝探花那般中了進士就改回原姓抹掉祖父是入贅女婿這一事實的,要不就是如韓朝禦吏持身不正原是過繼之子卻苛待養父謀奪養父家業供養生父的。
這些翻臉不認人、得誌便毀諾的例子太多太多,所以到了夏朝時,寒門庶人被打壓的比前兩朝更嚴重,因為他們一出生便已經打上了不守信的標簽了,而宋力剛之所以仕途走的比章金慶要順要高,除了他運氣好之外,他立身持正也是一大原因,因為他不愚孝,守信諾,重忠義,所以外事強,內闈清,夏帝才放心提拔他。
宋知夏繼續說道:“世家、寒門,都各有優缺點,要找一個合適做姻親的家族,又能包容女兒性情的男人,太難太難了,女兒雖然見識淺薄,見過的男人不多,但能讓女兒真心誇讚的,也隻有父親和師祖了。”
宋知夏笑了一聲:“母親,女兒真羨慕您呢。”
張氏不好意思的括了女兒俏鼻一下。
“就是真找到了,日後會不會變呢?這又難說了,畢竟女兒是公主,權勢動人心啊。”宋知夏輕歎。
張氏明白女兒的意思,女兒之前剛剛說了,夫君身邊不會有別的女人,而她自己年紀又大了,所以自己的兩個女兒很可能就是唯二的公主了,而大女兒與父母離了心,不可能再有什麽未來了,僅剩這個小女兒,是真真正正的天家明珠,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站在權勢的中心,這權勢,能讓她幸福,也能讓她不幸。
張氏摟緊女兒,輕輕撫著她的背:“我的兒,難為你了。”
宋知夏笑了:“女兒不難為,正好女兒身邊有東景,東景就像是上天特意為女兒送來的好人選,女兒就順從天意選中了他。母親您想,東景他為人好吧,八甲部族做事也正派吧,雖然生活過的苦一些,不如我們這邊好,但是他們也有好的地方啊,他們重義守諾,一諾既出,千金不換,而且他們尊重女子,從來都是一夫一妻,也不會把女子拘在家中,讓她們嚴守各種規戒,這樣的地方,正合適女兒的性情啊。”
張氏暗歎,的確,東景是最適合女兒的人選,八甲也是能包容女兒性情的淨土,女兒去那邊,比留在這邊幸福。
“母親知道東景好,可是,母親舍不得你啊。”張氏捧著女兒的小臉,心中萬分不舍。
宋知夏笑了:“不要緊,東景又不會拘著女兒,女兒可以每年回來一趟啊,更何況女兒又不是馬上就過去,女兒與東景定的是七年之約,七年之後,女兒才會過去,而且要是這七年中,東景對不起女兒了,這婚約就作廢,女兒不用賠上一輩子。”
這是明明白白的不平等婚約啊。
張氏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東景他肯?”
“他肯啊,而且這婚約內容也與八甲的康加頭目說過了,康加頭目也沒意見,他還說會幫我看著東景的。”宋知夏得意的揚起了笑臉。
張氏心中大安,輕捏了一把女兒的小臉:“你啊,真是傻人有傻福。”小女兒被大女兒給算計的壞了名聲,讓她無法給小女兒早早相看人選,這才讓小女兒自己定下了姻緣之路,果然是緣分天注定啊。
小女兒的姻緣有了去處,還是一個不算差的去處,張氏的心情頓時大好,後來還特意避開小女兒,單獨找了東景過來,與他說了幾句話。
東景在夏國這邊待了不短的時日,夏國的詞語又學了不少,張氏與他說話,他倒是能聽懂,也能回答的上。
宋知夏不知道母親與東景說了什麽,但她看得出東景的心情不錯,至於母親,她倒是沒能看出什麽來,母親的言行應對與往常是一樣的。
真是好奇啊。
書蘭先生從張氏那邊得知了宋知夏與東景的婚約後,心中也是又驚又歎,驚她的大膽,歎她的理智,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一樣的鋒利崢嶸啊,這樣的性情,生作女子,實在是可惜了啊。
書蘭先生把這件事寫入書信,寄往了師尊明石先生府上。
皇家儀隊到達祈州,停留了三日,辦了一場盛大的祭祖禮後,才再次啟程,前往餘州。
餘州,原秦、王府。
秦、王府的金字匾額已經摘下了,正門上還掛著一道粗粗的鐵鏈,四周還包圍著甲胄全身的軍士,雖沒有別的痕跡,但秦、王府已經完全不複以往的威嚴了。
宋老夫人看了一眼便眼淚汪汪,催著軍士趕緊把邊門打開,讓馬車進去。
軍士們把邊門打開,抬著馬車入了王府。
張氏一直沉默,神色淡然,無喜也無憂,與宋老夫人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正廳打開,宋老夫人和張氏,與宋知秋一家人,終於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