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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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呆的不止是段以賢,同時還有景炎帝與段以鴻。景炎帝眉頭挑起,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張誠,“你確定自己沒有記錯,任之有那個香囊,與這個一模一樣?不會是巧合?”

    張誠點頭,“從任之才入宮的時候就在奴才身邊了,那香囊也是他自小在身上帶著的,絕對不會錯。”段以鴻接道,“這個香囊,因為是德妃娘娘親手繡的,僅此一個,想必不會是錯的。”

    景炎帝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任之?那個跟在自己身邊很多年的小太監,居然是自己的兒子?他覺得這一切好像是一個諷刺,是他年輕的時候殺戮太多,才會招此報應麽?

    段以賢最先回過神,剛剛的失態,還有驚愕,好像全都沒發生過,上前兩步扶過景炎帝的胳膊,輕聲道,“父皇,房永到了,這件事我們稍候再議吧?”

    景炎帝明白他的暗示,順著他的攙扶重新坐了回去,揮了揮手,張誠去打開殿門,兩個侍衛帶著房永走了進來。

    房永大清早的本還在睡夢中,突然就被人叫醒,絕口不提發生了什麽,一路帶著他進了宮,他跪在景炎帝麵前的時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看了一眼景炎帝的表情,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再掃了一眼旁邊的段以賢還有段以鴻,心思湧動,難道是那件事出了問題?

    景炎帝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一聲暴喝,“房永,你好大的膽子!”

    房永跟在景炎帝身邊已有二十年,還是第一次這樣直麵他的怒火,他渾身一激靈,顫抖著開口,“臣……不知道做了什麽事情,惹陛下如此生氣,還望陛下給臣個機會,讓臣知道是什麽事情,也好解釋。”

    “解釋?”段以賢唇畔勾出冷笑,從椅子上起來,站到房永麵前,垂下頭看著他的眼睛,“那房大人就解釋一下,我母妃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狠毒,要下毒給她?”

    房永心下一沉,他不知道為什麽段以賢會查到自己身上,是哪裏出了問題麽?他稍微遲疑了一下,急忙開口,“宜王殿下何出此言,臣怎麽敢給淑妃娘娘下毒,正如殿下所言,我與淑妃娘娘無冤無仇,何至於此?”

    段以賢沒有回答,隻是看向了門外,房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看見一個衣衫襤褸,血跡斑斑地人被兩個侍衛押了進來,他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又收回了視線,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那人跪在房永身邊,側頭看了房永一眼,立刻開口道,“就是他,就是他,他給了我一包金子,還有一包粉末,讓我把那包粉末加到香粉裏去,說是能提起香粉的香氣,讓我賣進宮裏。我一時貪財就照做了,我沒想到那個粉末會出問題!”這人似是受了重刑,身體已是很虛弱,說了這番話後就蜷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房永大驚失色,他指著那個人惶恐地說道,“你血口噴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一個錢袋扔在房永麵前,段以賢淡淡地開口,“那這個房大人總認識吧?”

    錢袋的口敞著,幾塊金子從裏麵掉了出來,房永隻掃了一眼,就忍不住閉了閉眼。那包金子是當初他生日的時候景炎帝心情好的賞賜,上麵刻著房永的名字。為了收買人辦成此事,他拿了一部分出來,卻沒想到會被段以賢查到,成了把柄。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好說?”景炎帝猛地敲了一下桌子,“你在朕身邊二十餘年,朕居然沒看出來你如此的居心叵測,心腸歹毒!”

    “陛下,臣是冤枉的,這些金子一直放在臣府裏沒有動過,也許,也許是被人偷走了。而這個人臣也是真的不認識,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贓給臣,求陛下不要輕信一麵之詞。”房永在地上重重地磕頭,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段以鴻突然施施然開口,“房大人,別著急否認,今日的好戲還在後頭,咱們一件一件地來算。既然三哥帶了一個你的朋友進來,那我也帶一個你故人的孩子來幫你敘敘舊吧?”

    一個麵色清秀的青年走了進來,隻一眼就看到殿中正跪著的房永,徑直就撲了過去,口中叫嚷道,“房永,你還記得我娘麽?我今日就掐死你,給我娘給我全家報仇!”

    青年雖然清瘦,但特別敏捷,在眾人尚未反應的時候已經騎在了房永身上,狠狠地扼住了房永的脖子,房永麵色漲紅,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真的死過去。

    段以鴻急忙上前,抓住了青年的手,將他從房永身上拉開,輕聲提醒道,“這是我父皇,還有我三哥宜王,你隻要如實說出來,你的仇會得報的。”

    青年輕輕地舒了口氣,不再憤恨地盯著房永,乖順地跪在了地上,“草民向白見過皇帝陛下,宜王殿下。”

    景炎帝的視線從他身上掠過,看了一眼癱在地上喘著粗氣的房永,示意張誠上前查看,而後問道,“你是何人,與房永有何仇恨,說出來朕可以為你做主。”

    向白看了一眼段以鴻,對方朝他鼓勵性地點了點頭,向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將房永如何用自己的兒子換了皇子,又如何為了滅口殺了自己全家的事情講了出來,說到最後,眼眶已是紅了,他扭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房永一眼,轉回頭對著景炎帝說道,“事情就是這樣,當年包裹小皇子的布料草民也帶來了,草民所言句句屬實,還望陛下明察秋毫。”

    他將一塊黃色的布料從懷裏拿了出來,布料疊的整整齊齊,明顯是精心保管的,顏色已經微微發暗,但是,這裏的幾個人還是能夠明顯地認出來這塊布料是來自宮裏的。

    房永好不容易才停止粗喘,聽了向白的話隻覺得眼前一黑,今日這兩件事,隨便一件,就足夠要了自己的性命,兩件加起來,怕是再也沒有人能夠救得了自己。

    景炎帝盯著那塊布料看了許久,再開口連聲音都變得低啞,“房永,德妃與你是親兄妹,你竟然這樣對她與朕的孩子?我那皇兒還隻是一個嬰兒,論起來是你的親外甥,你又何必對一個孩子下如此的毒手!”

    段以鴻與段以賢聽到那句親兄妹對視了一眼,他們前日商量過後,都覺得沒有辦法直接將此事說出口,畢竟此事關係到帝王顏麵,如果被景炎帝知道真相,他們這些在背後偷偷調查的人隻怕也會受到牽連。他們的目的是除掉房永與段以墨,僅憑這兩點,已是足夠了,剩下德妃一個女人家,也是沒什麽威脅了。

    房永癱在地上,半天沒有開口,他本以為自己所有的陰謀都會被戳破,現在看來他與德妃的關係麵前的這幾人應該是不知情的,隻要德妃還沒受牽連,也許自己還會有一線生機,畢竟那個女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忍心看著自己死的。

    房永想著,掙紮著爬了起來,咬著牙說道,“陛下,這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這塊布的來曆究竟如何,還有七皇子到底是不是陛下親生,總要德妃娘娘說句話,如若連德妃娘娘也相信臣當日曾害過自己的親外甥,那臣甘願以命相抵。”

    景炎帝略微思索了一下,“好,叫德妃過來。”

    段以賢突然上前道,“父皇,不如幹脆讓任之一道過來,任之的香囊究竟是真是假,德妃娘娘怕是最清楚不過了。”

    景炎帝想了想,點了點頭,立即有人去同心殿裏帶任之一並過來。

    德妃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房永麵色慘白跪在大殿之中,不由一驚,急急忙忙走了過來,有些猶豫地開口,“陛下,臣妾的哥哥不知犯了何錯?”

    景炎帝揮了揮手,“德妃,你先別著急給房永求情,你先聽聽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遲。”

    任之也跟著被帶了進來,他眉頭微皺,看了段以賢一眼,顯然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狀況。段以賢不動聲色,隻是看著任之,卻叫人看不出表情。

    “好了,人也到齊了,向白,你再把你剛剛說的話說一遍。”段以鴻站在向白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白便一字一頓地又說了一遍。

    德妃難以置信地將視線轉向了房永,根本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竟然背著自己將自己的孩子偷偷地換走,她一隻手掩著唇,另一隻手指著房永,眼睛瞪大,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我的孩子,他現在在哪兒?”

    段以賢閉了閉眼,而後睜開,不帶任何語氣地開口,“德妃娘娘,您在懷七弟的時候是不是為他繡了一個香囊,之後這香囊是不是再也沒有見過?”

    德妃麵上還不住地流淚,她點了點頭,“我以為是生產的時候殿內太亂所以丟了,之後也沒再追究。”

    “任之,把你的香囊拿出來給德妃娘娘看看吧。”段以賢淡淡地開口,語氣中帶著不可覺察地顫抖。

    任之的麵色已發白,他顯然沒有辦法消化麵前發生的一切,隻是聽到段以賢的聲音,才從懷裏將剛剛他回房間取回來的香囊拿了出來,茫然地遞到了德妃手裏。

    德妃隻掃了一眼,眼淚就洶湧地湧了出來,“就是這個香囊,我不會記錯的,這個香囊我繡了很久,上麵的每一個針腳我都記得,這世上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任之,“你,你就是我的孩兒麽?”

    任之的嘴唇不自覺地抖動,他無助地將視線轉向了站在一旁的段以賢,段以賢也看著他,眼底裏夾雜著複雜的情愫。

    “不,你不能隻憑一個香囊就相信他人的一麵之詞啊。香囊也許是被人偷走的呢?墨兒是你一手帶大,他怎麽可能不是你的兒子呢?”房永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能相信他們不相信我,我難道還會害你麽?”

    德妃仿佛猛然驚醒,突然鬆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那個香囊在她與任之之間落了地,任之的麵色在那一刹那變得慘白。德妃拚命地搖頭,“不,不可能。墨兒才是我的親生孩子,他不可能害我,他怎麽會忍心丟掉我的孩子?”

    段以賢看著任之的表情,用力地攥緊了拳,恨不得一步就衝過去將他攬在懷裏。

    任之慢慢地彎下腰,從地上將那個香囊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上麵的灰塵拂掉,重新放回懷裏。然後他抬起頭,朝著德妃勾起唇角,“奴才身份低劣,自然不會是娘娘的孩子,娘娘不必擔心。”

    張誠看了任之一眼,突然開口,“陛下,奴才聽聞民間有一種方法,叫合血認親,不如讓德妃娘娘跟任之試試,隻要血能合在一起,別人再狡辯,也是沒用的了。”

    景炎帝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那就去準備吧。”

    器皿很快的被端了上來,擺在殿中央的矮凳上,任之抬眼掃了德妃一眼,接過張誠手中的針,在自己的手指上用力戳了一下,血滴很快地從小孔裏冒了出來,滴入了器皿中,任之將針還給張誠,轉身回到原處。

    德妃將手伸了過來,張誠小心翼翼地在她手指上戳了一下,血滴滴落在碗裏,與先前任之的血融在了一起。

    德妃怔怔地看著那兩滴血,突然回過神來,伸手抓起了那個器皿,用力地砸在了房永的頭上。瓷器滾落到地上,房永的額頭沁出了血,他掙紮著想要去夠德妃的手,“不,你要相信我,你必須要相信我。”

    德妃不斷地向後退,眼淚流了滿臉,她喜歡了這個男人半輩子,為了他委曲求全,為了他來到這後宮之中沒有自由,處處小心翼翼,卻沒想到這人一直在算計自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景炎帝抬手指著房永,“將這人帶下去,交由審問,另外,查封房府,上上下下一口不留,全都給朕先關起來,還有他換進宮來的那個兒子,也一並關起來,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陳王。”

    房永被拖了下去,段以賢看著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任之百感交集,他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將任之的身份查了出來,更沒想到,任之竟然在這一日之間,變成了自己的七弟。

    景炎帝的視線落在任之身上,許久,他才繼續說道,“房永膽大妄為,居然偷換龍嗣,害七皇子流落民間十多載。今日真相大白,也將真正的七皇子尋回,賜名段以之,封平安王,望後半生平安如意。另尋址建新府。”

    任之垂著頭,怔怔地看著地麵,站在他一旁的張誠最先回過神,“奴才參見平安王殿下。”

    任之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拉張誠,“義……”張誠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讓他將後半句話吞了回去,任之腕上用力將張誠拉了起來,視線從德妃麵上掃過,落到段以賢麵上,最後又轉向景炎帝,而後他緩緩地跪了下來,“謝陛下。”

    景炎帝的麵色稍微和緩了一些,他伸手將任之扶了起來,“以後要叫父皇,你母妃今日怕是受到了驚嚇,這些日子你就在宮中好好陪陪她,你們母子二人也好好熟絡一下感情。”

    任之看了一眼德妃,垂下眼簾,“是。”

    德妃緩緩地走到任之身邊,想要伸手去拉他的手,卻又有些猶豫,倒是任之抬眼看了看她,微微彎唇,“母妃,我陪您回宮休息吧?”

    德妃微怔,接著立刻點了點頭,任之伸出手,讓德妃將手搭在自己的手上,扶著德妃緩緩地走了出去。段以賢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慢慢地走遠。

    從此福寧殿再無一個叫任之的小太監。所有跟他有關的,包括眾人的回憶,都必須忘得幹幹淨淨。而朝堂之上,出現了一個深受聖寵的平安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