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麵前賽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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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雪的時代,填滿了寂寥,風刮去殘夜,留下了一抹極光,微弱卻閃耀於不周山脈。

    落景依稀還記得自己睜開眼的那一刹那,夜很深,霧很濃,風摧之葉,雪殘之花。

    那時的自己穿著的是一身粗衣麻布,其上還破了幾個洞,脖子上掛著一塊灰石,看不出什麽質地來,可偏偏他的嘴唇是幹裂的,好像已經有幾日沒有喝到水了,額頭上還被撞破了一角,留下一灘已經幹了的血跡,這裏隻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叢林。

    落景走起路來,身子老是搖擺不定,每一步都是那麽的乏力。

    窮山惡穀間,既沒有山助,也沒有水泉,饑餓本是人類最大痛苦之一,可是和幹渴比起來,饑餓就變成了一種比較容易忍受的事。一個人至少可以忍受幾天不吃飯,但絕不能忍受麵前連一滴水都沒有。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黑暗裏總是藏著各種各樣的危險,特別是此際在這窮山惡穀中,若是不幸遇到一隻猛獸,落景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抵擋得住。

    自己是否可以走出這片迷林,他心底裏著實沒有譜,隻可以往前繼續行進著。

    因為對他來說真的沒有別的路了,更不能退。退隻能使自己更危險,更害怕。他唯有希冀自己的黴運不會那麽盛吧。

    困意,憂慮,幹渴,饑餓,恐懼······每一項都在暴雪中被無盡的放大。

    這已經足夠讓一個人身心崩潰,況且此地還空無一人。

    “這裏到底是哪裏呀?而我為何會在這裏啊?且投胎怎麽不是投到別人的肚胎裏,卻將我變成了一個毛頭小孩,他媽的女見愁,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落景看著現在自己這副孩子身骨,稚童樣貌,隻能把這一切都歸結於是女見愁搞的鬼,不驚謾罵起來。可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落景覺得自己還是省下一點氣力來,多走一點路吧。

    無論誰,一走進這這片黑暗的叢林,就等於野獸已落人陷阱,完全身不由主了。

    落景折下來一根樹杈,黑暗裏,視線總是那般微弱,隻能靠他自己來摸索前進了。

    暗裏踱步,就是瞎子走路,異常的艱難。這跟樹杈,就像點了一盞明燈,至少可以照亮前方。

    行了片刻,落景忽的感到累了,便倚在一棵又高又大的樹下歇息。

    周遭總是那般的靜寂,恍若耳裏隻能聽到風雪的聲音,連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仿佛都停頓了下來。

    夜,慢慢淡了,星空也是慢慢退下了熒幕。

    落景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頭,發覺還能動,用力一撐,站了起來,他心中想的唯有:我還不能死,我不能死,就算要死,也要躺在溫柔的被香中死去。

    遠方晨曦微露,落景想著這漫漫長夜他都挨過去了,就算天亮又如何。

    拾起了樹杈,正想前行,就在這時,他好像聽到了聲音。

    是人的聲音。

    斷斷續續,隱隱約約,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細聽之,好像是人的呻吟聲。

    可這裏窮山惡穀,怎麽可能會有人呢?

    落景靜靜的聽著,連呼吸都慢了幾拍,他唯恐是自己餓得出現幻覺,以致聽錯了。

    微弱的呻吟聲,透著痛苦,夾著絕望,若不是一個人行至山窮水盡處絕不會如此。

    這痛苦也絕不會是偽裝出來的,況且也不必偽裝給落景這毛頭小兒聽。

    落景決心去找,倚著樹杈,循著聲。踱步走去。

    那是一個山洞,暗漆漆,冷颼颼。

    一人倒在地上,他的腳上布滿了血跡,全身因痛苦而扭曲著,顫抖著。

    這是一個兩鬢斑白,臉色枯槁,乏力憔悴的老者。

    他看到了落景,仿佛想站起來,卻無奈腿上的傷口抽搐著,裂了開來,又倒了下去。

    老人喉結上下滾動著,眼裏閃出希望的曙光來,踹息著道:“你是誰?”

    落景隻能哀聲道:“跟老爺爺你一樣迷路的人。”

    “迷路?”老人道。

    “難道老爺爺不是跟我一樣迷路的嗎?”落景問道。

    老人上下打量著落景,眼底裏閃過一絲種狐狸般的狡黠,道:“我不是迷路,隻是腿上受了傷,走不出去而已。”

    “這麽說,老爺爺你認得路,可以帶我出去了。”落景興奮的問道。

    “可以,我們本來就是走的同一條路。”老人笑了,隻是他一笑起來,便不停的咳嗽。

    “隻是······”老人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傷。

    “要不我背著老爺爺你一起走吧。”落景走到他跟前,見其腿上的骸骨已然暴露在外。

    “你背我,哈哈哈······”老人大笑道,小瞧了他。

    “可別小瞧了我,我到現在已經三天沒吃飯還氣力飽飽的。”落景嘟著嘴說道。

    “那我有一個方法,保證你明天晚上就可以吃到東西,你要不?”老人看著落景這毛頭小孩浮誇的模樣,指著他,讓其坐到自己的身旁來。

    “我這裏有份地圖,我們現在的位置在這,你拿著它,按著上麵的路線,走到這家賭館裏,會有人出來接待你。

    裏麵若有人問你要找誰,你就說我要找一個不是東西的人,把我身上這件東西拿去交到他的手中,他便曉得用意了,而且我保管你還能獲得一筆不小的金錢。”老人踹息著氣,用力說道,他現在好像連一點氣力都沒有了。

    一條蟒蛇突然從他們身旁滑過,可他倆都一動不動,好似都已經餓壞了,卻見蟒蛇也沒動他們,悄悄的滑了出去。

    “但是老爺爺,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豈不是很危險了。”落景替老者擔心。

    老人笑道,拾起了地上的一枚石子,道:“你且看。”說著石子便拐了一個大彎,破空之聲凜然,在牆上瞬間洞開了一個深達十尺的小坑。

    “這下你不用擔心我了吧,老爺爺我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我這兒還剩下一塊餅幹,你留在路上吃,然後現在趕緊行去,遲了,你我就誰都走不了了。”老爺爺語氣中帶著急切。

    “老爺爺,那塊餅幹你留著吧,我現在就走,明晚也有得吃了。”落景將地圖揣在褲腰帶裏,便起身將走。

    臨行之,問道:“老爺爺原本以為我是誰?”

    “一個要來殺我的人。”老爺爺嬉笑道,也不唬弄他,可目中卻不帶懼意,腿上的傷令其臉上多了幾分猙獰。

    “好,老爺爺我早去早回,你等著我。”外麵仍在飄著雪花,風呼呼的刮,落景按著地圖上的指標緩緩前行著。

    世上不僅有吃人的野獸,還有吃人的人,現在連這片森林也會吃人了,如果你身上沒有帶地圖的話,即使自己在每一處留下標記,但不管怎麽繞,還是會回到原地的。

    越過黑暗的沼澤森林,前方是一座賭館,燃著一盞吊燈,殘舊的白色燈籠此際看起來已經變成了死灰色了,斜掛著門欄上,在風中忽明忽暗,透著一股寒氣,莫名中,不覺聽到一聲聲歎息,那好像隻是風聲越過樹葉發出來的而已。

    酒館的外麵沒有留下一個人看守,陰暗潮濕的冷霧中,落景用力推開了門。

    光線明亮,如針芒般刺眼,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

    還有那白玉鋪就的地板以及暗金色的朱漆柱子,裏麵與外頭簡直是天壤之別,落景都不覺呆立了一會,任誰都想不到,裏麵會是這個場景。

    踱步進去,竟然也沒人出來阻擋,前方空蕩蕩的,難道這裏空無一人嗎?

    落景走了過去,前方朱漆柱子上寫了“走過言字轉”。

    行之言處,落景轉了幾個彎後,終踏上一個石台,停了下來,因上麵鐫著一個大大的“停”字。

    落景按其上的命令,不在動彈,靜靜的邂逅了片刻,石台動了起來,不是向上移,而是向下走,迎麵可以看出很多樓棟來,吆喝聲不絕於耳,落景著實沒想到真正的賭場卻是在這地下。

    終於到了地底,卻見鐵板上鑲嵌著“跺腳”兩字,落景依其意,狠狠的跺了兩腳,卻見憑空有杯水酒出現,杯子上鏤空雕著“喝”字,落景舉起了酒杯,心底裏想著要不要喝,躊躇間,卻聞屋裏有種特別的香氣,沒想到聞多了,落景突覺窒息感頓生,心門作嘔,趕忙將水酒一飲而盡。

    喝完後方感到心門暢快,沒想到這酒還能醫病。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石壁移動,一扇門突兀出現,刹那開啟。

    若說世間最奢侈的事,莫過於賭,人生又豈非是一場豪賭。

    每個人都在賭,隻是賭資不同,博的對象卻是不盡相同,比之名聲,金錢,樂趣,無休止的欲望罷了。

    賭桌上的人癡迷,很享受這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就像被磁鐵牢牢的吸附住,無法自拔,身不由己,而大多數人賭的是命,靠的是運。

    “這個毛頭小子是誰?”當落景踏入這個賭場時,便有不少人看向了他,“小子,你來這裏是想陪大爺賭一把嗎?”

    問話的是一個長得又幹又精的老頭,他下半身居然已經沒腿了,不過,卻和落景一般的高大。

    “那個,我來這裏找個人。”落景顫顫說道。

    “不管你到這裏找什麽人,都需要先賭一把,這是這裏長久不變的規矩。”矮老頭說道。

    “可是我沒有賭資呀。”落景摸遍全身上下,除了脖子上掛著的這一塊灰石,再找不出什麽東西來了。

    可這塊灰石,有可能就是這一世跟自己有莫大關聯之物,或許可以靠此來曉得自己是誰,他絕不會拿這去賭的。

    “什麽,你沒有賭資,那你來這幹嘛?”矮老頭說道。

    “我來找人呀,剛才不是才跟你說過了嗎?”落景道。

    “找誰?”矮老頭說道。

    “找一個不是東西的人。”落景說出這話時,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不是東西的人,不就是人嗎?

    “找布東西,你找他幹嘛?”矮老頭問道。

    “有位老人家要我將一件東西當麵拿給他。”落景說道。

    “什麽東西?”矮老頭道。

    “這個。”落景說著掏了半角出來又將其縮了進去。

    矮老頭看了一眼,思了半刻,又走了片刻,才道:“那你就將它作為賭資。”

    “不行,這是別人之物,又不是我的,隻是暫時保管在我這裏而已。”落景道。

    “我保證你要托管的物品,最後都會到達至你要的那人手上。”矮老頭說道。

    “多久?”落景道。

    “如果你現在就去賭,我保證你保管的這件物品不出半刻鍾,就可以在布東西的手上,而且不會有人先比他看到裏麵有什麽內容。”矮老頭說道。

    “此話當真?”落景道。

    “當真。你看看我的下半身,就知道我絕不會騙你這稚兒。”矮老頭道。

    “好。”落景隨矮老頭走到正中的一張賭席上,那裏正有一把骰子,有一位美婦在搖著。

    美婦的臉上沒有染上半分胭脂,一雙明澈明亮的眸子早已是最好的裝扮了,一眼看去,她好似一座冰山那樣晃眼。

    旁邊正有一位佳人,手裏拿著疊籌碼,正在焦慮著,要買大還是買小。

    落景眼裏閃光,踱步到了矮老頭身旁,道:“我就跟你賭這一把,賭這個女人會不會聽我的意見買大,我賭她會聽我的。”

    “糟老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有趣的賭法,好,我陪你,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說服她的。”矮老頭說道。

    莊家已經開始在搖骰子了,然後“砰”的一聲,將寶匣擺下,大喝:“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那位佳人纖手上的籌碼舉棋不定,落景湊到她的跟前,輕輕的說道:“布東西托我跟你說句話,押大。”

    佳人回頭,正看到落景和矮老頭此際正站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她的纖手立刻迎了上去,籌碼正正壓在了“大”上。

    “開!”

    掀開寶匣,三粒骰子加起來也隻不過六點。

    “六點小,吃大賠小。”

    落景笑了,那位佳人回頭看時,他卻已被矮老頭瞬間卷走。

    “哈哈哈,你這小子還真有幾招。”矮老頭道。

    “不敢不敢,怎麽敢在關公麵前耍大刀。”落景謙虛道。

    “你贏了。東西拿來吧。”矮老頭說道。

    “布東西呢?他在哪?”落景道,四周卻寂靜無人。

    “我就是如假包換的布東西。”矮老頭說道。

    落景忽地明白了,笑道:“原來您就是不是東西的布東西,真人竟都在眼前,隻怪我眼拙識不出。”

    他此刻才知道那位佳人看的其實不是自己,而是矮老頭,也懂得他為何那麽確信東西一定會到其手裏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