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九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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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九華膏

    和季鴻開完小灶, 餘錦年又開始處理先前買來的紫皮蒜, 紫皮蒜個頭大、顆粒飽|滿, 蒜瓣緊實, 蒜香味濃鬱, 是做臘八蒜頂好的蒜種。如今進了臘月,轉眼就要到臘八節,愈近年關, 各樣雜事就擋也擋不住地紛迭而至,餘錦年本就忙得起早貪黑, 許久都沒跟自家美人親熱過了, 今天又闖來個薑餅人,他更是不能奢望能好好的與季鴻過個二人世界。

    他剝了紫皮蒜,心裏盤算著明日去買新鮮米醋, 泡翡翠臘八蒜吃, 他這邊和季鴻一瓣瓣剝好蒜, 用水洗淨了, 晾在陰處, 好使蒜瓣上的水分自然風幹。

    那邊薑秉仁還沒從房裏出來, 門外石星好話說盡, 道歉道得口幹舌燥, 仍沒有勸動薑小少爺一分一毫。

    他端了碗清淡的|乳|汁魚湯,去給石星潤潤喉, 聽見石星正扒著門縫道:“好了, 你不要哭了, 都是我不好。你出來打我行不行,你有多疼,就打我多疼,我保管一聲不吭!”

    “你做什麽欺負他了?”餘錦年遞過去一碗魚湯,看石星渴得一飲而盡,又接過碗來,“你也不要蹲在這裏守著了,去前頭吃點東西,要麽去跟你家季公子聊聊天兒。以薑小少爺的脾氣,這一時半刻是不會出來的。”

    “這不是一氣之下……犯渾了麽?”石星長籲短歎一聲,也不願去前頭,徑直在廚房扒拉了兩個冷饅頭,配上兩碟小鹹菜,一碗|乳|湯,坐在院中迎著寒風吃了起來,他吃得飛快,饅頭快啃完忽地想起道:“小公子,勞煩你也給芽兒弄點東西吃,我見你廚裏掛著條火腿,他也喜歡吃。”

    餘錦年搖頭:“他現在哪吃得了那些,我給他另做些軟爛的粥湯罷。”

    聽見“軟爛”二字,石星才恍然大悟,悶下頭看看自己手裏還沒吃淨的半個饅頭,一時之間有些難以下咽了:“聽說小公子擅醫。就,那個……”他吞吞吐吐道,“那事兒……真那麽難受麽?”

    餘錦年又氣又好笑,他雖然見不慣薑餅人小少爺的某些事兒,但在病痛上還是挺可憐他的:“你試試?不然他那樣的紈絝子弟,整天被親爹家法伺候都照樣生龍活虎的人,怎麽被你糟蹋了一下,就能哭個一下午還沒完?”

    但可憐歸可憐,餘錦年又免不了有些幸災樂禍,他心中好奇,跟石星蹲在一處小聲問他:“他是隻狂蜂浪蝶你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也肯定有所聽說罷?哎,你說說,究竟是怎麽想起來要糟蹋他的?”

    石星苦惱道:“都好端端的,誰知怎麽就敗露了。他一氣之下揚言要去青柳街夜宿,我隻當他是說著頑頑,誰想到他還真就去了,還點了兩個紅牌!”

    你裝病騙取人家的同情心,事情敗露,人家能不生氣嗎,沒打你一頓都是好的了!餘錦年聽得津津有味,腹中吐槽一番,緊要處感歎道:“紅牌,真睡了?”

    石星瞥了他一眼,不滿道:“這倒沒有。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跟人坐床上鬥牌耍葉子戲,輸家要喝一盅酒且脫一層衣,我進去時他正衣冠不整地跟人吃交杯酒。我也不知自己怎麽了,一想起他與人廝混就氣不打一處來。腦子一熱就把人抗回了春風得意樓,與他吵了一架,然後就……”

    餘錦年又感歎:“啊,睡了。”

    石星抓耳撓腮,痛苦萬狀道:“您能不要再說那兩個字了嗎。”

    “做都做了,還怕讓人說了麽?”餘錦年拍拍衣裳站起來,自井裏打了清水,到廚房去給薑餅人熬粥,米是上好的粳米,氣味芳香又容易爛,用小火慢慢地熬,還加了點芝麻粉和槐花蜜提點甜味。又看廚中還剩下一大塊豬腿肉,索性拿來洗淨,也另起鍋,用緊火煮熟,再換文火,入幾朵肥美的香蕈同煮至軟極爛透。

    人雖然被糟蹋了,但營養還是要跟上的,這樣哭了一天不停歇,總得吃點襯肚子的東西才行,硬件兒是吃不得了,隻能吃些軟綿好克化的,遂決定做個肉鬆,來配粥吃。

    此時這個時候,季鴻多半是愛在房裏看書習字,因今天房間被那霸道的小少爺占了,他無處可去,隻好跟來廚房看餘錦年做菜,他方才也聽到薑秉仁哭喊的那兩句,眉心微微皺著,一邊幫餘錦年攪動著粥湯,一邊問道:“可是石星犯戒,打殺薑家公子了?傷得可重,傷處可包紮過?”

    “啊?”餘錦年一愣,盯著季鴻看了半天。

    “看我做什麽?”

    餘錦年嘖嘖搖頭,不忍戳破了季公子的純潔之心,支支吾吾道:“傷是傷了,隻是那地兒好像也不需要包紮,況且這事兒說不清楚的,他們自己還辨不清楚呢,你莫要給他們添亂了……”

    季鴻道:“如何論不清楚,府上侍衛都定下了規矩,無故傷人是重罪,殺罰打罵、是非對錯皆有定論。若是二哥見他傷人,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那你們季家也沒規定無故捅人是什麽罪啊?你這金貴公子還要帶頭捅呢,該不該以身作則?”餘錦年小聲嘀咕了一陣,見季鴻真要出去質問石星,忙伸手拉住季鴻,“好了好了,你聽我的,還不到你做主的時候,你且做個旁觀,鬧了亂子都有我管。”

    段明中午就跟著清歡出去采買,這會兒也回來了,他左右開弓提著不少東西,身後的小女娘則隻拎了些輕巧的蔬果,應當是他將人家手裏的重物都接過去了,如此走了一路也隻是額上微微透了些汗,還不覺得如何疲累。他興致勃勃提著東西到後院來,瞧見院中坐著個多年未見的人,霍地嚇了一跳:“石星?!你也來了!什麽時候來的?”

    石星抬頭,苦著臉道:“五哥助我!”

    段明:“……”

    上次石星來時是深更半夜,段明並不在店中住,所以未曾打上照麵,時隔半月,石星在春風得意樓吃胖了一圈,才終於和段明勝利會晤,隻是他麵上愁苦,顯得也不那麽愉快了。

    兩人坐著交談起來,餘錦年則叫來清歡,開了張方子,列了硼砂二兩、龍骨二兩半,川貝、冰片、朱砂各半兩,並一斤滑石粉,俱讓藥坊打成末,額外再拿半斤苦參,又叫她取藥回來路上再買一斤豬脂膏,一瓶香油。

    薑餅人這是病也是傷,但說出去總是不好聽的,那小少爺又好麵子,恐怕寧願自己疼死也拉不下臉來叫大夫診看,不然也不會冒著疼躲到他這裏來。餘錦年就辛苦辛苦,做個野郎中,提早想到這些事,也省得人落下什麽後遺症。

    前麵些藥材是用來做九華膏的,最後要用豬脂膏熬化了攪上藥粉,晾涼了塗抹傷處使用,能夠消腫止痛、去腐生肌,尤治外痔腫痛;而苦參則是用來煎湯坐浴,以促進傷口收斂、活血;香油則不必提,餘錦年已替他想到極致,如今傷口新鮮還不覺得,過兩日愈合時才叫難受,抹些香油,無論是睡覺還是如廁都能舒服點兒。

    僅準備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餘錦年已生出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明明受傷的不是自己,他卻犯起了慫,連季鴻的眼睛都不敢看了,走路都要繞著走。

    大有“你們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的感想,讓人很不知所謂。

    藥膏趁熱調好放在一旁晾涼,粥也米水交融,餘錦年撈出煮爛的豬腿肉,切去肥處棄之不用,僅保留精瘦的部分,用手並杓背一點點撕搓揉碎,弄成肉絮。

    之後鍋中燒熱,下黃酒、糖碎、五香粉,最後加一杓醬豉汁,與肉絮同炒。

    這肉鬆看著隻是隨手拈來就吃的小肉食,其中製法卻無不費功夫——肉須是精健的腿子肉,一點肥都不留,而肉鬆的口感如何也全看廚子的手藝,撕肉時是否細致,也關乎著肉鬆入嘴是否綿軟,最後炒肉更是要專心注意著火,還要不停地翻弄,一點分神就要前功盡棄。

    為個受了傷的小少爺,餘錦年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待醬汁收盡,肉鬆也漸漸上了顏色,幹燥蓬鬆起來,便可以盛出來收存,隨吃隨用,如今天氣寒冷,這麽一罐子肉鬆,可能放不少的時日呢,日後早起晚間配粥配飯,都是不錯的選擇。

    湯粥配食都做好,藥膏也都涼了,他用個食盤端著這幾物,前去敲了敲房門。

    裏頭不應,餘錦年道:“是我。他不在外頭。”

    話音落了半晌,才聽到裏頭磨磨嗦嗦的一番動靜,門栓輕響,正在院中與段明說話的石星也不由繃直了身體,遠遠注視著房門,仿佛是蓄勢待發的一頭猛獸,準備隨時衝進門去把那隻小獵物給抓出來。可真當房門打開一條縫,露出薑小少爺一張慘白的圓臉時,石星心裏不禁猛揪了一下——這哪像那個嬌慣得不可一世的薑小紈絝呐!

    石星到底是忍住了,沒過去找麻煩,眼看著薑秉仁開門將餘錦年放了進去,緊接著房門緊閉,砰的一聲,似將他心口的那道牆也釘牢了。

    開完門,薑秉仁又掛著張哭朽的淚臉,趿拉著鞋,慢悠悠七老八十似的扶著腰趴回了床上去,臉朝下大氣沒有一個,儼然似個死人了。

    餘錦年端著食盤:“要不要喝粥?芝麻蜜糖粳米粥,配了現炒的五香肉鬆,又滑又嫩,香死了!別人都沒有,獨你一份呢!”

    “不吃。”薑秉仁悶聲。

    “還有|乳|汁魚湯,你要不要來一碗?”

    “不要。”薑秉仁絲毫不為所動。

    遇上病人,餘錦年總是很有耐心的,他問:“那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弄。人是五穀雜糧所,再生氣也不能不吃東西呀!再說了,你占了我們的床,那我和阿鴻去那裏睡?”

    薑秉仁拗死了不肯起來,恨不能直接在床上化成一塊石頭,也免得再出門去見那個禽|獸東西:“你們、你們去春風得意樓,有很多房間,你們隨便睡!”

    餘錦年實在無奈,隻好說:“那你好歹說說哪裏不舒服,我配了些藥,你過來我跟你講講都如何用,今日就該用上,能少吃不少苦。”

    “我哪裏不舒服你不知道?”薑秉仁終於動了下腦袋,偷偷轉出一隻眼睛來看,見餘錦年並沒有要嘲笑他的意思,這才蠕動著坐起來,然屁|股還疼,不敢直接挨在床板上,隻能姿勢扭曲地僵著。他在房中哭了這半天,頭發早亂了,發絲濕黏在臉上,襯得眼下緋紅一片,他小聲問,“你們睡在一起,每天都這樣疼嗎?這樣的疼,你是如何受的……”

    他神色嚴謹,似是真的想跟餘錦年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餘錦年怔了瞬,想說不,他們根本還沒進行到那一步,但看薑秉仁這般委屈可憐,生怕自己說出來這位小少爺又該悶頭大哭了,隻好硬著頭皮胡扯:“啊,是啊,剛開始是很疼的,但是習慣了就好了。得用些脂膏、香油什麽的,你整日勾些男男女女出雙入對,這你總該知道罷……”

    聽說人家靠這種活計謀生的,不僅輕輕鬆鬆,還十分舒爽。薑秉仁以為自己就算被人糟蹋了,也能當做被禽獸舔了一口,誰想他和人家不一樣,疼的這麽撕心裂肺!這時聽到餘錦年也說疼,心道,原來不隻是他一個人會疼,心情才好了那麽一點。

    餘錦年趁此機會語重心長:“薑小少爺,倒也不是我氣你,你整日糟蹋別人,今兒個被人糟蹋一回,該知道人家有多疼了吧?”

    薑秉仁巴巴地看著他,一臉狐疑:“我什麽時候糟蹋人家了!”

    “薑餅人,你不會……”餘錦年一下住了嘴,他不禁驚異,低聲道,“那你那些風流名聲是怎麽來的?你難不成在倚翠閣、蒔花苑時,就隻是跟人家姐兒哥兒鬥牌?”

    薑小少爺終於聽懂他在說什麽,瞬間漲紅了臉,強辯解道:“誰說的,我還見過!”

    餘錦年追問:“就隻見過?”

    薑秉仁被他盯看了一會兒,到底沒了底氣徹底落敗,委屈著臉說:“他們那裏……太醜了,還沒我的好看,做什麽非要和他們一塊做那個事,臉好看隻看臉不就行了?鬥牌沒意思嗎?他們說話可有意思了,比外頭那些人有趣兒多了!”

    餘錦年:“……”所以隻是因為人家的都沒他的好看,怎的這般自戀。

    嗬,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信安縣縱橫多年的小螃蟹,葷素不忌的薑少爺,原來徒有名聲在外,有賊心沒賊膽,是個隻敢耍耍黃腔、調戲調戲姑娘的空談派,泡在勾闌裏隻是為了跟一群漂亮臉蛋打牌鬥酒、談天侃地。

    “喜歡漂亮美人有什麽不對!”薑秉仁還覺自己理直氣壯,“再說了,我隻是想想,耍耍嘴上功夫,偶爾看看圖冊,又沒真去強捆人家。你看我也喜歡你、喜歡季公子啊,那我不是悄悄喜歡嗎,我強你們啦?哪跟那個禽|獸混蛋王八蛋似的,他來真的!他……他疼死我了!”

    餘錦年道:“做夢,季公子是我的了!”

    薑秉仁:“……我也沒跟你搶啊。”

    薑秉仁這廂揉著腰,在屋裏一口一個烏龜王八蛋,把外頭扒門的石星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他罵痛快了,才真覺得有點餓,後頭又疼麻木了,心裏糾結了一會就主動跟餘錦年要粥吃。香糯的芝麻蜜粥,綴上一把鬆散的五香肉絮,聞著香,吃起來也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碗吃空了。

    他還想要,兔子似的濕漉著一雙眼睛,餘錦年卻不給了,到底是為他好,不然吃太多,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他自己。

    吃飽喝足,餘錦年知他好玩,遂拿出一捧珍珠、一捧金珠,各放在一隻空茶盞裏,又在紙上縱橫交錯畫了許多方格出來,晾幹了,鋪在軟綿床鋪上,一方執白、一方執金,教他玩五子棋。

    薑小少爺紅著眼睛,聽他說起一個新棋戲,果然暫時忘卻了煩惱,趴在床上與他耍起遊戲來,他新上手,總要先輸幾把才能明白這遊戲的精髓所在,可一旦弄明白了又難免上癮,越挫越勇,拉著餘錦年從天明玩到擦黑。

    兩個少年躲在房中玩得天昏地暗,殊不知門外一個如風俊雅、一個焦頭爛額,都盯著房門翹首以待,各自揪心著自家的小可愛。

    季鴻低頭掃過扒門的某侍衛,問道:“究竟做了什麽?”

    石星不敢對主子撒謊,卻也不好意思直說,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就是把什麽東西放什麽東西裏了,那樣唄……”他說著左手食指拇指圈成個圈兒,用右手食指從圈裏穿過,低聲道,“嗯,就這樣……”

    季鴻皺眉看著,平生頭一次有了不理解的東西。

    餘錦年在窗前支起一隻安神的線香,薑小少爺鬧了一天了,身體又傷著,很容易疲累。玩夠了,餘錦年一勸他上些藥膏,他起先還挺聽話的,待餘錦年背過身去,就悄悄褪下衣褲給自己上藥,可突然之間也不知怎的了,他又痛罵一聲“禽|獸王八蛋”,撲在被子上淒淒慘慘戚戚:“你都知道要用香油脂膏的,他就隻知道糟蹋我,就是個禽|獸!”

    餘錦年:“……”怎麽又開始了。

    滴答掉了一會兒淚珠子,餘錦年老媽子似的哄了一會,薑秉仁終於是累極了,拉長了眼皮昏昏欲睡,手裏還攥著幾粒充當棋子的珍珠。餘錦年小氣得很,一個子兒都不願意漏給別人,正將他手裏的珍珠摳出來,一不留神就被對方拽住了袖子,聽他睡夢中皺著眉頭呢喃道:“你最有趣,你跟我好……”

    “可我已經跟別人好啦!”餘錦年小聲道,給人蓋被時視線不小心掠到他微敞的衣內,見白嫩豆腐似的皮膚上掐著幾個青紅印子,可見昨晚如何放蕩不羈。他渾身一麻,忙捧著兩盞金白珠子,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一拉開門,骨碌自腳邊滾進來個人形。

    石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拽著餘錦年出去悄悄問:“如何了?身上傷可還好?”

    餘錦年努努嘴:“睡著了,還好沒燒。隻是藥膏不肯用,我都配好了,你都拿回去。這個是外用藥膏,好說歹說也讓他塗上點;廚下還有苦參,你且每日熬出一盆來,用溫水稀了讓他坐在盆中。另外,這兩日盡量少走動,吃得也叫後廚做的綿軟些。”

    他吩咐完用藥的事情,又老氣橫秋地對石星諄諄教導:“別再欺負他啦,就是個寂寞無聊又嘴硬的小孩子而已,還沒嚐過春|光滋味呢就被你辣手摧花了,可憐死啦!噥,這會兒哭著罵著就睡著了。”

    石星聽懂了,臉上露出了一片驚喜,他點點頭,斂好了衣襟默默走進去,到床邊一看,小小一隻蜷在被子上,臉色發白,一雙眼皮紅的似小兔子,白白嫩|嫩的麵皮上還掛著道清淡淚跡,臉還是那張天生驕縱的臉,卻沒有往日那股驕縱氣了,此刻正軟弱無力地閉目昏睡。

    他一瞬間又泛起心疼。

    昨夜真是個意外,他怒火衝心,腦子裏渾渾噩噩,薑秉仁又喝了不少酒,半推半就,兩人就這麽成了事,第二天醒來,若不是被薑秉仁一聲吼叫驚回了魂兒,他至今還沒回過味來呢。

    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來,又格外注意不要碰到他難受的地方。薑秉仁睡中被人晃動,覺得不舒服,卻也沒醒透,隻稍稍蠕動了一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把頭窩在對方肩窩裏繼續做夢。

    兩個冤家乘夜色而去,餘錦年終於要回了自己舒適的床榻,他重新收拾了一套幹淨的被褥鋪好,一頭栽上去,舒爽地在被子裏打了幾個滾。

    人從床那頭滾到床這頭,忽然腰肢陷入了一個寬闊的手掌中,阻止了他從床榻上直接滾下去。他揪下臉上的被子,仰頭去看杵在床邊的男人,暖燭微躍,房間裏還有殘餘的安神香的味道,令人身心俱怡,他笑吟吟地蹭到人身邊,要跟他一起玩五子棋。

    季鴻捏著一粒金珠,白的手,金的棋,柔膩出一圈溫和的光芒,餘錦年看他看入了迷,怎麽瞧怎麽心生歡喜,如此良辰美景,正待他上去一親香澤,忽地聽季鴻一臉思索道:“把什麽放什麽裏麵,會受傷出血?”

    “啊?”餘錦年愣住,如臨大敵,“誰教你的!”

    季鴻:“石星。”說著又比劃出那個拈圈穿洞的手勢。

    餘錦年躲躲閃閃,故作無知,耳頰卻臊紅了,心裏罵了石星百八十遍,直道他禍害了餅人兄還不夠,還要來禍害自己,嘴上卻嘟囔:“不知道啊,什麽意思啊。別想啦,還是睡覺罷!明天就臘月初七啦,我們還要去采買年貨,還要準備臘八粥。”

    季鴻摟起少年:“嗯,好。”

    他心中愉悅,也不多做深究,因為這將是第一個與少年一起度過的年節,季鴻往年從未覺得新年除夕是這樣得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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