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禍福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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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景行當年離家出走,柳夫人自然也因此受了些帶累。而向景言的母親畢竟出身低,原本還算安分,待到向景行數年不曾歸家,向景言又頗得向老爺的喜歡,於是便漸漸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行事頗是驕狂。

    柳夫人先是忍而不發,一朝尋到了錯處便果決出手,最終逼得向景言的母親搬往城外的普濟寺長住,名義上為向府眾人祈福,眾人卻也心知肚明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後來,向景言的母親便因鬱結於心,又染了病症,不久後便去世了。

    自那之後,向景言便自原先的溫良謙恭,意氣飛揚變成了如今的頹廢輕浮,不思進取,不但撂了書本文章,反開始耽溺於煙花柳巷,聲名也是一落千丈。

    向景言心中有恨,既恨柳夫人,也恨向明軒,連帶著對向景行也是一片怨懟之心。因自當年事發到現在,向老爺從不曾對柳夫人的手段指摘過一言半句,更對他的變化不管不問,這令向景言十分難以接受。

    親生母親的下場令他曉得了一個道理,無論是向景行離家七年還是十七年,隻要他還在這世上,哪怕他當初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這向家還是他的,自己但若想了,便是大逆不道,便是癡心妄想。

    這些認知令他不甘,也令他絕望,於是,在今日到蘭庭院拜訪哥嫂的時刻他才故意說了那一番話。

    卻混沒料到一番口舌意氣竟會惹得兄長當場給了自己兩巴掌,進而顏麵盡失倒是真的。

    向景行雖久不在家,卻也自柳夫人的信件中曉得這些年來府裏的大略變化,更能將向景言的心思把握個八-九不離十。

    他當時之所以勃然大怒,繼而給了向景言兩個巴掌,一方麵確然是因向景言的話令他心中不快,生了動手的心思;二來卻是出於維護喬致寧的立場,給府裏下人管事們提個醒,但凡有人膽敢冒犯自己的妻子,即便是向景言等人也討不了好處去;

    第三則是有意借此事立威,畢竟向景行離家數年,一朝回歸,若要立刻令得府中諸人對他俯首帖耳自是不可能,既然如此,向景行也便不吝嗇於在有人將殺威棒遞上來的時候趁機敲打一番。

    向景行把這個中原由細細說與喬致寧,小孩兒聽罷半日沒有言語。

    向景行捏捏小人兒下巴,挑眉:“怎麽?”

    小孩兒歎了口氣:“真是複雜。”複又感慨萬千:“兄弟之間怎麽會有這麽些個彎彎繞,好好相處不行麽?”

    向景行見小人兒一副幼-齒模樣,卻皺著眉作聖人老者狀有模有樣地歎氣搖頭,不禁莞爾,嗬嗬笑出聲來,故意逗他道:“怎麽,你家兄弟之間莫不是就一團和氣了?”

    小人兒繼續皺眉:“也不是......我原本是想要與他們好好相處的......可是......唉......”

    說罷又是一歎。

    向景行被小孩兒這裝大人兒的小模樣兒逗得不行,一俯身將他抱上了床,壓在他身上笑道:“唉聲歎氣便罷了,一點也不適合你......別想這些個不相幹的事情了......累了這麽些時候還不困麽,好好睡一覺方是正經。”

    小孩兒眨眨大眼睛,默默去揪男人的衣領,卻是答非所問:“行大哥,謝謝你。”

    謝謝你這般維護於我。

    向景行挑眉,似笑非笑。

    小人兒於是紅了臉,小小聲地叫了一句“夫君”,又仰起小腦袋在他唇角輕輕蹭了一下,便扭了頭縮起身子閉緊眼睛做害羞鵪鶉狀。

    向景行忍不住大笑,抱住小孩兒就是好一番揉搓親昵。

    兩人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刻,卻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向景行臉色一沉,手中的動作一滯:“誰?”

    金燕聽出主子話音裏的不悅,心尖尖兒就是一抖,聲音裏也不覺帶了一絲怯意:“大爺,太太讓秋槿傳了話兒過來呢。”

    片許時分過後,隻聽“吱呀”一聲,裏屋的門開了,向景行走了出來。

    “何事?”

    金燕垂了頭,福了福身道:“回大爺的話,太太說了,這幾日夫人身上不好,又是新婚的喜慶日子,便不用過椿萱院請安立規矩了,待得夫人身上大好了再過去也不遲。”

    說罷,又將手上一個匣子往主子跟前遞了一遞,續道:“這是方才秋槿送過來的這一季子的新頭花兒,道是太太賞給夫人的。”

    向景行點了點頭道:“如此,你等一下給玉鐲,讓她收起來吧。”

    “是。”

    見金燕行了禮卻沒有退下去的意思,向景行皺眉道:“還有其他事?”

    金燕躊躇了一下,終是輕聲道:“回大爺,丹桂......方才被秋槿給叫走了,似乎太太有事找她呢。”

    向景行眉心攢了起來,片刻方道:“知道了。”說完轉身便進了裏屋。

    金燕麵色未變,隻垂頭微微斂了眉,拿著手中的匣子返身去尋玉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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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說來,昨夜蘭庭院裏是一切安好了?”

    柳夫人的話音裏聽不出一絲波瀾,平靜得很,丹桂低眉順眼地站在當下,聞言隻低低地應了一聲:“是的,太太。”

    柳夫人不做聲兒,上下掃了丹桂一眼,突然轉了話題:“行兒媳婦還在閨中時就是個美人兒,一雙三寸金蓮更是秀美十分,你既是貼身伺候著的,該是已經見識過了吧?”

    丹桂心中“咯噔”一聲打了個突,腦中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卻是來不及捕捉,隻好如實道:“奴婢見夫人的雙足確實是秀美的,但若說是三寸金蓮......卻似乎......”餘下的話卻是不敢再說。

    柳夫人聽得明白,抬眼道:“如何?”

    丹桂交握的雙手緊了緊,指節有些泛白,一會兒才道:“......奴婢還在家中時,曾聽母親說過,大家女子雖大多裹足,以有一雙秀美小腳為嘉,卻也有女子裹足後日久無法走動,最後不得已隻好再放了腳的......想來夫人既曾有一雙小腳,如今有些變化該當是這番緣故吧。”

    柳夫人半日未曾言語,最後道:“你下去吧。”

    丹桂行了禮,依言慢慢退下了。

    柳夫人染了蔻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手裏的帕子,瞧著丹桂離開的方向眼神莫測:這麽快便將丹桂收服了麽?果然是我的好兒子......也不知二門上說的,行兒一早便遣人將那幾個小廝叫到內院裏來是為了什麽事,再看丹桂這番模樣.......

    垂眼,柳夫人突然自失一笑:罷罷,總歸是自己挑的兒媳婦兒,既然兒子喜歡,自己還想這許多作甚?隨他去吧......

    一直到出了椿萱院,被風兒一吹,丹桂方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瞧太太的樣子,似對夫人有些不滿。隻是大爺喜歡得緊,又護得厲害,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太太跟前嚼夫人的舌頭。

    向景行說得沒錯,丹桂是個聰明的姑娘。她曉得自己如今的處境雖然尷尬,卻於她在府中的地位沒有太大妨礙。她既已進了大爺的院子,便不能再繼續頂著太太心腹的牌子繼續混日子下去,即便是得罪了太太,依照大爺的性子,隻要得了他的信任,太太便不可能拗著大爺的意思一意動她;

    但若反之,得罪了大爺,惹得他動了真怒,太太卻是不可能為了一個丫頭跟自家親生兒子掰腕子的。想通了這一切,丹桂也便在秋槿尋來的時候拿定了主意。

    如今既已過了太太這一關,大爺那邊也是要該趁機說清楚的。

    當日,丹桂回到蘭庭院之後,便尋了個機會,單獨見了主子一麵。當晚,向景行便將幾個大丫頭叫了過來,訓了幾句話後,便道:從今往後,這蘭庭院的事情,便以丹桂和金燕為首,一力管治好了,別出什麽差池。

    金燕聽了麵上雖不顯,到底心中頗是驚訝,又有些不舒服的意思。無意間一抬頭,卻正瞧見主子一雙黑黢黢的眼正瞧著自己,敲打的意味明顯十分。金燕心中一凜,急忙低下頭去,再不敢有二話。

    第二日,向家四姐兒和七姐兒結伴過蘭庭院拜訪哥哥嫂嫂,喬致寧一身盛裝端著嫂嫂的架子見了,又送了一早備好的見麵禮,是兩套精致貴重的頭麵首飾,出手之大方,頗令兩個小姑子驚訝一番,再麵對這個大嫂的時候,笑容也不免燦爛幾分,便連昨日裏的些許不忿與芥蒂也全然消散了。

    且不論喬致寧如何經曆過一番疾風驟雨之後終於安然度過危機,開始在向景行的看顧下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單說這刻的喬家,正是家宅不寧,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高夫人逝去後掌管內宅的二姨娘和四姨娘都被喬老爺下令關進了自己的院子裏,沒有允許不得踏出院門一步,向家三姐兒被請了家法後關進了祠堂裏,一幹涉事的下人仆婦們都被打得打,關的關,甚至連喬家大爺喬致遠,還有向來得了喬老爺歡心的三爺和七爺也受了牽連,前來求情反被訓斥一番後,統統被禁足。

    喬博年幾要被氣暈,短短數日時光已是老了二十歲的模樣,他狠狠打了二姨娘一巴掌,任她摔倒在地也沒有一絲憐惜之情,隻咬牙切齒,滿麵扭曲地狠狠咒罵道:“你這個愚蠢的婆娘,生了一顆黑心不說,真真的膽大包天!!我喬家就要毀在你手裏了!!!”

    二姨娘雖形容狼狽,麵上卻猶自故作鎮定道:“便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已是定局,改也改不了了......倒是老爺你有這個發脾氣的時候,不若去官府走一遭,那劉大人往日收了我們多少銀子,向家若是鬧起來,他也是該使力給我們壓下去才好.......啊——”

    話音未落腰上已是橫遭一腳,二姨娘登時尖叫一聲,蜷縮著身子疼得渾身打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喬博年幾要被氣瘋了,一腳尚不解恨,又往二姨娘身上連踹幾腳,聲音都撕裂了,大吼道:“你這個蠢貨!蠢貨!!!我當年怎麽會瞎了眼看上你這麽個東西?!!你這個敗家娘們,掃把星!!黑心腸的賊婆娘!!我.....我打死你!!”一行說著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二姨娘被揍得鼻青臉腫,養尊處優十幾年,早已讓她忘記當年小家小戶的生活是何等模樣,令她忽略了自己是怎麽嫁進喬家裏來的。喬博年的這一頓毒打,更將那本就殘餘不多的夫妻情誼統統拍成了飛灰,再也不剩分毫。她的眼裏,此刻隻剩下那濃濃的怨毒之色。

    喬博年終於打累了,他惡狠狠地盯著二姨娘那張令人生厭的嘴臉,麵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果然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你道那向家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複又歎了口氣,退後一步,喬博年麵上疲憊頹唐之色盡顯:“我喬家這回是真的完了......將嫡子做女子嫁入了向家,嗬,便是為了麵子,向家也不可能會饒了我們.......不過一介區區商賈之家,即便是有潑天大的富貴,眨眼也不過是階下囚罷了......”

    “不,不會吧?”

    原本還滿臉怨毒的二姨娘終於開始心慌起來,開初的有恃無恐也開始漸漸消散,她掙紮著,如同溺水的人努力去抓最後一根稻草:“還有,還有劉大人呢?對,還有張大人他們......我,我們喬家這些年來給他們送了多少銀錢......總不能遇事他們便不管了吧?”

    喬老爺掃了二姨娘一眼,也不答言,轉身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

    喬博年那滿是灰心與絕望的眼神如同一柄利刃刺入了二姨娘的心腔裏,令這個自以為智珠在握的愚蠢女人在愣神半日之後終於開始失控地尖叫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發現老花終於擺脫短小君的陰影了,俺可真是勤快啊,咩哈哈哈哈~(被pia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