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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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被裴釗那句話影響,蘇瑗始終覺得自己身後像是有什麽東西粘著,伸手一摸卻甚麽都沒有。
每次見到裴釗,自己總是這樣心神不寧。這大約就是所謂的見到心上人的“小鹿亂撞”吧,隻是不曉得這頭小鹿甚麽時候會撞得累了停下來,她也好少受些折磨。
回到長樂宮時她見裴銘那副“曠世奇作”還在案幾上放著,想起了答應裴銘的事,唔,請葉景之來教他畫畫,不僅裴銘開心,裴釗的生辰賀禮有了,還能讓雲蘿和葉景之多見幾次麵,簡直就是一石多鳥嘛!
蘇瑗甚是佩服自己的機智,當即對雲蘿道:“你快去丹青閣請葉先生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麻煩他幫忙。”
端娘道:“太後身份尊貴,有甚麽吩咐盡管說就是了,他不過一個小小丞旨,哪裏擔得起太後的‘麻煩’二字?”
她曉得端娘不太喜歡葉景之,便哄著端娘道:“好啦,是我不好,以後我好生注意些,嗯?”
端娘嗔怪地看她一眼:“太後又錯了,您要自稱......”
“哀家錯了!”
她飛快地改了口,端娘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看著她又開始念叨:“雖說天氣一日熱起來,可娘娘身子向來嬌弱,之前又掉進水裏,怎麽能連個鬥篷都不帶?咦,太後的頭發怎麽濕了?”轉頭看向殿裏的宮娥:“你們愣著做甚麽,還不快去熬些薑茶來?把火盆拿來!誰把窗戶開得那麽大,趕緊關起來!”
蘇瑗覺得自己同‘嬌弱’這個詞委實沾不上邊,眼見著殿裏忙成一團,正要好生勸勸端娘,外頭的小黃門卻帶著掖庭令走了進來。
“啟稟太後娘娘,因安淑人已顯懷,蘇夫人想讓太後也歡喜一番,故而寫了折子來,說是要進宮給您請安,不知太後甚麽時候方便?”
淑人乃是蘇瑗三嫂安洳儀的品階,她十分高興:“哀家每日都方便,你告訴母親,愈早來愈好。”
若是按照掖庭往常的作風,這個“早”至少也得再等上個七八天,不過這一次掖庭令做事忒合她心意了,三天以後,她果然在長樂宮見到了母親和嫂嫂。
三嫂嫂還是像從前一樣清麗秀雅,隻是小腹微微隆起,不過外命婦的禮服本來就繁重,看上去仍舊十分嫋娜,她微微護著肚子,恭恭敬敬地對蘇瑗行了個禮:“淑人蘇安氏見過太後娘娘。”
蘇瑗記得小時候大嫂二嫂懷孕的時候總是喜氣洋洋的,就連琅琊夫人懷著公主的那段時日,也總是笑眯眯的。可她瞧著三嫂嫂的模樣,倒像是心裏有甚麽事情,分明是在強顏歡笑,因見端娘帶著宮人們下去了,便問:“嫂嫂,你怎麽不開心了?是不是我三哥欺負你了?”
聽她提及自己的夫君蘇琛,安洳儀神色一黯,勉強笑道:“沒有,三郎待我很好。我這幾日大約是睡得不踏實,你不要擔心。”
蘇夫人忙道:“你瞧,咱們進來是為了讓阿瑗也好生歡喜一下,你這樣倒教她牽掛起你來了。”
安洳儀深吸一口氣,對蘇瑗笑道:“阿瑗,你又要做姑母了,是不是該給你的侄兒準備些賀禮?”
蘇瑗果然被這句話引開了注意力,她將早就準備好的檀木盒子打開遞過去,神色間頗為自得:“這些可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寶貝兒,三嫂嫂幫我好生收著,等小娃娃一生下來就馬上送給他!”
蘇夫人細細翻揀著,將一件黃梨木製成的魯班鎖和幾個竹蜻蜓七巧板一一拿出,含笑道:“怎麽還是如此孩子氣,你的侄兒生下來不過還是個嬰孩,要玩兒這些東西怕是還早。”
“不早啦,玩耍一事要從小教起嘛。”蘇瑗振振有詞:“娘親肯定也希望小娃娃以後像我一樣的......伶俐,你說是不是啊三嫂嫂?”
安洳儀本捧著茶盞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聽到蘇瑗叫她,如夢初醒般抬起頭看向她,微微一笑:“啊喲,倘若我的孩子像你這樣頑皮,我肯定沒有母親的好脾性。”
三嫂嫂今日甚是奇怪,連笑起來都很是勉強。蘇瑗簡直百思不得其解,母親和其他幾個嫂嫂向來溫和慈善,三嫂嫂自己也是好脾性,想必不會受甚麽委屈,方才她也說了,三哥待她很好,那這到底是怎麽了?
因安洳儀害喜嚴重,端娘特意命尚膳局專門給她做了幾個清淡小菜,她不過草草吃了幾口,突然臉色一變,捂著嘴將頭偏向一邊,神色十分痛苦,端娘見狀連忙親自上前將她扶到偏殿,又吩咐宮人們重新在內殿擺一桌膳食,見三嫂嫂不在,她小聲問:“娘親,嫂嫂到底怎麽了?”
蘇夫人臉色微變,在心中思索片刻,還是微笑著搖搖頭:“並沒有甚麽事情,女子初次懷孕都是這樣,身子不舒服,心裏自然會有些煩悶。”
是這樣麽?蘇瑗回想了一下,好像琅琊夫人有娃娃的時候確實比以往要更加頤指氣使一些,便放下心來。安洳儀很快回來,這一次倒是未曾再有狀況發生。待用完膳,端娘帶著幾個手捧托盤的宮人,親自揭開了上頭蓋著的紅布,恭聲笑道:
“蘇夫人,安淑人,太後娘娘知道安淑人有孕,歡喜得不得了,早就在庫房裏挑好了要送給小公子和安淑人的賀禮,請兩位笑納。”
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蘇夫人和安洳儀卻甚是了解蘇瑗的脾性,知道她必然不會想得如此周到,便對端娘笑道:“太後在宮裏幸得有鄭尚宮幫扶,老身在此多謝了。”
“夫人這般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端娘含笑命宮人們將賀禮一一呈上來給蘇夫人過目,皆是些人參燕窩,珍珠黃金,綾羅綢緞一類的東西,宮裏的賞賜永遠都是這些東西,蘇瑗覺得好生無趣,順手將從前裴釗送她的九連環遞過去,笑嘻嘻道:“嫂嫂,你會解這個麽?”
安洳儀見那九連環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製成,瑩潤白膩,觸手生溫,顯然甚是珍貴,便笑道:“你可拿好了,要是磕壞了我看你還玩兒甚麽?”
說話間她不由得向蘇瑗的手看去,隻見她指尖微紅,便將她的手抓過來,問道:“這手是怎麽了,怎麽這兒還破了?母親,你快來瞧瞧!”
蘇夫人聞言將蘇瑗的手放到眼前仔細查看,果然看見指尖有一個極小的傷口,像是被針紮的,不由得臉色一變:“阿瑗,你的手是怎麽傷的?難不成你還在宮裏做針線活麽?這件事情陛下他曉得麽?”
本來就是給裴釗做袍子的時候不小心被針紮了一下,若是給他曉得那還得了?蘇瑗連忙縮回手:“我就是做個女紅玩玩兒,沒想到這麽小的口子也被你們看出來了哈哈哈。”
她這一聲幹笑並沒有甚麽說服力,蘇夫人臉色一白,幾乎要落下淚來,端娘見狀連忙笑道:“太後娘娘和夫人許久未見,想必還有許多話要說,奴婢們不敢在此打擾。”便帶著大批宮人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眼見著殿內隻剩下她們三人,蘇夫人終於垂淚道:“阿瑗,你老實告訴母親,你的手究竟是怎麽弄的?是不是你哪裏惹了陛下不高興?”
娘親好端端的哭甚麽?蘇瑗心中疑惑,卻還是安慰道:“娘親不要哭,我當真沒事,我就是一時圖個新鮮,想著給阿銘繡塊帕子來玩兒,沒想到帕子沒繡成,倒把手給紮破了,不信你好生瞧一瞧,我全身上下就隻有這麽一點點傷口!”
蘇夫人抹著淚將她的手翻來覆去瞧了好幾遍,又自上而下地好生打量一番,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問:“你方才說的,可是先皇的小兒子十三殿下?你同他來往很密切麽?”
“阿銘不過是個小娃娃,有甚麽密不密切的?”蘇瑗覺得娘親這話說得好生奇怪:“我在宮裏無聊得很,有阿銘和我一起玩兒不是很好麽?”
蘇夫人神色黯然道:“終歸是爹爹和娘親對不起你。”
這話又從何說起?蘇瑗愈發聽不懂了,不由得看向三嫂嫂,安洳儀被她這麽一看,隻覺得心裏發慌,連忙道:“母親太久沒有見到阿瑗,這麽一點兒小傷就如此心疼,您若是再這麽難過下去,阿瑗不也會心疼您麽?”
這話果然十分有效,娘親終於平靜下來,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眼見著到了該走的時候了,她心中很是不舍,便是在這個時候,雲蘿進來告訴她:“陛下派了童公公過來,正在外頭等著拜見您呢。”
蘇夫人和安洳儀或多或少曾聽蘇仕提起過,童和乃是裴釗身邊最為信任的內侍,心中不敢怠慢,急忙理了妝容,因見童和要給她們請安,連忙笑道:“童公公不必多禮。”
童和見蘇夫人眼眶微紅,不動聲色笑道:“陛下說蘇丞相乃是肱股之臣,蘇家的幾位大人亦是年輕有為的棟梁之才,陛下國事繁忙不得空,賞賜已經命人送到府裏了。”
蘇夫人聞言與安洳儀對視一眼,正要跪下謝恩,童和忙道:“夫人年事已高,安淑人又有孕在身,陛下已經免了二位的禮。”又對蘇瑗道:“陛下特意命奴才過來跟太後說一聲,若是舍不得夫人,便留她們在宮裏用了晚膳再走也不遲。”
蘇夫人行了個禮,搶先道:“妾身既為外命婦,當然要恪守宮規,妾身和兒媳這就要走了,煩請公公代妾身向陛下謝恩。”
童和賠笑道:“夫人說的哪裏話,既然如此,奴才便著人去備轎輦,請兩位稍等片刻。”
待童和走後,蘇夫人看了安洳儀一眼,對蘇瑗笑道:“你同你嫂嫂再說說話,娘親有些事情要叮囑雲蘿。”
蘇瑗點點頭,因見安洳儀始終神色懨懨,心中甚是掛念,便握著她的手道:“嫂嫂,娘親同我說有娃娃的人身子很不舒服,心裏自然也就不高興了,唉,要是我還在家裏就好了,也能多陪陪你。”
安洳儀道:“沒有關係,你準備的東西我很喜歡,那些東西你的侄兒雖然現在還玩不了,不過倒可以給我解解悶兒。”躊躇許久,終於低聲道:“阿瑗,嫂嫂把你看作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有幾句話要叮囑你,你可要記住了。”
娘親和三嫂嫂今日果真是很不對勁,蘇瑗百思不得其解,卻還是點點頭,安洳儀便輕聲道:“這宮裏隻有你一個人,家裏人都在宮外頭,甚麽都幫不了你。阿瑗,你記著,不管將來發生甚麽,你都不要輕舉妄動,不要為了我們鬧出事端來,你隻要平平安安的,父親母親,還有我們和你哥哥,就都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