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娘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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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是在圖書館一樓辦公室的沙發上,燈火通明,我透著小軒窗看外邊,已是漆黑入夜,順著小回廊到了前台,嫻貞姐正在坐班,看我走出來便問:“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她下意識看了看吊鍾,現在顯示晚上7:23,說:“起碼十二個小時了,你餓不餓,要不叫外賣?”
“不用了,”我拿過轉椅坐下,“多吃無益。”
“對了,”她又說,“忘了跟你說,伊館要你明天一早去找他。”
“又找我?”我說,“要不我微他?”
“你喜歡唄,”她看了看工作的電腦,“好像你最近都挺忙的,昨晚沒睡嗎?”
我心中暗念:你猜對了,昨晚真的沒睡。
她又說:“今晚可別再睡不著了,明天星期五,晚上我一個人頂不住的。”
“放心吧,保證不會的。”
走出前台準備去飲水機打水,不料嫻貞姐突然喊一句:“小心上麵。”
我抬頭去看,竟發現有個塑料水桶扔下來,我趕緊躲到一邊,那水桶“咚”的一聲丟在地上,卻是飲水機上的。往小閣樓看去,卻沒有見到任何人。
“小哥,”旁邊的讀者忙問,“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啊。”我禮貌性的回話。
嫻貞姐馬上按了二樓的監控,卻沒看到任何人在閣樓那處,罵著:“哪個缺德的家夥,敢在我們館惡作劇?”
我走回前台,忙問:“剛才的水桶,該不會從小閣樓扔下來的吧?”
“我也沒看清楚,”嫻貞姐解釋,“就是突然看到有個水桶飛下來。”
“要不,去監控室調一下畫麵看看?”
“你去吧,”嫻貞姐說,“我還要留守呢。”
“那成。”
到了監控室,卻又看到作嘔的一麵,慶哥紅粉霏霏,拿著大酒瓶在唱:“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啊。。。。。”
“喂,”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又聽歌了?”
慶哥笑臉嘻嘻看著我,露出兩排牙,“阿賢,你來了?快陪我唱歌。”
我怒氣難消,“唱什麽歌?我差點被人砸了。”
“砸什麽砸?”他往嘴裏灌了一口,“誰敢砸你,告訴我,我一瓶子擼他,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搶過酒瓶,“你別喝了,你看你,成什麽樣子了。”
他卻醉醺醺的站不住腳,想著拿回酒瓶,“讓我喝,我要喝。。。”
“喝什麽喝,”我批到,“我要調監控。”
他卻嬉皮笑臉,“給我酒喝,我讓你調監控。”
我放下酒瓶,他趕緊雙手捧著奪門出去,看他這樣子,我隻好搖搖頭。
先調了二樓的監控,往回放個十分鍾,卻發現小閣樓那邊一個經過的人也沒有;隻好調一樓天花板的監控,往前去看,竟看到天花板上的一盞照明燈的燈泡突然長出了塑料水桶,宛如葫蘆生根發芽一樣,越長越大,突然變重,掉了下來,也就是剛才的一幕。
我轉念一想:該不會,天花板上除了陳少襦,還有別的東西?
隻好走回前台,在燈下走來走去,踉蹌走步,“阿賢,”嫻貞姐問,“你在幹嘛啊?”
我竟說,“我看看有沒有水桶下來。”
“什麽意思啊?”
我沒有解釋,而是走回辦公室去看,數了一下,一般水桶是六個更新一次,一般有兩台飲水機,按道理應該隻有四隻桶,可辦公室裏的有五隻。
走回前台坐下,嫻貞姐又問:“有沒有查到是誰?”
“沒查到。”我不敢說出事實。
“對了,保安又在聽歌了吧?”
我警醒了一些,“你怎麽知道?”
“別說我,”她小聲嘀咕,“上次他們聽歌居然按錯廣播,全館都知道他們在聽歌了,現在有人投訴給伊館了。”
“活該,”我罵了句,“一點責任心都沒。”
“也別怪他們,”嫻貞姐又說,“最近那個慶哥的兒子好像失戀了。”
“不會吧,他兒子失戀,我看是他失戀才對吧,喝成了醉貓,站也站不穩。”
嫻貞姐捂嘴笑起來,“誰說不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他兒子失戀,怎麽傷心的是他?”
“會不會,他兒子的對象,也是他喜歡的?”
嫻貞姐拍了拍我的額頭,“你小子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呀?”
不一會又放廣播:雨心碎、風流淚誒;夢長眠,心有緣誒,啦啦啦啦啦。。。不是歌聲,而是慶哥的清唱。
“豈有此理,”我拍桌而起,“聽歌也就算了,怎麽還搞起唱歌來。”
廣播裏又來一句:“西湖的水,我的淚,我願意和你化作一團火焰,啊啊啊啊啊。。。”
周圍的讀者都跑了出來,小閣樓上的,報刊室的,還有上網區的,個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珍姐,你先安撫好讀者,我去看看。”
“好。”跑回監控室,見到慶哥還在對著廣播清唱:“千年等一回,等一會啊啊;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啊。。。。”
“別唱了你,”我趕緊奪過廣播,關掉了按鈕,他卻仍是不停嘴,“雨心碎,風流淚。。。”
我揪起他的衣角,瞪著他:“你腦袋被驢踢了?”
他卻還是傻乎乎的看著我,“白娘子,你是白娘子。。。。”
“你發什麽酒瘋,”我扔下他,去找了一個裝滿水的杯子,朝他潑過去,“現在整個館都知道你在開演唱會,醒醒吧哥。”
他好像神誌不清,竟口口聲聲喊著:“白娘子,快過來,我是許仙。。。。”
不得已,為了防止他又幹什麽傻事,我隻好拿水杯朝他頭上砸去,他被砸後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回去前台,珍姐問我:“他怎麽了?”
“發酒瘋,被我砸暈了。”
“啊?”嫻貞姐有些驚訝,“不會有事吧?”
“我再不砸他,就怕真的出事了,”我坐下來鬆一口氣,“這個阿慶,上回播歌,這回還帶清唱,下次還不得在圖書館開演唱會?”
“唉,”嫻貞姐歎了聲,“失戀的魔力真可怕。”
由於知道的讀者實在過多,無奈之下,我隻好把兩件事都上報給伊館,他罵罵咧咧,“什麽鬼保安,居然放廣播唱歌,腦子進水了?”
“就是腦子進水了,”我解釋,“要不幹嘛這樣?發酒瘋,把自己當許仙了。”
“我就沒看到過這麽老的許仙,”伊館大罵,“有沒有問他什麽原因?”
“沒問,”我隻好說,“昨晚一個被子把他砸了。”
“砸人?”伊館驚歎,豎起大拇指,“你小子真夠行的,要被別人知道那還得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解釋,“他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對我們館造成的影響更加不好。”
“唉,”伊館批到,“都一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阿慶人呢?”
“報了120,在醫院呢。”
“下午去看看他,”伊館又問,“有沒有人看到是你砸的?”
“隻有我看見。”
“那就行了,”伊館吩咐,“你可別說是你砸的,就說你也不知道,一去到監控室就看見他倒在血泊裏。”
“但是,杯子上有我的指紋。”
伊館又說,:“早上我已經讓保潔清過了,這事你沒告訴過其他人吧?”
我隻好回答,“告訴給了珍姐。”
“你回去找阿珍說一下,就說是我的意思。”
“明白。”
午後,我不情願的去醫院看望慶哥,他神情呆滯的躺在床上,看我來了,仍不改麵色。
“阿賢,”他看著我,“聽說昨晚是你打120的?”
“是啊。”我不敢多說話。
“你有沒有看到哪個王八羔子砸的我?”
我咽了一口,忙說:“沒有,我進去時你已經滿頭是血。”
“敢砸我?”他罵著,“被我逮住,非剁了他不可。”
我轉移話題,“你昨晚又是聽歌,又是唱歌,我真不知道你出院後怎麽跟領導交代。”
他卻說,“交代什麽?老子大不了不幹了。”
“你到底怎麽了?”
他左顧右盼,才鬼鬼祟祟的揮手對我說:“你過來。”
我湊了過去,他在耳邊嘀咕,“我這幾晚都看到白娘子了。”
“什麽白娘子?”我好生奇怪,“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不是啊,”慶哥詳說,“這幾天晚上她都在圖書館裏,我從監控裏看到的她。”
“你眼花吧?”我不太相信,“白娘子來圖書館做什麽?”
“說不定是來找許仙的,”慶哥竟笑嘻嘻說,“我看啊,我就是那個她一直夢寐以求的許仙許官人。”
“我沒見過這麽老的官人,”我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
“去你的,”他拍過我的手臂,“我是說真的,跟你說吧,你回去後翻看昨天下午和前晚的監控,尤其是二樓和一樓天花板的,就會發現她。”
“她在哪裏幹嘛?”
“跟你說也沒用,”慶哥又是左顧右盼,“這事我隻對你說,不許告訴其他人。”
“好好好,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
他居然像個小孩豎起尾指,“勾勾小指頭。”
我隻好順著他,“一百年不許變。”
等回到圖書館,是培哥和鈞哥在監控室,我便說:“我要調看昨晚和前天的監控。”
培哥卻指著一個個黑屏,“真不巧,全部壞了。”
“都壞了?”
“一個不剩,全都壞了。”
我差點昏過去,“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啊。”
鈞哥問,“阿慶怎樣了?”
“人沒事,”我問鈞哥,“前幾天你好像跟他一起聽歌吧?”
“那是他拉著我的,”鈞哥解釋,“這家夥最近喜歡上白娘子了。”
我一聽白娘子,頓覺警醒,試探性的問一句,“哪個白娘子啊?”
鈞哥回答,“白蛇,白素貞。”
我又問,“他不會把自己當成許仙了吧?”
“不會才怪,”鈞哥解釋,“你不知道,阿慶年輕時最喜歡看白娘子,都覺得自己就是許仙轉世。”
“拉倒吧,”我搖頭取笑,“沒見過這麽胖的許仙。”
鈞哥卻解釋,“你別不信,阿慶以前是話劇團的,在團裏就是演男一號,演的就是許仙,和當時的女一號好上了。”
“演過劇的?”我恍然大悟,“難不成他愛的不是白娘子,而是演白娘子的那個?”
鈞哥點頭,“可以這麽說。”
“他們倆發生過什麽事了?”
鈞哥詳說,“說起來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流行白娘子傳奇,家喻戶曉,阿慶原本是話劇團的男一號,人長得帥,又一副好嗓子,劇團要求要演話劇版的白娘子,阿慶做許仙是當仁不讓,可是女一號就犯難了,當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當時很出名的林文琦,人長得漂亮,不過年紀太小,本打算讓她演小青;還有就是當年的花旦葉心,一直都是女主,那次團長突然想換新人,就想讓林文琦演一回白娘子,葉心演小青。當時阿慶和林文琦情投意合,當然是推舉她演,可是葉心不死心,稱不讓她演白娘子就罷演,團長最終隻好讓葉心做白娘子。”
“後來呢?”
“後來演出,因為林文琦初次出場,給觀眾的印象好,演出結束後,觀眾紛紛來信,都說小青比白娘子演的還好,連報紙上的評論也說應該找林文琦來演白娘子,直接蓋過葉心的風頭。這是給葉心造成很大的影響,葉心居然跑到戲院樓上哭喊著要自殺。”
我覺得有些不妥,就問:“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鈞哥解釋,“你可知道我之前在劇團裏演誰?”
“鬼知道你演的是誰?”
“我演法海。”
“這麽說,你跟慶哥都是劇團出來的?”
“就是,”鈞哥繼續解釋,“由於這件事弄得街知巷聞,剛出道的林文琦身心受到重創,一時想不開,就在一個晚上,在自己宿舍裏穿上白娘子的戲服割腕自殺。”
“人言可畏,”我點頭,“你們這行都這樣。”
“劇團自從死了人,慢慢就演什麽都沒有人氣,最後,團長申請解散,我們這些隻好集體下崗,”鈞哥搖搖頭說,“我和阿慶沒有別的本事,隻好來到當時的文化站做一個保安,那時團裏的葉心找到工作,就死活要嫁給阿慶,可憐阿慶家裏不寬裕,還要多樣一個,那個葉心給阿慶生完娃子,就得了產後抑鬱症,有一天突然自殺了,阿慶是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的。”
“沒想到慶哥過得這麽不容易,”我慨歎,“難怪他那麽喜歡唱千年等一回。”
“你可別怪他啊,”鈞哥說,“阿慶年輕那會可是許仙啊。”
“那他口中的白娘子,就是林文琦咯?”
“我看他是想念林文琦,才會神誌不清的,”鈞哥對我說,“前幾天他居然跟我說看到了林文琦穿白娘子的衣服在圖書館瞎逛,我就想他肯定是瘋了。”
“說不定,”我悄悄說,“慶哥的話不假,林文琦的魂魄說不定就在圖書館裏,要不,監控怎麽無緣無故就壞?”
鈞哥和身邊的培哥不寒而栗,“阿賢,東西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
我還是口無遮攔,“既然林文琦來圖書館,那就是來找慶哥的,隻是不方便現身而已。”
“阿賢,”鈞哥卻說,“林文琦是自殺死的厲鬼,怕是不好惹啊。”
“我也知道不好惹,可是潘叔現在不在啊,你叫我們怎麽辦?”
卻身後傳來一聲:“潘老道不在,還有貧道。”
我聽著耳熟,轉身看,竟是岑老師,他一身白衣黑褲,背個發黃的包裹,“你回來了?”
岑老師忙說:“貧道這一年雲遊四方,早已將萬裏河山踏遍,可是一回來就聽說潘道長離開了?”
“潘叔走了有好幾個月了,”我才說,“岑老師現在過來,真好比及時雨。”
“先別賣口乖,”岑老師趕緊坐下,“現在什麽情況,快跟貧道講講?”
鈞哥忙說:“我們可能遇到一隻女鬼,而且都把我們的監控弄壞了。”
“欲蓋彌彰,”岑老師說,“分明是有意要引開我們。”
我說:“這女鬼是慶哥的舊情人,說不定沒惡意,就是來找慶哥敘舊的。”
“我看不一定,”岑老師搖搖頭,“如果隻是敘舊,直接把阿慶引出去就好,何必在此裝神弄鬼?”
“說的也是,”我才明白,“那慶哥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岑老師忙問,“阿慶現在在哪?”
“在醫院,”我解釋,“這下慘了,醫院陰氣最終,要是惹上林文琦。。。。”
“莫慌,莫慌,”岑老師卻說,“阿慶現在在醫院就好。”
我和鈞哥、培哥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岑老師盤坐在沙發上,“你們趕緊想個法子,把裏頭的讀者全部趕走。”
我這才曉得,“哦,岑老師是想說,女鬼現在還在圖書館裏頭?”
他閉目,點點頭。
鈞哥馬上開了廣播,我靈機一動,編出一段話:“尊敬的讀者,為防治登革熱疾病傳播危害,我館將於十五分鍾後閉館消毒,請各位讀者盡快離開,如有打擾之處請多多見諒。”
培哥則立即走入館內,將讀者一個個疏散到外邊,並很快閉館,還在前台坐著的嫻貞姐也被培哥拉到監控室裏。
“阿賢,你們搞什麽鬼?怎麽隨便關門啊?”
沒等我解釋,岑老師從包裹裏掏出一遝黃符,說:“你們,現在每人拿一些,到裏麵去滿地撒,有多少撒多少。”
我們幾個便拿過黃符,不問所以從後門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