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虛幻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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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後來找到饒州知府溫明浩,請他修改黃冊,讓雲可列入宮冊,上報禮部經曆司,果然,頒賜雲可為雲嬪,賜一品誥命的冠服。
    小七奉我的命令,連夜先感到媚香園,見了雲可,“姑娘可還記得奴才?”
    “巨哥哥的小七,我怎麽不記得?”雲可喜出望外,“一路趕過來,累了吧,我叫廚房給你做些點心,再叫那丫頭陪你暖身。”
    “不必了,”小七卻說,“奴才是來恭喜姑娘的,主上已經上書朝廷,要納姑娘入門。”
    雲可卻變了臉色,“當初說好是迎娶,怎麽現在倒成了納妾?”
    “姑娘,”小七隻好陪著笑臉,“你得體諒我們主上的難處啊。”
    “你家主上言而無信,”雲可落淚,“當日還海誓山盟的。”
    小七不忍說下去,老鴇子卻衝了進來,“這位,應該是公公吧?”
    “你,都知道了?”小七忙問。
    “老身有些話,想跟娘娘說,”老鴇子居然識相了,“還請公公先行屏退。”
    “那好,”小七說,“媽媽有事,就叫咱家進來。”
    老鴇子忙說:“你這丫頭,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說的什麽啊,”雲可繼續掉淚,“這男人說話不算話的。”
    “你少不更事,自然不知,門口站著的,可是位公公,你那位情郎哥,想必不是皇上,也是個王爺,若是納你進門,今後你還愁什麽?”
    雲可止住了哭,“你說巨哥哥是,宗室?”
    “你說這時間,哪有人敢一擲千金來迎你過門的?剛才那位公公來時,給了一千兩黃金給你贖身,還說連你的丫鬟一起帶走。”老鴇子忙坐下來,“你這丫頭啊,是幾生修來的福氣,能被王府看中,現在就要進門了,還不知滿足。”
    “可巨哥哥當日說得,明明是迎娶。”
    “你這榆木腦袋的,”老鴇子差點要拍桌子,可還是好聲好氣的,“娘娘啊,你就快做娘娘了,男人有個三妻四妾的也不算什麽啊,他心裏有你,才會特意安排人來接你過門,就算是個妾侍,也總比在這裏強吧?這王爺若是跟你逢場作戲的,一早忘了你,你還不得在這邊孤苦伶仃一輩子?我可告訴你啊,我開了這院子,能送出一個是一個,老娘可是老無所依的那種,見到你們一個個也不容易,你入了王府,百年以後起碼有個歸宿,若是有了孩子,就算是庶出的,也起碼有個送終的人。孩子啊,做人要知足。你什麽出身,還想著明媒正娶?王爺肯納你入門已經不錯了。”
    雲可走出門口,見小七就問:“巨哥哥要納我為嬪,那王妃是誰?”
    “郭尚書的千金,”小七忙解釋,“娘娘可放心,主上的心可在娘娘身上。”
    “公公,”雲可還是謙卑之狀,“奴家身邊的丫頭,就賞給公公吧。”
    “不可,”小七看著那丫鬟,“主上特別交到,是伺候娘娘的,怕您進宮後,身邊沒有自己的人。”
    “也罷,”雲可說,“奴家往後,還請公公多多照顧。”
    “娘娘嚴重了,”小七說,“今後娘娘須自稱本宮,還有,宮人多狡詐,娘娘雖不可刻薄,可也不要客氣,免得宮人以為娘娘可欺。”
    “本宮受教了。”
    饒州府到南京路途遙遠,喜車分兩路進城,需時一個月,回來也要一個月,因為正妃和嬪的尊卑禮儀,郭府千金要早上由正門出,雲可隻能入夜後在院子的側門抬出,而且不得聲張,還得說:“雲可姑娘三日前不幸染病死了,如今轎子裏的不知何人。”
    到了饒州府,進宮的時候,郭妃由正門入內,而雲嬪隻得在西側的遵義門進去,入後直接在殿內,等著淮王來寵信。郭妃被抬進存心門,淮王親自迎接,兩人同進存心殿,接受百官朝拜。
    太妃端坐在中央,看著這對璧人,不禁潸然,“娘娘,莫要失態,今日江西布政使馬大人、饒州知府溫大人、錦衣衛指揮使駱大人、南昌知府李大人和安慶知府楊大人都來了,娘娘可不可有淚色。”
    “你說得對,”太妃擦拭眼角,“本宮要淡定。”
    “新人一拜天地。”殿內的公公喊道。
    婚禮過後,我按理先去了盈盈那邊,那是正妃的寢殿,可盈盈比較害怕,我見自討沒趣,隻好去了雲嬪處。
    畢竟新婚燕爾,饒有興致的,一番胡天胡帝後,兩個嬤嬤卻闖了進來,我不禁大怒:“婆子,沒見本王在此,快出去。”
    “主上恕罪,”嬤嬤忙說,“奉太妃之命,給娘娘淨潔身子。”
    “給本王滾出去,”我忙說,“本王的寢殿也由得你們撒野?”
    “奴婢是奉太妃之命,”嬤嬤還說,“請主上娘娘莫要為難了老奴。”
    “這等事還輪到你們?”我不滿,“有什麽還是我跟母妃講吧。”
    “太妃娘娘說了,清白人家女子落紅可是常理,特令我二人伺奉在側,清潔身體。”
    “大膽。”我剛要發火,雲可卻說,“新婚之日,莫要開罪太妃。”
    嬤嬤走後,雲嬪以被蓋胸、淚沾紅頰、羞愧難當,我隻得摟著安撫:“乖寶寶不哭、乖寶寶不哭。。。。”
    “妾身雖不是清白人家出身,可遇到殿下,一直冰清玉潔、守身如玉,太妃居然。。。。”哭的更生厲害。
    我無奈,“母妃為人多疑,本王亦無辦法,待相處日子久了,就好說話了。”
    “我在南京時,沒少受老鴇子的風言風語,還不容易嫁入王府,竟連個婢子也這般。。。。。”差點泣不成聲,“與其仍受侮辱,不如回南京去重操舊業。”
    我嚇得忙抓住其玉手,輕摸了幾下,“乖寶寶、乖寶寶,竟說胡話,本王好不容易救你出火坑,你怎麽又往火坑裏跳啊?”
    雲可趟入我懷裏,“當初殿下臨幸妾身,妾身本以為找到可以托付終身之人,豈料跳出火坑,又跳入另一個火坑。。。。”
    “本王供你高床暖枕,將你列入宮冊奉為嬪妃,保你錦衣玉食,選派宮娥供你呼喚,又豈是火坑?”
    “太妃宮裏的嬤嬤仗勢欺人,連殿下都不放在眼內,殿下納臣妾為嬪,就甘心臣妾衣食無憂、受人欺淩?”掙開我的手,臉轉到一邊去。
    我摟著雲可,臉湊了過去,“乖寶寶,母妃已是不惑之年,重暮終至,而你青春少艾、豆蔻年華,初長成人,”不忘在伊臉頰上親了一口,“秀色可餐,何必和母妃一般見識。”
    “姐姐也是豆蔻年華吧?”雲可突然有此一問。
    “姐姐?你說盈盈?她長你半年。”
    “既此,殿下為何不在王妃寢殿過夜?”
    “本王與盈盈初次見麵,並無情分。”
    “初次見麵,殿下竟呼其盈盈,如斯親昵?”
    “王妃小名盈盈,伊親自跟本王說的。”
    “殿下去過姐姐寢殿,不知姐姐相貌如何?”
    我忍不住讚歎:“久聞郭府千金盛名,冰肌勝雪,異香襲人,今夜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姐姐既然朱顏玉貌,不知和妾身比,哪個耐看?”
    “好看不能比容貌,需比身子。乖寶寶,還是你身子耐看。”
    “討厭,”雲可推了一下,“殿下尚未看過姐姐身子,怎知姐姐身子不如臣妾耐看?”
    “你沒進寢殿,怎知本王沒看過伊身子?”
    “殿下若是看過了,怎還有心思來尋臣妾?”
    “本王讓你看一樣東西。”便從枕下取出五爪羊脂白玉佩,送至雲可手中。
    “此乃何物?”雲可透著燭光,仔細端詳上麵的龍紋。
    “可是太宗文皇帝禦賜的聖物,為淮府一脈傳家。”
    “太宗皇帝至今是幾多年間?”
    “永樂算起,快兩百年了吧。”
    “兩百年的傳家之玉,殿下竟與我把玩,就不怕太妃責難?”
    “每回你侍寢時,本王就將此玉與你把玩,此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太妃不知。”
    “殿下待臣妾真好。”便往我嘴裏親了一口。
    “美人知道本王好意,理該好好報答本王,供本王把玩一番。”
    “討厭,”雲嬪推了過去,“原來殿下想要把玩臣妾。。。”
    “殿下饒命啊。。。”又是一番嗲嗲的尖叫,聽的守在殿外的宮娥心裏癢癢,渾身有熱,人麵相看、羞澀低頭。
    嬤嬤回了長春宮,拿著血帕麵見太妃,稟報:“此乃雲嬪娘娘落紅所沾,請娘娘明察。”
    “你二人親見那小妮子落紅?”
    “雖未目見,但確實是清潔下身所致。”
    太妃冷冷的一句:“知道了,下去吧。”
    雲嬪入宮以後,頗得我,也就是淮王的寵幸,兩個月不到就有了身孕,至於盈盈,由於太木訥,幾個月獨守空床,知道雲嬪懷孕後,我才去臨幸伊。
    自然是雲嬪的孩子先出生,聲如洪鍾,取名“常洪”,雖說是庶出,卻是長子,自小很是疼愛;盈盈的孩子取名“常清”,木訥的很,知書達禮。
    雲可住在西後殿,我看著伊終日撫養孩兒,卻沒個消遣的去處,隻好修建一個別苑,取名“北苑”,北麵植一荷花池,狀若鉤帶,呈東北往西南形狀,東北闊而西南窄,中以漢白玉砌魚躍橋而成,南邊置一曲橋,為五節直廊曲折而成,北麵則建抱月亭,為二層八角對開閣樓,花窗巧雕、圓頭鏤空,移步換影、八麵玲瓏,又建有魚趣亭,作觀魚、賞雪、聽雨滴霖霖。
    魚躍橋邊、西側庭院,地披菊花素點、紅花滿天星在左,柔枝黃嬋、紫竹兩三支相間,故名“黃金間碧玉”;右邊矮的黃金榕、高的佛肚竹,總襯相宜,循石板路左顧右盼,入了月門,串錢柳分侍亭邊,茉莉花、旅人蕉、長春花作伴,還有小琴竹絲、紅葉烏桕、細葉紫薇、蒲桃、變葉木。塑石假山,靠接實木花架,淺灰的透石磚、花崗石做路緣石,植有爬山虎、使君子。
    我每次來,都不讓宦官大聲呼喊,隻見雲嬪手捧雞缸杯,懷裏狸奴安逸依偎,閉目養神。淮王剛至,雲嬪並不起迎,而是噓了一聲,言“這小家夥剛剛睡著”。淮王和悅,並不追究,差人將繡墩拿過來。
    狸奴醒了,躺在懷裏不肯走,雲嬪言:“小家夥乖,快給主上抱抱。”狸奴不瞅不睬,宮娥趁機言,“主上可要常來娘娘處,這家夥才肯跟主上熟。”
    雲嬪養貓,盈盈卻養兔子,這也像是伊的性格,溫婉如兔。隻是雲嬪的狸奴好動,有時候跑出北苑,讓宮娥窮追不舍,卻發現到了郭妃娘娘的“東苑”,欺負兔子,“哪來的野貓,快去趕走。”
    “別,”一名宮娥說,“那是雲嬪娘娘的,別犯事。”
    此事最後被太妃知道,她斷定雲嬪是借著狸奴以下犯上,正要軟禁雲嬪,沒想我出了麵,隻軟禁了狸奴,才平息了這件事。
    後來,洪兒越長大越難管,除了見到我還有所收斂,其他時候竟然橫行鄉裏,最後被饒州府抓獲,送回淮府,我隻得軟禁起來,可是雲可卻偷偷放了他。
    饒州府不堪其擾,竟上書彈劾我縱子行凶,而且,江西道監察禦史也聯名彈劾,這事到了皇兄手上,命令錦衣衛全力追查,不僅查明了洪兒的斑斑劣跡,還查出了雲可的出身。
    皇兄隻得急招我入京,禦書房裏,入了殿、參了禮數,“平身、賜座。”皇兄慢條斯理的吩咐。
    公公忙拿過一張繡墩給我坐下,推了宮門關緊,皇兄見到不留縫,方問:“皇弟,不知你倆王兒,如今多大?”
    “臣弟長子常洪,年屆二九。。。。”
    “朕所問者,乃嫡非庶。。。。”
    我看了一眼,才說:“常清,年屆十七。。。”
    “朕可聽說,你又易儲之意。”
    “按輩,常洪為長。。。。”
    “南直、江右官員如今聯名參奏你,你可知?”便由宦官將手中奏折拿到我手裏,我一看,大驚失色,“皇兄,此乃言官胡言亂語,離間宗室之辭,望皇兄兼聽則明,切莫輕信讒言。”
    皇兄大拍桌子,“南直、江右無中生有,難道朕的錦衣衛也如此嗎?”
    “臣弟惶恐。”
    “朕與皇弟雖屬遠支,但宗室血脈,豈有不扶持之理?隻是,皇弟若一意孤行要易儲的話。。。”
    “皇兄容稟,長青為人軟弱。”
    “哼,你那常洪,頑劣無窮。”皇帝說,“好了,你先回去,朕明日再見你。”
    “臣弟告退。”
    原來,這正是皇兄的計謀,一方麵派錦衣衛來召我,另一方麵居然下了密旨,派人到淮府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雲嬪欺君罔上、魅惑淮王、教唆庶子、奪嫡謀反,今令雲嬪自縊,王子常洪賜死,淮王察人不識,罰俸四年,永世不得進京,欽此。”
    奉命的太監先將常洪打入死牢,由於是宗室,不可屠戮菜市口,隻得灌上鶴頂紅而死。雲嬪臨死前,跟太監說想穿著喜服死去,太監自然應允。
    我從北京城趕回來的那一晚,雲嬪穿著頒賜的喜服,在房中自縊身亡。
    後來靈魂下到地府,以為是我保護不力,沒有向皇兄進言,便發誓不投胎,要找到我報仇雪恨,但是閻王不允,將其三魂六魄中的二魂二魄收起來,封鎖在轉世人身上,隻要不碰到前世的丈夫,二魂二魄就不會出來。
    雲嬪的轉世就是邵可兒,邵可兒見到了我,自然就見到了前世的丈夫,二魂二魄也就冒出來,也難怪每次可兒昏倒,雲嬪總會出現。
    我回到雲端,戴著烏紗翼善冠,穿大紅四爪團龍紋圓領袍服,鍾文粹和方傑下跪迎接。
    “原來我前世是這麽個人,”我說,“也難怪這輩子會和這兩個女子這般糾葛。”
    “殿下,”兩人起身來,“前世如此,今世才如此。”
    “在下受教了,”我說,“多謝兩位的指教。”
    “微臣不敢當,”鍾文粹言,“雲嬪前世不能與殿下廝守,這輩子也不可能,還望殿下明白。”
    方傑則說,“郭娘娘前生對殿下,可是忠心不二,還請殿下知道,緣定三生不易,上天的福分莫要不知好歹。”
    “多謝兩位。”我說,“隻是這一世我已經不是淮王,二位何必行君臣之禮?”
    “殿下嚴重,”方傑說,“隻因通靈寶玉還在殿下身上,殿下一日帶著寶玉,一日還是淮王之身。”
    “在下前世負了兩個女子,今世又再負了兩人,罪孽深重,恐怕到了人間,可不敢麵對郭妃,還請二位帶我下地獄,輪回轉世,不受這人間之苦。”
    “殿下,”方傑說,“以前我們的確一而再、再而三想要讓你下來,可是你秉持不肯,我們也無他法。如今殿下知道前世今生,更應好好對待郭妃,彌補前世的罪孽才是。”
    “對啊,”鍾文粹也說,“你在陽間還有父母要養,若是沒了父母,往後他們無依無靠,你可擔得起不孝的罵名?”
    正當我猶豫不決,兩者將我推回人世,我看到一道耀眼光芒,之後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