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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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謹南挽過了衣袖,將孟雪推到了廚房。
原本狹窄的空間,此刻也變得擁堵,孟雪告訴他,餐食的搭配,洗菜藍的位置,她輕聲細語,也覺如沐春風,兩個人就坐在那掐著菜根。
孟雪也很久沒像這樣享受著安靜閑適的生活,菜根上開出一朵黃色的小花兒,她摘了下:“嘿……”
他聞聲抬首,卻見小花兒別在了她耳旁,那時的她,如瀑長發落在了胸口,她別過的發隻露出漂亮的耳朵,那耳垂白皙的圓潤,黃色的花兒偏偏恰到好處,點綴著這張未施米分黛的臉。
比起濃妝,他更喜歡她這樣的素顏,像清澈的泉,在這繁雜的俗世裏不染塵埃。那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像憂慮拂過留下的痕跡,他見她淺淡的笑,見她可愛的漩渦,見這張清純至極的麵容落在那落日的餘暉裏,
那逆光泛起的波瀾光影,將她整個人都仿似勾勒出一層薄薄的金邊。
他看著,好像有些失神,許多畫麵湧入眼前,月下清寂的她,未施米分黛的她,終究像夢裏那樣,會穿著潔白的長裙,在環城的月下惘然尋覓歸家的路。
他一笑過,刮了下她鼻尖,他手指沾著菜葉的灰塵,也一並抹了上去。那模樣可愛極了,她絲毫不知情,見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卻不知他有意的惡作劇。
“怎麽了?”她不解問,
“覺得你美。”他低語。
“不美能爭夜域的頭牌嗎?”
她仍舊不知情,卻見他取過了手機,
“你幹嘛?”
“雪兒,”他喊過,迎來她一臉詫異,而就是那樣的神色,剛好被他適時撲捉,
哢嚓一聲,
畫麵定格。
他會心一笑,孟雪挑眉:“你是不是把我拍的很難看?”
她從他手裏奪過了手機,那照片抓拍的恰到好處,偏偏……孟雪才立馬意識到,摸摸自己的鼻:“你在我臉上畫什麽?那麽髒?”她皺著眉,陸謹南的笑卻越發靜默,仿似欣賞著她氣急的模樣。
滋滋滋……
手裏電話在震動,屏幕上林秘書的號碼,在不停閃爍,意識到是他的要電,她才將手機遞還給他。
“喂!”
陸謹南卻擦過她身邊,在外接通。
孟雪眸光凝了凝,其實還有很多有關他工作的事,他像是有意避開她。
可孟雪將輪椅向後推了推,屏息凝氣,好像有關城南的拆遷問題,孟雪聽著,直到他掛斷,陸謹南轉身,已察覺她微微變動的位置。
孟雪見身後仍未動靜,她好奇轉頭,迎上了他的深眸:“怎麽了?”
“城南的地失手了。”
孟雪怔著,空氣一下子沉默了。
“你大哥?”她試探的問,
陸謹南笑了笑,原本他也以為大哥會有所行動,陸邵遠卻越發變得平靜。
他一直跟進那塊地,卻沒想到被‘銘威集團’捷足先登了。
這事很蹊蹺,‘巴黎城’偶遇陸邵遠開始,大哥的野心暫露頭角,可在‘城南地皮案’上,卻遲遲沒有動靜,意外的,被‘銘威’拿下。他不得不著手調查‘銘威’。
“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我有消息得知何翊在不肯拆遷協議書上簽字,和釘子戶‘老徐’那一席人又進行新一輪的抗議。‘城南’這塊地皮陸氏失手了,接下來的拆遷工作,會由另一家集團公司出麵協商。”陸謹南說道:“你最好勸勸何翊,對方什麽來頭,又會采取什麽強硬措施,都不得而知,小心為好。”
“如果何翊堅決不拆,會怎樣?”
“可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不願離開?”陸謹南卻反問過她,
“……”孟雪沉默了,想起幾年前的拆遷,老徐仍是帶頭人,他們四世同堂,擠著擁堵的空間,這古老的弄堂裏,有徐爺爺自小到大的回憶,這裏也混雜著不同時期的各種不同建築物,就像一座露天博物館,述說著南江的曆史,曆經幾年的拆遷,卻又像與一個時代揮別。這是徐家老爺子一直抗拒的緣由。
孟雪徐徐說來,陸謹南聽著,她的聲音就像是夜空裏的雪,清冷的,淒美的。
“徐爺爺這座老宅子是1946年竣工的,房產證上的建築麵積隻有50平米。但是這棟房子高達五層。這個五十平米的房產中,卻有27個戶口,住著一家四代人。當年要拆遷,理論上講,徐爺爺家一層以上全都是違章建築,不能算實際麵積。但徐爺爺家希望能按實際需要,按照戶籍人口來核算補償。雙方達不成協議,一直拖到了現在。”
“但是,以現在‘南江’的房價來看,越晚拆遷,會對他們越來越不利。他們所得到的補償相當於會縮水。”陸謹南一語點破。
孟雪失神,可她擔心何翊,他為什麽就那麽固執?!
“這塊地失手會對‘陸氏’造成損失嗎?”
他隻朝她一笑:“做飯吧。”
他遞給她拐杖,孟雪艱難的站起,他便扶著她,在她一旁看著她下廚。
三菜一湯,她做的都是家常菜,炒三絲,紅燒土豆,酸菜魚。她認真做著,輕舀著窩裏的鮮湯,又怕他燙著,她輕輕吹起著漣漪,再遞在陸謹南麵前:“嚐嚐鹹淡?”
他淺嚐,見他眉角皺了皺,她問道:“鹹了?”
“……”
孟雪徑自嚐了一口:“味道剛好啊!”
他有些失神,她燒的一手好菜。很難想象,像這樣年輕的女孩,本應該是父母手心裏的寶貝,可她能將生活打理的有條不紊,也可以想象,這麽多年,她是怎麽辛苦的一路走來。
“累嗎?”陸謹南喃喃,
孟雪不解他突如的問話,他卻為她別過淩落的發:“這麽多年你都是這樣過的嗎?”
他一聲,竟也讓她鼻尖苦澀著。
她自知並不是柔軟懦弱的人,她更以為自己的內心足夠強大到可以自愈。可是,誰也無法推拒溫暖的觸覺,在那一刻,也會瓦解她引以為傲的堅強。
除了何翊,她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家的感覺。
“快糊了!”他說,
孟雪才恍然回神,連忙關火。
這是陸謹南第一次嚐到她的手藝,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卻也比山珍海味更讓人留念。
“吃過晚飯你想幹什麽?”他問她,
“我腳都這樣了,還能幹什麽。”
豈料,飯後,他就推著她下了一樓。
夜晚的風,還許些的涼。
陸謹南褪下了脖上的圍巾,給她緊緊裹住,見她包裹著像個粽子,他才滿意的撫了撫她的發,眼神裏總有那一絲的寵溺。
他推著她,看夜幕下的南江城。帶她曆經那些飽經歲月和年代的建築,就如同她說的那樣,這是一個時代的揮別。
他們漫步在落葉紛飛的小道,偶爾一片,落在了她調皮的手掌心裏,就像捧著一顆跳動的心,她拾起那銀杏葉,看著那脈絡,無端的想起一句話: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裏突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她拾著那片銀杏葉,抬首倒望著他,和他眼睛相對,那一刻,
她竟覺,
遠山橫黛在他眼中,
層林盡染在他眼中,
碧江冬影在他眼中,
卻還藏著一個小小的她……
她怔著!
“怎麽了?”陸謹南問她,清風拂過她的發,吹起了優美的弧,她一定不會知道,那時的她,很美,很美……
孟雪在那一片震驚裏回過神,說的卻是另一個話題:“你不覺得這樣的氣氛很適合唱點歌嗎?”
“你唱,我聽。”他說,
往來的路人,都不覺投來好奇的目光。
一雙身影,竟像攜手共生的夫妻,走在那漫漫人生路裏。
“可我想聽你唱,怎麽辦?”她咧唇笑著:“陸叔,你不會連唱歌也不會吧?是不是和那‘羅宋湯’一樣……慘不忍睹,耳不忍聞,慘絕人寰啊……”
那天的‘羅宋湯’竟也成了她取笑他的把柄。
“人無完人,何況是陸謹南呢?”
“我還以為陸謹南無所不能呢,哎!”她故作的搖搖頭:“好失望啊,怎麽辦,陸叔!”
輪椅頓時停了,她不解回過頭,他卻附身,湊在她耳邊,低低的告訴她:“陸叔是嗎?我會讓你在床上喊我單名!”
語落,他吹過她耳邊落發,那溫熱氣息也染過她全身,在她臉頰暈過一道緋紅。
他滿意一笑,帶著她慢慢前行著,嘴邊卻若即若離的唱起一首清調:“也許不會再看見,離別時微黃色的天,有些人注定不會再看見,那些曾青澀的臉。”
他唱盡著淡淡的憂慮,歌詞很傷感,她聽著也激起她彌漫心底無數的惆悵。
有些人注定不會再看見,
比如,她和陸家桓……
“這是什麽歌?我第一次聽。”孟雪靜問,
陸謹南的思緒有些飄遠,那也是他第一次聽家桓唱起:“好聽嗎?”
“嗯。”
“我侄子寫的。”
她許些詫異:“是嗎?”輕柔的聲音裏,一絲顫栗。
“他說,是寫給年少輕狂的青春。”
陸謹南卻將輪椅停駐著,他環顧過她身旁,麵對著她,俯身蹲下:“你呢?”
“……”
“在你年少的時光裏,有沒有那樣一個人存在過?”他認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