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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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銘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阿銘記住了,以後一定好好學畫畫,到時候給皇兄......”
蘇瑗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給他使了幾個眼色,好在裴銘十分聰明,當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乖乖閉上了嘴,將後半句“給皇兄一個最好的生辰禮物”咽回了肚子裏。
裴釗問:“你要給我甚麽?”
“......”裴銘糾結地摳著短粗的手指,好半天才擠出一句:“給皇兄看我的畫。”
好在裴釗沒有再問,而是轉頭看向蘇瑗:“你今日都做了些甚麽?怎麽我聽說你整日都悶在宮裏?”
蘇瑗麵不改色心不跳:“在宮裏跟雲蘿她們解交繩玩兒呢,我準備帶阿銘去凝翠湖打水漂,你要去麽?”
裴釗點了點頭:“走罷。”
這一路陽光甚好,裴銘跟在蘇瑗身邊,被暖融融的陽光照著,活像一枚剛出鍋的蜜糖團子。蜜糖團子此時正一臉崇拜地看著她,語氣甚是向往:“母後您可真厲害,騙起人來一點兒都看不出!”
她得意洋洋道:“那當然,甚麽時候我教你啊。阿銘你可真是個小笨蛋,你給你皇兄的生辰禮物可是驚喜,所謂驚喜,最要緊的就是這個驚字,要給人一種出其不意之感,你要是提前告訴他了,不就沒有驚了麽?”
裴銘恍然大悟:“阿銘曉得了,就好比我以為今晚的晚膳隻有幾道普通的菜,結果卻有我喜歡的鬆果肉,是這個意思麽母後?”
蘇瑗點點頭,見裴釗在前頭慢慢走著,連頭也不回,便悄聲對裴銘道:“你要是想好生畫一幅畫,不如到丹青閣找個畫師來教你。”她腦海中閃過一個絕妙的人選:“你記得那位葉先生麽?不如母後幫你問問?”
裴銘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裴釗大約是聽見了動靜,回過頭來問:“你們在做甚麽?”
蘇瑗拉著裴銘快步跟上去,笑眯眯道:“沒甚麽,阿銘的荷包鬆了,我幫他緊一緊。”
凝翠湖的水並不綠,反而十分清淺,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景。此地之所以叫點翠湖,卻是因為這湖的四周滿是綠植,皆是鬆柏、常青藤、冬青、佛手等四季常綠的草木,深深淺淺的綠倒映在水中,甚是清涼宜人。此地乃是大曌第二位皇帝明宗在時所建,連“凝翠湖”三字亦是他親自所取,派工匠尋了塊嶙峋怪石,將這三個字刻在上頭立於湖中,倒添了幾分天然質樸之美。
蘇瑗在地上挑挑揀揀,找了三塊扁平的石頭,遞給裴釗和裴銘,笑道:“咱們今日來比賽好麽?誰打得最不好,誰就學小狗叫!”
打水漂這樁事情她向來是很擅長的,以前經常以比賽為由,把三哥的折扇,四哥的瑪瑙杯子,五哥的杖頭傀儡通通騙到手,阿銘這個小胖子一看就沒打過水漂,雖說不曉得裴釗究竟打得如何,可是要想贏阿銘,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正因為如此,她才選了一個最最不具有殺傷力的童真可愛的小小懲罰,倘若阿銘果真輸了,他一個小孩子,學一聲小狗叫也沒甚麽,倘若是自己輸了,那就更無所謂了。
至於裴釗......蘇瑗理所當然地想,裴釗怎麽會輸呢?
裴銘學起打水漂來竟然快得很,蘇瑗不過示範了兩三次,又仔細地講了講要領,他很快就上手了,一枚石子飛出去能彈起來三四次,蘇瑗見裴銘學會了,便對童和道:“童公公,你幫我們看著,彈得最多的算贏,最少的算輸!”
童和有些為難地看著裴釗,裴釗臉上沒甚麽表情,吩咐道:“去看著罷。”
不知為甚麽,蘇瑗總覺得童和臉上透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大約是自己看錯了?她並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挑了塊又扁又平的石子用力一擲,那石子擦著水麵飛出,在水麵上彈起了足足五次後才緩緩沉了下去。
一旁的小黃門連忙量了距離,脆生生喊道:“太後娘娘三尺七寸四分,五次!”
她得意洋洋地看著裴銘,後者十分緊張地抿著嘴唇,那副嚴肅的神色倒像是一個又小又圓的裴釗,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石子拋出,很快又響起了小黃門的聲音:
“十三殿下二尺九寸三分,三次!”
唔,這雖是個不錯的成績,可阿銘這次想必還是輸定了。裴釗的力氣那樣大,說不定這石子能彈跳個幾十次呢!
裴銘大約也是這麽想的,很快便湊到蘇瑗身邊,眼巴巴地問:“母後,待會兒阿銘學甚麽狗叫呢?是那種很凶的獒犬,還是細犬?又或者。”他撓撓頭:“高盧進貢的番犬?”
雖然蘇瑗覺得所有的狗都不過是同樣的一聲“汪”,卻還是認真地回答道:“唔,你也還是個小娃娃,不如學一學剛出生的幼犬?母後覺得小小的幼犬最可愛!”
裴銘正要好好研究一下“可愛的幼犬”是怎麽叫的,裴釗卻已經將石頭扔了出去,蘇瑗頓時滿臉期待地看過去。
隻聽見“嘩”的一聲巨響,那顆小小的石子仿佛帶著無盡的力道,在水麵激起巨浪,一時間水花四濺,還好裴釗飛快地擋在她麵前,不然她的衣服肯定都要濕了。四周的樹木也被水裏的力道吹得呼呼作響,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後,小黃門略帶顫抖細如蚊蠅的聲音幽幽響起:
“......陛下,五丈八尺九寸六分,不......不曾彈起......”
裴銘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腦袋,不敢置信地看著裴釗:“皇兄,你......”
嘖嘖,雖說打水漂的力道要大一些,可裴釗他的力道未免也太大了吧!這一丟幾乎把石頭都快丟到凝翠湖的對岸去了!甚麽教“一石激起千層浪”,她今日總算是見識了!
童和笑容十分尷尬,對蘇瑗低聲道:“太後娘娘,陛下他從小力氣就大,對於打水漂一事......並不十分擅長。”
何止是不擅長,這分明就是一竅不通!蘇瑗想到自己說的那個十分天真懵懂惹人憐愛的小小懲罰,簡直後悔莫及!她幹笑了兩聲,看向裴釗:“呃......雖說你的石頭沒有跳起來,不過打得最遠,也算是贏了,依我看,今日算是阿銘輸了。”
裴銘一聽很不服氣:“母後偏心!阿銘的石頭飛起來那麽多次,才沒有輸呢!”
蘇瑗無奈:“那就是我輸了,我來學小狗叫好麽?”
裴釗突然道:“不必,輸了就是輸了,沒有關係。”
蘇瑗不由得看向裴釗,他的臉上看不出甚麽表情,此時衣衫微濕,臉上還掛著幾滴水珠,再加上他素來都是這副冷峻沉穩的模樣,讓他去學一聲小狗叫,那個畫麵......未免也太詭異了吧!
這副詭異的畫麵很快就在她麵前上演,裴釗麵無表情地沉默了片刻,突然嚴肅地盯著蘇瑗的眼睛,緩緩張口:“汪。”
蘇瑗:“......”
裴銘:“......”
童和強忍住笑,迅速冷著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小黃門和宮娥本就低著的頭頓時垂得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出。
裴釗見蘇瑗和裴銘不說話,臉紅了紅,問:“還要再學一聲麽?汪?”
老天,都說皇帝是真龍天子,再不濟,所謂“伴君如伴虎”,那至少也得是個老虎吧?讓如龍似虎的皇帝“汪汪”叫,那可真是她的罪過!蘇瑗連忙點頭:“不用再學了,你叫得很好,實在是雄姿英發,振聾發聵,簡直就是龍吟虎嘯!阿銘,你說是不是?”
裴銘也忙不迭點頭:“母後說得對,皇兄學的狗叫這樣威武,一定是最最凶猛的大獒犬!”
這句話一出,場麵委實尷尬了些。蘇瑗頭疼地扶額,一旁的童和因忍著笑,麵目扭曲地上前來將裴銘抱起,輕聲哄道:“殿下的衣裳濕了,老奴帶您去換衣裳。”帶著裴銘飛快地跑走了,蘇瑗見裴釗的臉色雖然平靜,可是細看之下還是有些不自然,有些想笑,卻還是憋住了。
裴釗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開口:“果真如此好笑麽?”
蘇瑗笑吟吟道:“其實我覺得還好啦,不過你願意玩這麽無聊的把戲,和在別人麵前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像是兩個人,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很歡喜。”
她開心,並不是因為裴釗的行為有多麽滑稽,而是因為從小在冰冷中長大的他,並沒有將自己的心也變成一塊硬邦邦的冰,他還會笑,會玩這麽幼稚的遊戲,做這麽可笑的事情之後會不好意思,會臉紅。即使在荊棘中長大,他也仍然是這個有血有肉的裴釗。
裴釗安靜地看著蘇瑗,心口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拂過,抹平了所有的不安和創傷。這雙手在遇見她的那天起就時時藏在他心頭,他其實很想告訴她,自己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有她在,可這句話同從前的很多句一樣,已經到了嘴邊卻始終說不出口。
過了很久,裴釗突然歎了口氣,含笑看著蘇瑗:“你回去罷,我還要批折子,回去趕快換身衣服,別著涼了。”
她方才被他護著,身上的衣服幹爽得很,哪裏會著涼?蘇瑗道:“我倒是不怕,你也記得換衣裳。”
裴釗點了點頭,道:“我看著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