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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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之內朝廷上下皆知,房永膽大妄為,十五年前偷換皇子,十五年後,毒害後妃。房永家居家被抄,而原本尊貴的陳王段以墨也由備受寵愛的皇子淪落為罪臣之子,關入天牢,不允許任何人去探望。

    儀元殿裏,皇後與公西邦正在喝茶,公西邦為皇後斟滿了杯子,語帶輕鬆道,“沒想到這麽幹脆的就把房永拿下了,沒了他跟段以墨,就剩下德妃一個,也沒有什麽威脅了。”

    皇後端起杯子搖了搖頭,“不是找到了真正的七皇子,還封了一個平安王麽?”

    公西邦輕笑,“不過封了個閑散王爺,能有什麽威脅。更重要的是,別人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這個段以之是誰麽?沒想到居然是個太監,不男不女的樣子能成什麽氣候?”

    皇後斜了他一眼,語氣微淡,“有些話不要胡說八道,被陛下聽見,小心我也保不住你。”

    二人正說著,突然一個小太監急衝衝地跑了進來,伏在公西皇後耳邊小聲道,“娘娘,公西公子來了,說有要事要見您。”

    “翰兒?”公西皇後看了一眼公西邦,點頭道,“叫他進來吧,你們都下去。”

    公西翰推開門,視線在室內微掃了一圈,確認沒有外人,突然就跪了下來,聲音嘶啞著開口,“翰兒長這麽大從未求過姑姑,現在,翰兒就求姑姑一件事,希望姑姑能夠答應,那翰兒就是死也瞑目了。”

    公西皇後被他這突兀地一跪下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拉他,卻沒想到,他仿佛長在地上一般,怎麽拉也拉不起。隻能搖了搖頭,放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而後道,“你有什麽話說就是了。”

    公西翰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又轉回頭看向自己的姑姑,緩緩地開口道,“翰兒求姑姑保住段以墨的性命,畢竟十五年前他隻是個嬰兒,偷換皇子的事情他也隻是一個受害者。如果,如果他性命不保,那麽,翰兒也不願意苟活於世。”

    公西邦一步上前,一個耳光重重地抽在公西翰臉上,“逆子!前幾天我就告訴過你,離那個人遠點,你非但不聽,現在還跑來提這種要求?你以為你是誰,說保誰就保誰麽?他冒充皇子十多年,害真正的皇子飄蕩在外,其罪當誅!”

    公西翰慢慢地抬起頭,他的右邊臉頰已經紅腫起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隻是淡淡地瞥了公西邦一眼,道,“真正的皇子就算是死在外麵,你也隻會覺得開心吧?你在意的,不就是太子能不能保住皇位,公西家的地位會不會受到影響麽?”

    公西皇後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拉了一下一旁驚怒的公西邦,轉向公西翰,歎道,“翰兒,如果是別的事情,姑姑都會想辦法幫你,但是這件事不行。房永所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就算那個假皇子沒有錯,但他畢竟是房永的親生兒子。這個時候誰開口,便會讓陛下覺得與房永勾結在一起,非但無法保住那個假皇子,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翰兒,我知道你與他一直交好,但是,總要有個限度,這種事無能為力也是沒用辦法的。”

    公西翰紅了眼眶,他咬著牙,半天才開口,“我不是與他交好,我愛他。“

    公西邦拂開公西皇後的手,一腳踹到公西翰的胸口,“你個逆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麽!你們兩個都是男人,說什麽愛?你家裏還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呢,你跪在這裏為了一個男人求情像什麽話?”

    公西翰抬手在臉上胡亂地抹了一把,將不知道何時湧出來的淚水盡悉抹去,他抬起頭,毫不躲避地看著公西邦,“父親,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那我就告訴你,那個妻子,從來都不是我想要娶的,是你根本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隻是想著我應該娶一個那樣的妻子,卻沒問過我到底想不想要。我從來就不喜歡那個女人,我喜歡的就隻有段以墨一個人,他是皇子也好,他罪及九族也好,我都愛他。”

    “你!”公西邦伸手指著公西翰,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公西皇後伸手拉住他,看著公西翰不住地歎氣,“翰兒,你是你爹爹唯一的兒子,是我們公西家以後的家主。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好個男風都沒關係,但是關鍵,要適可而止。”

    “姑姑。”公西翰按著自己的胸口,輕聲說道,“您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因為他,此生再無別的念想,隻想與他長相廝守麽?”

    公西皇後眼簾垂了下來,輕輕地搖了搖頭,“翰兒,在這帝王家,談何情愛,談什麽廝守?你回去吧,這件事姑姑幫不了你,你好生回家呆著,等這件事過去了,忘掉就好了。”

    公西翰瞪著眼睛看向公西皇後,許久,才緩緩地開口,“那翰兒能求您,讓我去天牢看看他,在他臨死之前再見他一麵麽?”

    公西皇後低下頭看著自己唯一的侄子,許久,歎了口氣,“你什麽時候想去過來領一下我的令牌,姑姑沒辦法幫你救他的命,見上一麵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隻希望你見過之後就放下。”

    公西翰垂下頭,沒有應答。公西皇後歎了口氣,擺擺手,“罷了,你回去吧。”

    公西翰慢慢地爬了起來,因為跪的太久,腿有些不聽使喚,搖搖晃晃地朝著外麵走去。公西邦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道,“這個逆子,真是氣死我了。”

    公西皇後盯著他的背影,許久,才說道,“罷了,哥哥,人生在世,難免情不自禁,等他放下之後,不再天真,也就好了。”

    三日之後,公西翰拿著公西皇後給他的令牌,來到了天牢。

    他從來都不曾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有機會來到這天牢。守衛看了眼他手裏的令牌,打開門讓他進去,下了台階,到處都是苔蘚,潮濕腐爛的味道撲了滿麵,他幾乎不敢想象,那個嬌生慣養的人,現在就被關在這裏。他閉了閉眼,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天牢的光線昏暗,每走一步,公西翰的心就沉一下,直到守衛突然聽了下來,打開了一個牢門的鎖,回頭看了一眼公西翰,“公西公子,就是這裏,您進去吧。一會我會來叫您。”

    公西翰朝他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大塊銀子,塞進他手裏,“勞煩你了。”

    守衛沒有推諉,將銀子收了扭頭走了,公西翰緩緩地推開了牢門,看見地上蜷著一個人,消瘦的身影,他隻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人聽見開門聲卻沒有絲毫的反應,直到公西翰輕輕地開口,“以墨,是我。”

    段以墨的身體仿佛突然僵住,接著就突然坐了起來,他看了公西翰一眼,眼圈就紅了起來,嘴唇抖了抖,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公西翰一步上前,將他擁進了懷裏,顫聲道,“對不起,我才來看你。”

    段以墨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唇畔卻突然露出笑容,“也就你這麽傻,這個時候還想著來看我。”

    公西翰將段以墨摟在懷裏,大手沿著他的腰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輕聲歎了口氣,“又瘦了一大圈。”

    段以墨仰起頭,吻了吻他的下頜,看了一眼,突然在上麵咬了個牙印,而後笑著說道,“現在好啦,我瘦了,你臉上有牙印,我們扯平了。”

    公西翰看著段以墨的笑臉,麵上的笑意慢慢地淡去,而後,眼圈發紅,有眼淚湧了上來。他用力地閉眼,想要將淚水壓下去,可是心底卻忍不住去想,“他才十五歲,可是我卻救不了他,如果……這將是我此生,最後一次見他。”

    段以墨抬起手,覆在公西翰的眼上,微涼的手心卻讓公西翰覺得舒服了些。段以墨的聲音很輕,“能再見你一麵,我沒有什麽遺憾了。或許我本來就不應該來在這個世上,我隻是後悔,把之前的時間浪費在那個本就不屬於我的位置上,而沒有好好的與你在一起。”

    溫熱的淚水濕潤了段以墨的手掌,但是段以墨依舊固執地按著他的眼不肯放手,他沒辦法親眼看見那個男人的眼睛流出淚水,尤其那淚水,是為了自己。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破舊的囚室內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他們依偎在一起,好像這世上隻剩下彼此。

    與此同時,禦花園內,段以賢跟任之正並肩而行。這是任之成為皇子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麵,任之看見段以賢,第一個念頭是想要躬身施禮,頭垂了下來,他便頓住,輕輕開口,“三哥。”

    段以賢怔了一下,唇畔露出一抹苦笑,“七弟好巧,竟然在此見麵,不如就一起逛逛,閑聊幾句吧。”

    任之自己一個人習慣了,哪怕現在變了身份,也習慣了孤身一人,不帶任何侍從。段以賢看了他一眼,朝著身後的兩個侍衛擺了擺手,“你們候在這裏吧,我跟平安王到前麵逛逛。”

    段以賢說完回頭笑看任之,二人轉身,並肩朝著禦花園走去。任之垂著頭,看著腳下的路,段以賢卻忍不住扭頭去看任之。

    因為尚未及冠,任之的一頭如墨的黑發隻是簡單的束起來,脫去了顏色難看的太監服飾,換上了淺色圓領窄袖袍衫,另在袍下施一道橫襴,五官精致,讓人移不開眼。

    任之偶然抬頭,正對上段以賢的視線,段以賢朝他微微笑了笑,扭回了頭,看著前麵的路。任之在心底默默地歎息,這是他們第一次能在宮裏並肩而行,然而,卻相對無言,從他變成了皇子,他們之間連難得的獨處都變得如此的尷尬。

    段以賢再回頭,看到任之垂著頭看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麽,忍不住開口,“在怡和殿住的還習慣麽?”

    因為不好讓任之再住進陳王府,景炎帝特意在皇城之中選了一塊好地,著戶部尚書親自督辦,興建平安王府。在王府建成的日子,將怡和殿的偏殿空出來,留給任之住,也方便他與德妃母子二人聯絡感情。

    任之點了點頭,“因為陛下……父皇下旨,整個怡和殿上下沒有人敢敷衍。”

    “那就好。”段以賢垂下頭,半晌又開口道,“那……德妃娘娘那裏怎麽樣?”

    “她好像覺得一切都是她的過錯,再加上可能以為我是個……太監,所以想盡辦法想要彌補我。”任之歎道,“不過我能察覺出來,她對房永……還是割舍不掉,近來一段時間,對我一直是強顏歡笑。雖然我對她並沒有什麽感情,但是看她的樣子,還是覺得挺難受的。”

    段以賢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回答。任之突然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笑道,“現在我也變成皇子了,你會不會擔心將來有一天我會搶你的皇位?”

    段以賢愣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會的。”

    任之眨了眨眼,“你為什麽覺得我不會,人都是有*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對你的皇位造成了威脅,你會像對待別人一樣毫不留情的除掉我麽?”

    段以賢變了臉色怔了一會說道,“任之,別胡說八道,我們不會那樣的。”

    任之搖頭,“你不會,不代表你身邊的人不會。我對你的皇位不感興趣,不代表別人不會借由我下手。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們會反目,段以賢,皇位與我,你會選哪個?”

    段以賢看了任之片刻,搖了搖頭,“這種不會發生的事情,我不會做假設。”

    任之勾起唇角,笑了起來,“但是我會選你。別說我對那江山不感興趣,就算我觸手可及,但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交給你。”

    段以賢看著任之,緩緩地歎了口氣,“任之,你真傻。”

    任之笑著搖頭,“我以前身份卑微,沒得選擇,有些話我從來都不敢跟你說。但是我現在想要告訴你,這萬裏河山在我眼裏,從來都不及你的半分。”

    段以賢忍不住動容,他上前拉過任之擁入了懷裏,任之將頭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如果你還不放心,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這件事就再也不用擔心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你的威脅。即使別人想要我奪你的皇位,你也可以用這件事,除掉我。”

    段以賢怔了一下,伸出手按在任之的唇上,“夠了,我相信你,我不用知道。”

    任之搖了搖頭,伸手拉開段以賢的手,看著段以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天德妃告訴了我一個秘密,她說,我根本就不是皇子,我是她與房永的孩子。房永當日處心積慮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換進宮當皇子,卻不知道換出宮的,也是他的孩子。而我與你,根本就不是兄弟。”

    段以賢整個人愣住,許久,他重新擁住任之的肩膀,歎息道,“任之,你知道麽,知道你是皇子之後我一直又驚又喜,喜的是,你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臉色,驚的是,我沒辦法麵對我們竟然是兄弟。現在我終於鬆了口氣,你還可以安心的當這個皇子,這世上除了你母子二人還有我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而我,也再也不用因為你我之間的血緣關係而不得安寧。”

    任之仰起頭,吻了吻段以賢的唇,笑道,“你是怕將來被人扣上兄弟亂/倫的帽子吧?”

    段以賢攬著他的腰,忍不住加深了這個親吻,直到二人都麵紅耳熱,他才不舍地放開,輕聲道,“為了你,大概也直了。”

    二人並肩在禦花園裏又走了許久,低聲說了會話,才繞回了剛剛侍衛站的地方,兩個侍衛看到段以賢,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上前低聲道,“殿下,出事了。”

    段以賢一怔,“什麽事?”

    “剛剛來報,說公西家的公子去天牢貪玩陳……那個假的七皇子,竟然帶著那個七皇子打傷看守,逃出了天牢。陛下現在下令封守城門,勢必要將這兩個人捉拿歸案。”侍衛說完,看了任之一眼。

    任之看了段以賢一眼,歎了口氣,“三哥,不如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這件事與我,或多或少有些關聯。”

    段以賢看了看任之,點頭道,“好吧,一起去看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