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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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了車,與陸謹南告別。這條路的盡頭,是時代廣場。
她走到底,在稀朗人群裏,終於找到那熟悉的背影。
夜色真好,路人南來北往,今晚何翊看上去生意不錯,他麵前坐著一對小情侶,她站在他身後,卻沒打擾他,往來路人,有的好奇,也有停了步子,投來好奇的目光,他筆下總是妙筆生花。
道路兩旁的楓樹,已被這月光染得閃亮,她看著畫上的一雙人,還有一片楓葉落在了畫紙,像一顆心。
無端的,想起最初的青春時光,她記得陸家桓陪她走過了最難熬司法的考試,那樣的日子,像每一天都陽光明媚,校刊、黑板、海報,空氣裏全是紫蘿藤的香味,因為他的存在,她的生活,也變得盎然,很長一段時間,陸家桓的短信,是她每天翹首以盼的動力。
後來,臨近年末,學期結束,到了寒假。他們各奔東西,見麵機會也少了。但無論如何,她有怎樣的心情,遇見怎樣的美好,都會化作短信,告訴他,他是否從字裏行間,讀出她的雀躍。
有時,半夜,她手機突如一聲,他告訴她,他想她,想見她。
她心跳,微笑,卻偷偷跑去見他,雀躍,忐忑,那時候,她情竇初開。
他們在海邊那座別墅,在黑暗的房間,馨香的床單,他吻她,在她感情裏,他真是位好老師,他教她怎麽接吻,愛撫,怎麽做.愛能讓自己和對方舒服。後來,她看見自己的衣服剝落,像是脫落華麗的包裝,他那樣急不可耐,她嚐到**的疼痛和快樂。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
是的,因為快樂,所以無法接受殘忍。
就在她偷聽到父親車禍事出蹊蹺,她心亂了,焦慮的給他電話,家桓,你在哪?
他說,他在老地方。
她知道是那一家餐廳,她連忙招的趕去,穿過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她隔窗望著他熟悉的背影,大概碰遇熟人,他與那群公子哥們坐一塊,她停住了腳步,在他們不遠處,終於,聽到了那個真相。
“家桓,聽說你搞定了那個女孩了。”
“還提那個賭注。”
“我就說了隻要陸大少爺出手,就沒失手的時候,都說那個女孩優秀成績好,骨子裏卻有驕傲的清高,不過,還不是被家桓給拿下了,所以說了,這世上沒有不愛錢的女人,哪怕,她看起來有多憤世嫉俗。”
“陸大少爺,快給我們說說,花了多長時間把她弄上床。怎麽樣?和你以前那些女人味道不一樣吧。”
“是不是更**……”
“嗬嗬……”
陸家桓背對著她,她卻看不到他的神色,可她沒法忘記那群譏笑聲,空洞的,那一張張好看的皮囊,像被扭曲惡魘,在她麵前招搖,
眼淚的濕潤,朦朧了眼前他熟悉的影子,她覺得天昏地暗,連窗外的天也仿佛變得陰雨連綿。
後來,那群笑聲停了,所有的驚詫,都落在她身上。
“家桓,你後麵。”那些人給他遞了眼色,他才回頭,見著淚流滿麵的她。他突如站起,喊道:“小雪,”
她笑著,連質問都不屑一顧,這樣的男人,多說一句,都令她極盡惡心。
她隻轉身,加快了腳步,街道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的行人紛紛止步,她卻強行前行,鳴喇刺耳,像一陣喧囂,她不顧一切,隻聽見刹車,嗔怒聲,她卻充耳不聞,茫然前進,突然,一輛車飛馳而過,千鈞一刻,她被猛然拉回,跌撞進那懷抱:“你知道剛剛有多危險!”
她抬眼,看見那雙桃花眼,想也沒想,回了他一耳光。
她什麽也沒說,因為,不屑!
人行道上的綠燈亮起,她轉身轉的決絕,沒再看他一眼,他和她,終於被擁堵的人流衝散……
她在街頭流浪,父親的死,陸家桓的玩弄,像縱橫交錯的網,將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鼻尖苦澀,初春的風,吹著她全身卻像刀割一樣,刮著她疼痛不已,到後來,她麻木了,更不知走了多久,迎來了一陣暴雨。
她冷的瑟瑟,整個人都濕了,雨水交加著眼淚,再也分不清。
終於,她痛哭不已。
那晚,她哪也去不了,不想母親擔心,她去了何翊的住處。
何翊看著,她整個人都是個水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的,何翊認識她四年,卻從沒見她如此,他一臉震驚,還是收留了她,
她看著他飄滿畫紙的房間,修修改改,廢紙丟了一地,她問他:“是不是比賽臨近了?”
他不語,丟給她一塊幹毛巾:“把身上擦幹淨。”他冷言,
她沒擦,卻心灰意冷:“畫我吧。”
她站在暗沉沉的燈下,他沒回頭,隻看見眼前發白的牆壁,那個影子,緩緩褪了衣服,一件,又一件,他詫異,緩緩轉頭,已見那玲瓏有致的身體半.裸著,他目光凝滯,她大概瘋了……
可她的身子白皙,偏偏又生的清瘦,濕漉的臉,帶著蒼白的美感,還有黑漆漆的發上,孕育的雨珠,欲訴還休。
他眸光微斂,從櫃子裏找了幾件幹淨的襯衣,扔在了她臉上:“換上!”他冷哼,
她不換,爭執間,他氣的扇了她一耳光:“你這輩子都不會是我畫上的主角,換上!”
可那身子在顫,她說,你是不是嫌棄?
他詫異,她說,就連我自己都嫌棄,阿翊,我想死。
他又扇她,她哭了,放聲大哭著,她告訴他,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父親死於非命,死不瞑目;如果自己喜歡的男生,隻是為了把她騙上床,她卻一廂情願把身體交給了他,她甚至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他罵她,他現在斷了一條腿,還能活到現在,為的什麽,是因為她曾告訴他,不能服輸,不能被命運屈服,可感情又算什麽,夫妻大難臨頭都各自飛,更何況是戀人之間。他就是這樣被初戀甩了,他也想過死,死能解決一切嗎?活著的人依舊活著,世界離開你,照樣可以運轉,這就是現實,不要高估你在這世上的存在,也不要低估你看似微不足道的能量。
可風波未落,她又被現實扇了一耳光。
她懷孕了,四十天的時候,醫生告訴她,小孩沒著床,宮外孕。
她整個人都懵了,人都會犯錯的時候,一陷泥潭,肆意的揮霍了青春,而她追逐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也嚐到了翻雲覆雨的後果。
那段日子,她走投無路,母親有抑鬱,她隻能瞞著她,找到何翊。
所以,她到現在也不會忘記,
所以,她告訴他,他是她那段黑暗裏的一絲陽光。
那年,她二十。
他為她簽下了手術同意書,也為她承受別人輕蔑的眼光。
手術有風險,她在手術台上大出血,他花光了所有積蓄救她,她也從鬼門關裏走了一趟。
那天後,何翊的家,多了一張折疊床。
他和她,隔著一道薄窗簾。
小產後,她沒法回家,隻能暫住他那,那以後,他的家,淩亂的畫紙慢慢變得整齊,地板上幹淨的不染一塵,窄小的廚房,時常能聞到稀飯軟糯的香氣,還有菜板上,叮叮當當的聲音。
可是,她心下已做決定。
她找到於叔那天,已是春暖花開。
“於叔,告訴我,關於我父親的一切。”
“你真的想知道?”
她點頭:“我要找出真相!”
那天以後,她已踏上了另一場征途……
“臥底,你可以嗎?”
“我可以!”她淡淡說,
三年裏,她接受過無數次訓練,很大一部分是技術型的。後來,於叔隱隱向她透露,選中她作為警方的臥底,一她聰明,又深諳法律;二她漂亮。
她知道這話背後的涵義,必要時要犧牲自己的美貌,得到有利情報;可是,無論什麽時候,她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而與她接頭的上線,就是於叔。
這世界上,有像方靜那樣穿著一身警服,遇到劫匪,可以一身正氣的說,我是警察!
卻也有很多,像她這樣每天帶著麵具,扮演不同身份,遊走在衣衫襤褸的暗夜裏,那一聲‘我是警察’,隻能掩埋在心裏,成了她們唯一堅持的信念。她隻能在暗地裏,偷窺著他們的同行,將罪惡一舉擒獲。
而她,卻不能暴露在陽光裏。
孟雪的視線有些漸遠,風吹亂了何翊的畫,那片楓葉,隨著一張畫紙,飄落在她腳下。
她俯身去拾,卻見畫紙上的女孩,一席潔白裹胸長裙,亭亭玉立,萬種風情裏,卻難掩那眼睛裏的桀驁和驕傲的清高,她看著,正是那日車展上的她,星光熠熠,嫋嫋婷婷。
滴……
一顆淚水,落在了畫紙,滴在了女孩的臉上,緩緩滑下,劃開了清幽的痕跡。
她去拾,另一手也一同撿起。
她抬眼,何翊隔著清寂的月光,見她一臉傷痕。他臉上的笑就頓住了,以為這場冷戰她先低頭,卻不想,見著傷痕累累的她,不僅如此,她身上的衣服,也破碎不堪。
“你怎麽了?”他啞著聲,
孟雪搖頭,喃喃:“阿翊,隻要你沒事就好。”
那句話,令他怔忡不已。
“開車。”
昏暗的後車位上,男人一聲命道,那目光從廣場中央一雙人影裏抽回。
司機有些愣怔,從後視鏡裏,隱約看見男人冷硬的神色,明明絕色傾城,這一刻,卻寒冷如冰:“是,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