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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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 嚴清怡來京都才四個月,尚未真正站穩腳跟。
就眼下情勢來說, 貿然說出去,雲楚青未必傷得了分毫,可她自己的名聲肯定是要受損的。
嚴清怡恨一陣兒惱一陣兒,心頭就好像燒開的沸水一般翻滾不停,忽然就聽有人道:“嚴姑姑,嚴姑姑。”
聲音分明就是雲楚青的。
嚴清怡不想跟她說話, 索性就不理。
聽得她又喚兩聲,嚴清怡仍是木楞著不反應,直到蔡如嬌拍一下她的胳膊,她才做出大夢初醒狀, 茫然地問:“幹嘛?”
蔡如嬌笑道:“想什麽呢, 雲姑娘叫你好幾遍,問咱們正月裏有沒有空閑去他們府上玩兒?”
嚴清怡暗自冷笑, 雲楚青這是上次沒得逞,又惦記著算計自己?
她就是腦子被驢踢了也不可能再踏進雲家一步。
遂淡淡一笑, “咱們頭一次在京都過年, 也不知道京都都有哪些規矩與禮數, 先回去問問姨母才成。”
說話時, 隻對著蔡如嬌, 根本不往雲楚青臉上瞧。
蔡如嬌心中納罕, 卻沒表露出來, 笑著附和, “對對,是得先經過長輩同意。”
雲楚青笑道:“回頭我去商量陸太太,把陸太太一道請著,大家熱鬧一天。”
嚴清怡這才側過頭,看到了雲楚青臉上遮掩不住的難堪。
想必剛才著實讓她失了顏麵。
嚴清怡不由自嘲,自己兩世為人加起來二十好幾了,竟然還能做出這種幼稚無禮的舉動。可心裏卻有小小的愉悅,她既然當下動不得雲楚青,可總得給她添點堵。
否則,自己心裏真是太膈應了。
雲楚青對嚴清怡的舉動卻感到非常意外與不解。
嚴清怡生得嬌柔,性情也軟和,前幾次見麵她都是親親熱熱的,才幾天不見,她竟轉了性子?又或者,上次做生日被她察覺到蹊蹺了
雲楚青細細思量著生辰那天的情形,不管是玩套圈的遊戲還是中午吃飯,都沒見嚴清怡有異常。
對了,那天她喝止雲楚漢之後,嚴清怡臉色就不太好看,不僅掉了筷子還把碗碰到地上了。
可能是她覺得好心讓雲楚漢先吃,卻被駁斥了,當眾丟了人。
唉,小姑娘家就是臉皮薄,有點心事就著了相,連行為舉止都不顧了。
待會兒過去給她賠個不是,再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她,少不得把她捧得高高的,哄騙到府裏去。
大灰狼跟小紅帽的童話故事不就是這麽演的嗎?
大灰狼誇小紅帽長得漂亮,哄騙她到森林裏采野花,大灰狼則吃掉了她的奶奶,又吃掉了小紅帽。
下一次,她定要謀劃周全了,把雲度跟嚴清怡湊作堆。
這樣雲度跟常蘭的親事就告吹了,而嚴清怡做出那種醜事還有什麽臉麵在京都貴人圈裏立足,又有什麽臉麵在她麵前擺出繼母的架子?
至於陸太太,她嫡親的外甥女不守婦道,讓她跟著丟臉,也不見得會管嚴清怡。
這樣嚴清怡舉目無親又沒人依靠,還不得任由她拿捏?
到時候,她撥給嚴清怡一處院落,好衣好食地養著她,讓她修身養性安度餘生,也算對得起她了。
雲楚青打定主意,喝過半盞茶,趁著大家都在談笑,笑盈盈地走到嚴清怡跟前,壓低聲音誠摯地說:“上次是我年幼不懂事,我給姑姑賠個不是,姑姑別生氣了。”
嚴清怡本來打算今兒不搭理她了,可她非往跟前湊,還做出這樣一副天真無辜的表情,就覺像咽了隻蒼蠅似的惡心,她吸口氣擠出個淺笑,抬高聲音問道:“你做了什麽壞事要給我賠不是?”
旁邊蔡如嬌跟魏欣立刻看過來。
嚴清怡笑著問魏欣,“你知道雲姑娘做了什麽虧心事嗎,怎麽想起要賠禮了?”
雲楚青尷尬不已,卻仍是做出甜美的笑,“就是上次吃飯,我不該當著大家的麵兒訓斥弟弟。”
嚴清怡道:“小孩子該教導就得教導,否則不分是非不懂禮數,以後還不定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醜事呢。我不明白的是,雲姑娘教訓弟弟,為啥要給我賠不是?”
雲楚青頓時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正在這時,門簾被撩起,丫鬟又引了客人進來,卻是常蘭。
嚴清怡下意識地看往雲楚青,果不其然,在她臉上又瞧見了轉瞬即逝的仇視與恨惡。
與她還不曾完全消失的甜美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嚴清怡心情愉悅地問魏欣,“可倒巧了,到哪裏都能見到熟人,常姑娘跟阿薰家裏也有交情?”
魏欣笑道:“她們是鄰居,常姑娘就住在阿薰隔壁,你竟然不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嚴清怡低呼,“我這是頭一次來,誰能想得到?”頓一頓笑道,“你看,咱們離得遠偏生來得早,常姑娘就在隔壁,卻來得這般遲,待會兒得罰她吃兩盅酒。”
魏欣嗔她一眼,“你出的主意卻讓我做惡人,我才不著你的道兒。”
客人已經到齊,何若薰笑著把李家姐妹引薦給常蘭,揚聲說了幾句場麵上的客氣話,“大家都不是外人,就當成自己家裏一樣,隨意地玩兒隨意地吃,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下人。各位的貼身丫鬟都在西廂房候著,隨傳隨到,盡可放心。”
眾人笑道:“看你這一套一套的說辭,真有些當家主母的架勢。”
何若薰大大方方地道:“不瞞各位,我娘身子弱,今兒這接風宴還真就是我一手操辦的,不管你們玩得好不好,到外頭都得給我一聲讚,誰要說我個不字,我跟她急。”
魏欣“噗嗤”一聲笑,“這還沒開始吃呢,就先威脅上了。”又惹得眾人大笑不已。
在座諸人除去李氏姐妹外彼此都認識,此時又沒有長輩拘束,便三三兩兩地跟熟悉之人或聊天或畫畫。
嚴清怡就問何若薰,“你先前做了花骨朵的山茶花,可是照殿紅?”
何若薰點點頭,攜了她的手,“你來瞧瞧。”
魏欣見狀也跟了來,三人剛出垂花門,就見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過來,對何若薰道:“姑娘,廚房裏張婆子刮魚鱗不小心切了手,破了好大一條口子。”
何若薰眉頭微蹙,吩咐身邊丫鬟,“快去取傷藥,我這就去看看。”又指了另外一個丫鬟,“你帶著兩位姑娘去花房,這會兒日頭上來了,把窗戶上的夾棉簾子撩開透透光透透氣。”最後對嚴清怡道:“對不住,你們自個去看,當心別碰掉花骨朵。”
魏欣笑道:“你快忙去吧,盡管放心,我們絕不會碰了你的命根子。”與丫鬟一道走進花房。
花房裏暖融融的,但因為窗子上遮著厚厚的夾棉窗簾,光線很暗。
丫鬟似是習慣了,熟門熟路地走到窗邊,把窗簾撩起半扇,花房裏頓時明亮了許多。
魏欣對花草不感興趣,趁著丫鬟去撩別的窗簾,低聲問嚴清怡,“你今兒怎麽了,誰招惹你了,說話都帶著刺兒。”
是指剛從嚴清怡對雲楚青的態度不好。
嚴清怡思量番,開口道:“其實,雲姑娘的確得罪我了。”
魏欣就笑,“你呀,跟她置什麽氣?她從小過得不容易,自從上次重病差點沒命,忠勇伯就對她驕縱了些,養出幾分嬌氣來。以前她也嗆過我,用不著跟她較真。”
果然,就連魏欣都這麽說。
嚴清怡苦笑,她本想把實情告訴魏欣的,聽到這話便打消了念頭,卻正色道:“不管怎樣我以後是不打算再去雲府,我跟她合不來。”
魏欣笑嗔,“前兩次你們不是挺親熱的,轉眼就合不來了,我看你比她還小了。”
嚴清怡閉口不言,往花房西頭走,看到了那株照殿紅。
矮矮小小的一棵,約莫三尺高,碧綠油亮的葉片之間點綴著數十個暗紅色的花苞。有的花苞漲鼓鼓的,差不多過年就能開,有的還很幹癟,至少要再等一兩個月。
丫鬟見兩人盯著山茶瞧,笑道:“我們姑娘對這棵茶花可是費盡心思,剛做骨朵時還特意打發人跟韓大叔討了些土肥,也不叫別人幫忙,自己親自施得肥。”
魏欣問:“什麽是土肥?”
土肥就是農家肥,把牲畜以及人糞便加上灶灰等漚出來的,味道極為難聞。以前在濟南府,左鄰右舍種菜,少不得往菜地裏施土肥。
嚴清怡不欲惡心她,便道:“就是灶坑裏的草木灰,可以當肥料。”
魏欣聽過便罷,並不追根究底,又指了盆裏栽的寒蘭,“我家的幾株都開花了,她這裏的花苞都沒有。”
嚴清怡道:“可能是剛分株的緣故,明年應該會開花。”
兩人邊聊邊看,沒多大工夫就將花房裏的花看了個遍,裏麵的花雖然不多,有好幾種都是兩人不認識的,問過丫鬟之後才明白。
魏欣排喧道:“養花就是圖個好看,依我看月季、芍藥和菊花就很好,養起來容易開花也漂亮,阿薰卻不是,非得養那些難成活的名品,費那麽大勁,一棵開花的都沒有。對了,我家花房種的黃瓜和豆角長成了,回頭給你送一些。”
嚴清怡笑著拒絕,“你們種了沒幾棵,又是一大家子人,留著自己吃吧。冬天吃黃瓜,也算是新鮮東西。”
兩人笑談一陣便打算離開,經過窗戶時,嚴清怡無意中往外看了眼,發現湖心的六角亭裏站了兩個人。
因離得遠,瞧不清兩人麵目,隻看到一人穿著大紅色鬥篷,另一人則披了件亮藍色大褂子。
今兒來的客人中,好幾個穿的大紅色,可隻有常蘭穿得是灰鼠皮裏子亮藍色錦緞大褂子。
而那個穿大紅色鬥篷的,身材比常蘭矮小許多,豈不正是雲楚青?
也不知何時到了亭子裏,而且身邊一個丫鬟都沒帶。
魏欣也認出兩人來,笑道:“她倆也不嫌冷,傻乎乎地跑到亭子裏吹冷風。”
話音剛落,便看到雲楚青跨過欄杆,突然跳了下去。
嚴清怡大驚,正要呼喊,卻見雲楚青仍是好端端地站在湖麵上。
魏欣笑道:“她倒會玩,竟然溜冰去了。咱們也過去看看。”
嚴清怡搖搖頭,“也不知水麵凍得結不結實,萬一掉下去,這會兒的水可不比夏天,能凍死個人。”
“沒事,”魏欣道:“半個月前就上了凍,這會兒早凍實了,前天我家廚娘還在冰上鑿洞撈魚呢。”
嚴清怡放下心來,卻沒挪步,她下意識地覺得雲楚青叫了常蘭過去不會安什麽好心,想看看,雲楚青打得什麽主意。
這時候,就見常蘭站在了亭子邊上,拚命向雲楚青招手,似乎是讓她上去。
雲楚青不但不上去,反而更往遠處走。
常蘭伸腳試探著踩了踩,也走上湖麵,三步兩步抓住了雲楚青。雲楚青拳打腳踢地撕扯著常蘭,開始常蘭還躲閃著,後來幹脆豁出去挨了兩下,一手攥住雲楚青的兩手防止她再打,另一手箍住雲楚青的腰,橫著將她抱起來,扔到竹橋上。
雲楚青作勢還要往下跳,常蘭站在那裏不知說了幾句什麽,竟是不管雲楚青,徑自往岸邊走。
雲楚青又在竹橋上站了片刻,才走回岸上。
“這兩人,到底在幹什麽?”魏欣好奇地嘟噥著。
嚴清怡側頭見丫鬟離得尚遠,壓低聲音道:“阿欣,我得提醒你一句,別覺得雲姑娘年紀小就覺得她單純可愛,她根本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往後你稍微提防著她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