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真人顯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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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虎撕挖耳朵?有這個地方嗎?”元敬陽一臉懵地問禹邊雲。禹邊雲也莫名其妙,搖了搖頭。
李天師當即露出了輕蔑的表情道:“遼國現在的國都,虎嘶挖耳朵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聞!”
“遼國?遼國不是被滅了好幾十年了嗎?”
李天師道:“誰告訴你的。有個叫野驢大石頭的扛著把偃月刀帶著幾萬殘兵敗將跑到西域重新建國了,國都定在虎嘶挖耳朵,老虎挖耳朵挖疼了打哆嗦一嘶,多好記的名字?你若是想從平江過去,得先過邊境往西北去開封,然後從開封再往西北到延安府,之後出關到西夏中興府,沿著長城去西涼府、宣化府、肅州、瓜州、沙州,往北就進了西遼的哈密力,接著一路向西翻天山,翻過天山最高的山口繼續往西,就是一片大湖,大湖再往西就是虎嘶挖耳朵了——唉,我跟你們說這些作甚,你們又不會去那裏。”
元敬陽愣愣聽完,歎道:“我的娘啊,一路上要經過這麽多州府,聽起來就很遠。”
“周遊觀光的事先放一邊吧——”李天師問禹邊雲:“那個機關盒子你到底收沒收到?”
禹邊雲解釋道:“天師請放寬心,靜江船運是被滅了不假,但東西我在此之前還是拿到了。您寄給我的一本圖誌和一本劍譜都安然無恙地由總堂主保管。”
李天師點頭道:“嗯……那還魂珠呢?”
禹邊雲和元敬陽對視一眼,元敬陽聳了聳肩。
“還魂珠——你把還魂珠給用了,你竟然把它給用掉了!我的天爺啊!”李天師就差要以頭搶地了。
原來李天師因神農架神異秘聞而遊曆那裏的時候,曾親眼目睹一隻傷重瀕死的白猿尋覓到一處凹地,從一個大致同圓盤形狀的建築坑洞中摸索出一枚水玉珠子,吞服之後竟奇跡般地恢複了健康。李天師深感震驚,便找機會也悄悄摸索過去,鑽進了那棟奇形怪狀的建築內,建築裏的東西讓他比看見白猿複健更加震驚,裏麵的一切無法用言語形容。短暫的震恐之後,他通過白猿留下的毛發找到了一間裝有厚重推拉門的內室,在內室的櫃子裏找到了最後僅存的一枚水玉珠子。他初步判斷,這種珠子可以給人和動物療傷,但是應當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沒了。
李天師抓狂道:“你僅僅是手指頭被人咬了兩口,就把還魂珠給吃了?我拿了二十年都沒舍得用,剛寄出去就被你給糟蹋了!”
元敬陽顯得頗為無辜:“我吃那玩意幹啥子,那麽大一顆還把嗓子卡壞了呢!我就是往懷裏一揣,睡一覺醒來就沒了,估計是融了吧?隻不過照天師說來,那《神農架圖誌》不會……”
“就是我寫的。”
不錯,《神農架圖誌》正是李天師在遊曆神農架,風餐露宿、茹毛飲血整整兩年,幾乎變成野人後,把所見所聞精煉出來所著成的奇書。“不光如此,書裏還有個驚天的秘密。”李天師說這話的時候頗為得意,但也不肯明說是什麽秘密,他自認為這個秘密一百年也不可能有人解開。但他並不知道,離他不到五裏的地方,有一個人早在幾年前就窺探到了書中奧秘。
“圖誌我是拆開來的,一共六冊,三冊真三冊假。不過我可以保證,上次寄給你的那一冊絕對是真的。”李天師洋洋自得道。
元敬陽一聽氣都泄了:“拆開來的,又是有真有假,你們這樣有意思嗎?”
李天師問:“什麽叫我們這樣,難道還有旁人也是這麽捉弄人的嗎?”
元敬陽道:“有啊,在房間流傳的幾本墜星劍法劍譜也是像您這麽玩的,若不是我這兒有個劍術高手,誰要是照著假的練估計都得練廢了。”
“沈玉璃也幹這種缺德事了,這小丫——我不是說我缺德啊。”李天師忙強行解釋,掩飾自己的“罪惡”。之後他又問元敬陽:“你說你們這兒有個劍術高手,能看出劍譜的謬誤,不妨拿劍譜來叫他講講,然後跟我過兩招?”
元敬陽考慮到李天師的身子骨,勸道:“天師這麽大歲數了,講講劍法還行,過招就不必了吧?”
“啥子意思,你是看不起我咯?那我還偏要跟那人比試比試。快去叫他來,不然我就給你搗亂!”李天師年輕時候就喜歡打架,到老了依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聽到有高手存在就要較量較量。
元敬陽仍然有些擔心,衝禹邊雲使使眼色,禹邊雲隻是笑著點點頭,表示沒多大問題。
好,既然是他自己不要命,那我也管不了了。元敬陽想罷,便引著李天師去了靶場,同時叫人把趙英琪叫來。
李天師一路走到靶場,衣服上散發的異味惹得頭領、堂眾們掩鼻而過,這味兒和濟公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聽說這老道要和萬羽堂第一劍客比試,眾人有見過道濟的經曆,都隱隱覺得此人不凡,於是又捂著鼻子走過來圍觀。他們奔走相告,這下幾乎萬羽堂的所有人都聚到了靶場,騰出一塊兒空地等候觀戰。
元敬陽問道:“天師是打算先研究劍譜還是先比試?”
“先比試吧,我最討厭看書了,萬一看的腦闊混沌了,還怎麽比?”
“那好——趙大娘子請過來吧。”
隨著總堂主的招呼,趙英琪提著寶劍走到靶場中央,她和李天師打一照麵,忽然都愣住了。
“是你?”二人異口同聲。
短暫的訝異後,李天師哈哈大笑,道:“紫星啊,人家都是棄暗投明,你頂多算是棄富投貧,和你師父比可差遠了。”
趙英琪道:“我師父當年是跟從她的心,我不過是遵從自己的良心。我已經不是紫星了,我是趙英琪。”
“好、好。”李天師扺掌讚賞:“不管怎麽說,總比在暴雪坊更值得讓人尊重。那麽老朽接下來,就想見識見識能和張天鋒那小子戰成平手的人,是怎樣的水平?”言畢,李天師雙手摸到肩上,握住了儀影紫光雙劍的劍柄。
“前輩,恕晚輩冒犯了。”趙英琪拔出寶劍,雙手前舉,疾點過來。
李天師拔出雙劍一架,擋住第一擊,而後趙英琪第二擊一記崩招迅速接上,他以同法阻擋。之後趙英琪突然將劍一收,雙腿半跪,將劍自下而上一挑,她的連續三劍動作一驚一乍,如雷霆霹靂,點崩後挑,三劍皆是衝著喉嚨而去。若是其他劍客,即便前兩劍能擋住,第三劍也是凶多吉少。幸而李天師使的乃是雙劍,不但擋住最後一挑,另一隻手還能向下探去,來一招猴子撈月。
趙英琪見狀身子向左前探去,雲起劍格擋一下,而後如遊蛇般躥到李天師體側,長劍直割他的右腿關節。李天師遽以右劍架住。此刻趙英琪已然右腳後退一步,整個人已經到了李天師身後,她稍一蓄力,直刺對方後心。
原本這一招是必殺技,但想不到李天師八十多歲人,骨骼柔韌性依然很好,竟把左劍從肩上伸到背後,揮了半弧擊開這一刺,接著迅速轉身,對著門戶大開的趙英琪斬下右劍。
眼見趙英琪就要落敗,出人意料事發生了。她腦袋一歪,騰出右手,以拇指與食指鉗住斬來的劍身,左手持劍,砍向對手右肋。李天師左劍也沒閑著,橫切向趙英琪的脖子。
就在趙英琪的劍貼到道袍,而儀影劍距離她脖子還有一尺的時候,兩人都停住了動作。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李天師歎了口氣,兩手並舞劍花,將雙劍利落地插回劍鞘。
趙英琪謙虛道:“若是實戰,晚輩僅僅砍中前輩肋部而已,而前輩的左右雙劍,均能砍下我的首級。還是我敗了。”
李天師扭眉怪異道:“我就是在與你實戰啊,隻不過最後我怕被你砍疼,收了左手勁而已。”
趙英琪一聽這話,背上發出一陣冷汗:你玩真的居然不提前說一聲,老娘差點死了都不知道!
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李天師和趙英琪這一場對練,既熱鬧好看又有高超的技巧,唯獨時間太短了點,兩彈指不到的功夫就分出勝負,讓眾人看得是意猶未盡。
“這是十年難遇的機會,今天讓大夥兒開了眼界,你們可得好好鑽研,不得馬虎對待,明白嗎?”元敬陽也把平重衡教的話運用起來,唬住了這幫堂眾,而後他便叫李天師、趙英琪等校對劍譜了。
“有些還是有錯誤,比如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四處地方。”
元敬陽在旁邊看著他們研究劍譜,不禁問道:“天師您怎麽就知道這幾處有謬誤?”
李天師笑道:“不瞞你說,我曾親眼沈玉璃的父親演練過全套劍法,而且我還知道原本的劍法後麵應當還附有張天鋒所會的《丁氏狂刀》。”
“還有刀法?那天師還記得刀法什麽樣子嗎?”因為平重衡目前正在改進疾光刀法,元敬陽對此產生了興趣,想著如果能把不同流派的招式融合起來,會不會更強。
但李天師接下來的話讓他失望了:“那我哪兒記得啊?我又沒有房氏一門的記性。”
“唉,那就遺憾了——”感慨完,元敬陽忽然覺得耳朵好像聽到了別的什麽東西,問:“房氏一門的記性,什麽意思?”李天師年紀大了,見多識廣,顯得好像司空見慣一樣道:“成都房氏,每隔幾代就會出一個過目不忘、過耳不遺,記性奇佳的人,你不知道嗎?”元敬陽道:“我過去不知道成都房氏,但我這兒應該真有兩個成都房氏的人。”
李天師輕描淡寫道:“你說房忠恕和房南秀啊,他們離開成都府路最早就是老朽安排的。”
元敬陽不禁瞠目結舌:原來推動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你啊!
李天師多大年紀人了,一眼就看出元敬陽的心思,耍起了脾氣嗔道:“不樂意啊?送你兩個寶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撿沒撿到寶不知道,反正史兄弟是撿到寶了。”和李天師侃了幾句,元敬陽又問趙英琪:“趙大娘子,你自覺你與沈玉璃比誰更勝一籌?我問你是因為我感到你比章公子似乎還要厲害一點。”
趙英琪摸著下巴分析一會兒,道:“我從未與他交過手,說不準。但就那一次與他的伯父張前輩交手的經曆來看,我估計比他要差一個層級;因為那次與張前輩戰成平手,還有當時幾個同門先耗費了他一些功力,而且我硬吃他三刀,還是有些勉強的。瀟湘社的人宣稱社主高過張前輩,如果他們所言不虛的話,我應當是不如沈玉璃的。”
元敬陽不免失望,暴雪坊內應當高手如雲,卻想不到第一劍客親口承認不如沈玉璃。他失望歸失望,還很周到地害怕趙英琪也泄了誌氣,寬慰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也不見得就是最厲害的。還別說,我感覺有一個人的武藝就能比他更高深。”
其他人忙問是誰。
盡管已經時隔多年,但每當回憶起那天的事情,元敬陽還是總會驀然麵露驚恐神色,心有餘悸。他緩緩說出了那人的名字:“辛棄疾。”
上饒,帶湖新居,劍舞破空聲急促又悅耳,一位中年人正揮汗如雨。
“爹爹,天涼了,出那麽多汗,小心傷風。”站在門口的少女勸告父親。
一套龍騰虎躍般的劍法練完,辛棄疾方才收劍入鞘,丟給女兒。辛儷搖搖晃晃抱住了劍,正要收回屋中匣內,卻遙望見下方田地見有四五個人迤邐而來,她便指著道:“爹爹,你看有人來了。”
辛棄疾一邊拿著剛騰熱的毛巾擦汗,一邊朝女兒所指方向看去,搖頭道:“不認識。你不妨猜猜他們是做什麽的?”辛儷道:“我猜他們是請爹爹出山去臨安的。”辛棄疾麵露苦笑:“你就別安慰我了,不是來削奪我僅存的一點薪俸銀的就不錯了。”他雖嘴裏這麽說著,其實心裏還是抱有一絲幻想的。“甭管是做什麽的,來著即是客,沏茶招待一下。”
辛儷應聲“是”便去柴房提熱水了。
再說那幾個來人,走過階梯式的田埂,一步一步往上爬,終於到了與房屋一級的平台上,暫歇片刻。其中一人轉頭看向靜謐的帶湖,嘖嘖稱讚:“毗鄰帶湖,平地墾田,居高結廬,屋舍外圍籬笆,兼有望台,方圓三十裏內風吹草動一目了然。若萬一有盜賊匪兵起,此一地僅需兩百兵丁扼守,即進可攻退可據守。想不到稼軒公即便修建私宅,也運用兵法於其中。”
這時,身後有一洪亮聲音道:“是誰在挖苦我啊?”
幾人聽得聲音,忙回頭看去,見一劍眉炯目,魁梧健壯的中年人站在籬笆門旁,便知是稼軒,幾人紛紛作揖行禮,求恕叨擾之罪。
辛棄疾道:“遠來是客,不必拘謹,不妨入我稼軒居,品茗暢言——儷兒,茶泡好了嗎?”
“好了,爹爹。”
幾人便穿過籬笆門,進了帶湖新居。適才評價居所的那人還衝同伴一使眼色,意思說:我說的沒錯吧,我們上來之前他都叫家人沏茶了。
所有人落座,打頭的那個自我介紹道:“晚輩韓侂胄,字節夫,相州安陽,韓魏王曾孫,現居汝州防禦使。”
辛棄疾一聽,眼睛一亮:喲,這人不得了,名門之後。
韓侂胄繼續介紹其他人:“這一位乃是我昔日在皇城司的同僚季宏俶,另兩位是一直跟隨我的忠仆。”
聽到“皇城司”三字,辛棄疾原本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翳。“韓大人,你說你昔日在皇城司做過事?”
韓侂胄倒也不避諱,微笑道:“不瞞稼軒公,原本晚輩任過閤門祗候、宣讚舍人、帶禦器械,但深感屍位素餐,徒耗光陰,因而執意求一能有實事可做的職務,故而被分派到了皇城司,做了幾年親從。”
“喔。”辛棄疾的語氣變得異常冷淡,僅僅報以一個字的回答。他還記得,淳熙八年的時候,他懷著滿腔熱血就任隆興知府,對不法社團大殺特殺,打算有一番作為,結果沒到年底就被撤職了,罪魁禍首就是言官和皇城司這幫缺德玩意兒。
氣氛有些尷尬,季宏俶瞥見牆上掛的一口寶劍,可不想哪裏觸怒了稼軒公,被一劍宰了。於是他用肘頂頂韓侂胄,示意讓他最好換個話題。韓侂胄點頭表示你放心吧,而後繼續對辛棄疾道:“稼軒公,其實當年您在隆興知府任上被罷官,其中內情晚輩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辛棄疾手指著他道:“說。”他倒要看看是誰敢阻撓自己施展拳腳,一酬壯誌的。
韓侂胄答時,卻話鋒一轉,道:“大宋立國以來即有黨爭,此種風氣浸淫各界,即便在皇城司,也有三派勢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