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少央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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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武帝九年,八月中旬。

    益州刺史吳鬱反,重兵圍蜀郡毒堡。

    清雲宗主端木孑仙攜大徒少央冷劍葉綠葉與三徒紫無命與之交手。吳鬱以九千兵馬與堡中數十名江湖中人對峙,堡中之人傷亡慘重。

    後憑借虞家後人操控傀儡屍持千機血弩據守四方入口,方得退守堡中,僵持十數日。

    至八月下旬,毒堡門前,葉綠葉長劍直指吳鬱,萬軍叢中欲取此人首級!

    那高坐馬上的中年將領飛身躍起,手中雙鐧重重砸向葉綠葉胸前,勁風迎麵,重如千鈞,葉綠葉竟是硬接了,口中鮮血吐出的同時咬牙將劍往前擲去,破空之聲如哨,在空中閃過寒芒,少央劍尖直挑吳鬱咽喉,眼見將取此人性命!

    下一刻竟是淩王趕到,彈指射出手中戒璽撞開劍尖,隨後淩空一掌揮向葉綠葉。端木孑仙得知葉綠葉貿然而出及時趕來,以銀針逼開葉齊,險險將葉綠葉救下。

    葉萍、葉青、葉飛隨之欲動,皆欲出手,被葉齊攔了下來。

    “不急。”

    少央劍滑過吳鬱頸側不過帶出一抹血痕,向前墜去,葉綠葉掙紮著要起身拿回劍,阿紫從端木身旁躍出道:“阿紫替大師姐拿回來!”

    卻幾乎同時,葉蘭一躍而出一把接住了少央劍,落地便到葉齊麵前,雙手遞出:“父王。”

    葉齊陰惻幽冷的目光從少央劍身之上掠過,意味深長地一笑:“好。”

    阿紫大眼微瞠,下瞬怒氣衝衝,再要動手,被端木孑仙嚴辭喚住。“阿紫,回來。”

    葉齊負手轉麵,看著端木孑仙揚唇微笑:“不想本王剛到,先生就送如此大禮。”葉齊別有深意地睨著木輪椅中的女子,並不避諱道:“可知本王此行,就是為這把劍而來?”

    葉綠葉聞言震住。

    “一直讓吳鬱按兵不動,留著你等的性命,也是為了完好無損地拿到這把劍……”

    端木孑仙蒼白冷逸的麵容上,神情微變。

    幾名聞訊趕來助陣的江湖中人峙在端木孑仙身後,聞言亦震:淩王要少央劍做什麽?!

    “為何想要少央劍……”葉綠葉強按住胸口翻騰的氣血,語聲凜冽:“難道少央劍中有淩王急欲求得的東西?”

    白衣之人端坐不動,想到什麽,低聲喃:“宣王遺物……軍庫圖……”

    “哈哈哈……”語聲雖小,葉齊仍舊聽清,禁不住仰麵大笑起來:“不錯!本王已獲悉,可取宣王所留軍資的那張軍庫圖就在這把少央劍中。”隨之麵容一冷,幽寒道:“如此說來,可是大禮?”

    葉綠葉唇邊溢血,寒凜道:“不可能!”

    葉齊卻不再多言,隻是一聲冷笑。

    兵馬前列,吳鬱行至淩王麵前,俯身行跪禮。“吳鬱參見王爺!”

    葉齊伸手將吳鬱扶起。

    而後負手轉麵,踱步行至了端木孑仙椅前幾步之外,睇目直視她道:“三日之後,本王拿到劍中圖紙,毒堡中人一個不留。”

    右眼下褐色的淚痣隨著他微揚的笑紋而泛出柔光,葉齊神情卻是幽惻,一眨不眨地看著椅中白衣人,語聲既冷又幽又陰沉:“尤其是你,備受天下人尊崇敬仰、被稱為‘三聖之首’、所謂的清雲鑒傳人——端木孑仙……”指間戒璽輕磨,他低聲道:“改我皇位,易我江山,迫我堂堂太子擔上這‘謀反’二字,至如今地步……”

    葉齊眼中幽光寒冽,麵上卻是一抹輕柔淺淡的微笑:“本王在此發誓……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後悔莫及!”

    “你做夢!”葉綠葉怒道。

    “想動我師父,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紫衣人兒亦是眉兒倒豎,高聲嚷道。

    白衣人身後的江湖中人不禁憂甚:“先生!”“先生……”

    端木孑仙垂目一時,沉靜道:“與我退回堡中。”

    吳鬱見其欲退,立時派人欲追,葉齊抬手攔了。“再留他們兩日。”

    虞韻致等到眾人退回毒堡大門內,立時命守門的江湖人將大門合上,操控門後數十名屍蠱人持千機血弩埋伏在兩旁,寸步不離。

    ……

    毒堡客院之中,師徒幾人早已搬來此處空房與眾人宿在一起,以防生變。

    此時葉綠葉房中,綠衣女子掙紮欲起,端木孑仙抬手將其按回了榻上。“你傷勢極重。”

    “師父……”葉綠葉傷愧道:“葉齊所言……”

    端木孑仙素來蒼白的麵容上比之往日,更見寒白。她緩緩道:“如若真如他所言,你我被困於此,少央劍落入他手中已是難免……你毋須介懷。”

    “是弟子無能!沒能殺得了吳鬱……”

    端木孑仙憂聲責道:“你今日太過莽撞了……”

    葉綠葉緊緊看著榻邊之人:“如若淩王當真得到軍庫圖,天下必將大亂……”

    椅中女子不得不歎聲:“你當知、天下已經亂了。”

    葉綠葉立時擰聲:“若無軍庫圖,葉齊、吳鬱的勢力絕難與皇上相抗,皇上平定叛亂不過是早晚之事,師父身為清雲鑒傳人被困於此,葉齊許會挾師父以作人質,留作後手;但若有了軍庫圖,淩王實力大增,再不必忌憚,必定毫不猶豫地對師父下殺手!”

    端木孑仙微微歎聲:“生死有命,不必過於執著。既來之,則安之。”

    “師父!”葉綠葉絕肅道:“您是清雲鑒傳人,絕不能有事!”

    端木孑仙伸手化開她胸中淤血,淡聲道:“一切自有天命,生死福禍,你我均強求不得。”

    葉綠葉憂極:“師父!”

    猶豫片刻,葉綠葉看著麵前之人,憂聲直言道:“綠兒所知,少央劍中確有機關暗匣。當年父王予我少央劍時少央劍譜便在劍柄暗匣內,隻是暗匣機關極為精細繁複,自取出少央劍譜後便再未打開過,裏麵是否有葉齊所說的軍庫圖,綠兒不得而知。”

    端木聞言麵容一寂,微微點了頭:“為師知了。”

    “師父……是綠兒之過……”

    端木搖頭,溫言道:“少央劍與軍庫圖或相關聯是不曾預料之事,失少央劍更非你所願,你毋須介懷於心……且安心養傷。”

    葉綠葉聞言隻是更憂:“父王曾與我道:少央劍匣的機關若無指點短期內應絕難破開,硬破更拿不到匣中之物。師父可否……”

    端木抬首看她。

    葉綠葉強撐著爬起,跪於榻上便道:“……師父可否在淩王取出軍庫圖前離開毒堡!”

    葉綠葉滿麵憂急,直視端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如今師父還有一些餘力,讓虞韻致和阿紫保護師父離開,莫要再管堡中之人……師父!弟子求您了!”

    端木目中不得不動容。垂首默聲,極輕地搖了頭。“為師不能。”

    “師父!”

    “葉齊與為師早有夙願,我若就此離了,以他心性,必難放過堡中餘下之人。”

    “師父即便不離,他也是不會放過!”

    “我留在此地,堡中之人尚有一線生機,可留待轉機;我若離去,堡中便無人可活。”

    “師父!弟子已難護您!但是綠兒絕不能讓您有事……”葉綠葉語聲啞滯。

    端木伸手撫在她冷白擅抖的手背上,輕聲道:“你莫要過於憂心了,師父答應你,在你傷好之前,必盡全力護好自己……”

    “師父……”

    葉綠葉言之未盡,伸手捂口嘔出一口血來!

    “你且躺下,莫再動氣。”端木孑仙取朱葉丹與她服下,又服霜華露,欲為她運力行身。

    葉綠葉抬手製止,不肯答應。

    端木孑仙空茫的雙目望著她所在,終蜷指收回,至後守於她床側,至深夜方離。

    阿紫推著不住低咳的白衣人回往隔壁,低著頭悶聲道:“師父,阿紫可以殺了葉齊。”

    端木聞言而怔,下一刻搖了頭:“不可。”

    紫衣人兒一邊將端木推入房中一邊再次強調道:“是真的!師父相信阿紫,阿紫可以殺了他!”

    端木孑仙寂聲道:“你可知為師為何一再不許你動武?”

    阿紫微怔,看著白衣人。

    “因你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了你的武功。你若一再動武,功法魔刀便會占據你的心誌,如同昔日毒堡煉出的那些毒物……再無人性。”

    端木孑仙肅道:“且你一旦動武,為師掌心的渡身蠱便會急速噬元以保自身……為師如今元力所餘不多,已無可再失……”

    阿紫大眼眨了眨,眼裏不由凝了霧氣,又憂又茫,惶然無措:“師父……難道阿紫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不能做嗎?”

    端木語聲一緩,凝目望遠,柔聲與她道:“你與綠兒伴於為師身側,現下仍舊安然,師父便覺寬慰,可以安心。”

    阿紫聽罷不禁抽了抽鼻子,屈身趴到端木膝頭上,扁著嘴低聲哭了出來:“師父,您一定不要有事,小雲子和二師姐還沒回來……小雲子還沒原諒阿紫……您一定要好好的……”抽咽難止,阿紫哽咽道:“……都怪阿紫沒用……都怪阿紫拖累了師父……都是阿紫的錯……”

    窩在木輪椅側的雪娃兒豎起腦袋,怔怔地望著麵前的紫衣人兒,圓圓的大眼眨了一眨,似是沒有想到:此一人竟也有認錯的一日……

    端木孑仙眉間溫斂,目中柔卻,伸手撫了撫她的頭。

    “毋須多想,非是阿紫的錯。”

    紫衣的人兒伸手抱住椅中女子的腰,埋首間隻是哭得更響。“師父……嗚——”

    ……

    次日,晨間,卯時未過,數支流星火矢便射入了毒堡院中。

    虞韻致與江湖中人發現及時,迅速將之撲滅,眾人看著端木孑仙於房中出來,麵色俱凜。

    “先生!淩王這是警示之意!若門前那數千兵馬齊射火矢入內,我等絕無生路!”

    端木孑仙麵色比之昨日更為蒼白,虞韻致見之心中隱憂。

    椅中女子微微點了點頭,輕言道:“他此舉應為喚我等出去……走罷。”

    毒堡大門慢慢打開,十數名江湖中人跟在端木孑仙輪椅後肅麵行出。

    “王爺。”

    端木孑仙靜坐於椅中,空茫的雙目微微抬起,看向大門前兵馬陣列前首的一處。

    葉齊身穿一襲煙色的錦衣長袍,腰係淺色寬帶,上綴明珠,衣上百鳥朝鳳之景栩栩如生,長發以玉冠盤起,以金簪穿過,外罩一件輕薄似無的淡金色紗衣,此刻倚身在身後寬大的雕花盤龍敞椅中,正一眨不眨地看著白衣女子,神情戲謔,姿態閑恣。

    “因獲悉少央劍中的機關暗匣隻有夜間方有可能打開,昨夜未成,便隻能再等……於是白日閑來無事,便過來探望先生,想請先生……”

    葉齊直視對麵那相距數十步的白衣女子,揚唇間如是微笑道:“……於這陣前為本王獻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