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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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尚宮神色凝重,見四下無人,便低聲道:“果然瞞不過姑姑的好眼力。雖說二夫人並未出甚麽事情,可我此番前來,卻也算是受她所托。”
    她此番前來,其實為的是蘇瑗的四嫂莫氏,莫氏乃是中書令莫應欽的嫡女,與蘇家向來交往甚密。此番莫家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莫應欽心中忐忑不安,與蘇家一商量,想到蘇家二夫人唐碧芊的表妹就在尚宮局,故而托她前來拜見蘇瑗,好歹能問一問裴釗準備如何處置。
    蘇瑗聽了個大概,便問:“莫家究竟出了甚麽事?”
    沈尚宮賠笑道:“啟稟太後娘娘,其實也不是甚麽大事。奴婢隻聽說是前幾日陛下問罪了幾名官員,其中有兩個頂要緊的人,從前是莫大人的得意門生,莫大人擔心陛下有所誤解,所以......”
    噢,她明白了,原來是想請她幫忙去試探一下裴釗的口風。蘇瑗想了又想,問:“那幾名官員犯了甚麽罪,莫大人有沒有牽連其中呢?”
    沈尚宮道:“奴婢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敢過問朝政之事,不過四夫人再三同奴婢說,莫大人同這件事絕無半點幹係,太後娘娘進宮前也曾見過莫大人,應當對他有幾分了解罷。”
    這倒也是,莫伯伯和爹爹是同一年考中科舉的好友,她小時候沒少去莫家玩兒過,記憶裏的莫伯伯,是一位十分幽默的長輩。可她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真的隻是問問這麽簡單麽?倘若這其中有甚麽了不得的事情,她這樣會不會給裴釗添亂?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法子,隻好求助似的看向端娘。
    端娘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決計不會像沈尚宮口中所說的那樣簡單,可她卻是蘇瑗的母家親自吩咐前來的,著實棘手,左思右想,隻得含笑對沈尚宮道:“二夫人也好四夫人也好,都是和太後親如姊妹的,更何況還有莫大人。太後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她一定會好生問問陛下,若是問著甚麽了,自然會馬上告訴四夫人,不過,太後身份特殊,又深居後宮,也隻能問問而已,沈尚宮,你明白太後的意思麽?”
    沈氏為人機敏圓滑,再加上她入宮也有些時日了,自然曉得蘇瑗從前也不過是個身份尊貴的傀儡皇後,如今雖然當了太後,可她如此年幼,蘇家又屢遭打壓,想必說話也沒甚麽分量。
    況且,她其實並不了解此事的來龍去脈,不過是唐碧芊差人遞了信進來,隻說讓她去找太後,打探一下陛下的口風。宮裏所有人都曉得,太後年輕不諳世事,甚麽事情隻要她身邊的鄭尚宮答應了,那就一定能成,故而便放下心來:“奴婢省得,如此便多謝太後了。”
    見此事已然翻過不提,沈尚宮也已告退,端娘便親手打開食盒,將裏頭的點心各樣都揀了幾個出來擺在碟子裏,含笑道:“太後快來嚐嚐,蘇夫人親手做的點心您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吃到了罷。”
    菱葉酥清甜細膩入口即化,蘇瑗吃著娘親做的糕點,心裏卻有些忐忑:“端娘你說,我四嫂嫂家裏會出事麽?連小娃娃都曉得,教不嚴,師之惰,裴釗他會不會因為莫伯伯的門生犯了錯就遷怒於他?”
    因蘇瑗提到了裴釗的名諱,端娘忙低下頭念了句“阿彌陀佛”,安慰道:“陛下乃是明君,倘若莫大人果真無辜,那自然不會受甚麽牽連,太後方才不也聽沈尚宮說了麽,這其實不是一件甚麽大事。”
    話雖如此,可蘇瑗總覺得有些不安,晚膳的時候裴釗過來同她一起用膳,見她神色不對,便問:“怎麽了?”
    她便把今日的事情一一說給裴釗聽,裴釗一言不發地聽著,神色十分嚴峻,末了,她小心翼翼道:“我想著既然不是大事,所以就答應了幫他們問問,我這樣做會不會給你找麻煩?”
    裴釗見她這副略帶惶恐與關切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給她挾了一筷子菜,含笑道:“你給我找的麻煩何止這一件,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煩。”
    見蘇瑗的臉“唰”一下紅了,裴釗便不再逗她,正色道:“阿瑗,我從前說過,隻要有我在,你想做甚麽就做甚麽,不要擔心旁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來麻煩一說?”
    蘇瑗心中一暖,又聽裴釗慢條斯理道:“他們今日來問的這一樁事情,其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莫應欽的兩個門生入朝為官,不想著如何造福百姓,卻私下勾結結黨營私,暗中排擠出身寒門的新晉官員,又多次將自己本家的庸才提拔上來,倘若再讓他們這樣胡鬧下去,我大曌豈不再無人才可用?”
    蘇瑗沒想到裴釗會這樣仔細地將事情說給她聽,她見他唇角的線條緊了緊,想必是生氣了:“這件事看上去仿佛同莫應欽無甚幹係,可這兩人年紀不大,若是想在朝中結成一派,上頭定然要有一大樹來依靠,況且此番除了結黨營私一事之外,還牽扯出許多別的事端,涉及貪腐、瀆職等方方麵麵。不過你放心,我會著人仔細去查,若是與莫應欽果真無關,我最多也就治他個誨人無方。”
    蘇瑗這才放下心來,低頭將裴釗挾給她的那塊鹿炙吃了,笑道:“你方才的模樣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你上朝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樣?”
    裴釗笑了笑:“怎麽,你覺得害怕麽?”
    “我不怕啊,隻是覺得很新鮮罷了。”她眨眨眼睛:“不過我想你的臣子們一定很害怕,唔,不如甚麽時候你下朝了就讓人下去用布擦一擦,興許連布都會被人家的冷汗給浸濕了呢。”
    裴釗笑著幫她把鬢邊的一支絹花扶正:“你若這麽好奇,甚麽時候想來了就同我一起去上朝罷。”
    她見裴釗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我才不喜歡上朝呢,而且我這麽貪玩,你不怕我整天就顧著玩兒,把朝廷弄得亂七八糟的啊?”
    裴釗笑道:“沒有關係,你一邊敗家,我一邊收拾,總是敗不完的。況且這個天下就是咱們兩個的,你喜歡怎樣就怎樣。”
    乖乖,這番話要是被起居郎聽到記下來,裴釗還不得被罵死!她怕裴釗又說出些甚麽驚世駭俗的昏君之言,連忙往他嘴裏塞了塊鬆果肉:“我爹爹說了,食不言寢不語,吃飯,吃飯。”
    裴釗將口中的菜咽下去,見蘇瑗不過吃了他方才挾的那塊鹿炙,又勉強喝了幾口湯羹便不再動筷,心下擔憂,問:“沒有胃口麽,是菜色不合胃口,還是哪裏不舒服?”
    蘇瑗道:“不是,我這幾天胃口不太好,今日沈尚宮給我送來了娘親做的糕點,方才吃得太多,現在撐得緊。對了,你想嚐嚐麽,我娘親的手藝可好啦!”
    裴釗笑了笑:“不必了,我向來不愛甜食。”
    她沒想到裴釗這樣了解她的口味:“那你可真沒口福。”
    “我把口福分給你,你一人占兩份,豈不是很劃算?”裴釗笑道:“待會兒我讓童和去掖庭說一聲,以後命人定期去蘇府,請蘇夫人做好你愛吃的膳食送進來,免得宮裏的東西你不喜歡。”
    蘇瑗呆呆地問:“這算是特權麽?”
    “這算是......討好。”裴釗笑著起身:“我還有折子要批,你下午記得別吃太多點心,免得晚上沉了胃。”
    眼前這個裴釗同記憶裏的那個人重疊起來,既熟悉又陌生。她從前也偷偷幻想過,倘若裴釗也喜歡她,那他究竟會怎樣待她?如今她算是美夢成真了,可心裏除了高興之餘,更多的卻是惶恐。
    明知道這樣不對,她卻還是叫住了裴釗:“你晚上還會來麽?我......我讓端娘告訴尚膳局,做你喜歡吃的菜。”
    她看著裴釗的表情,一開始隻有驚詫,而後漸漸變成驚喜、欣慰、希冀......就好像他一路跋山涉水而來,隻是為了和她坐在一起用一次晚膳,這樣的表情,教她好生心疼。
    “我一定來,我折子很快就批完了......你不用坐在這裏幹等我,出去散散心也好......不,你一定要等我......”裴釗自嘲地笑笑:“我怎麽說話......語無倫次的......”
    她心裏發酸:“我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等你。”
    裴釗又看了她一眼,這才戀戀不舍地走出正殿。
    裴釗走了之後殿裏登時安靜了下來,端娘怕她無聊,便笑道:“太後若是不想出去,奴婢便讓伶人來給您演百戲好麽?或者讓那幾個奴才來給您說故事?”
    她興致缺缺地搖搖頭,想著裴銘的生辰也快到了,也不曉得送他個甚麽,一想到裴銘,緊接著又想起,三嫂嫂再過幾個月也要臨盆了,到那時候她能不能回家裏去看一看呢?
    她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宮娥打簾子的“窸窣”聲,一個身穿明紫雲錦宮裝的美人抱著孩子款款走進來,正是琅琊夫人。
    自從上次琅琊夫人來求與她同住被拒後,蘇瑗再也沒有見過她,瞧她今日這個架勢,莫不是還想舊事重提麽?從前就已經很不方便,更何況如今裴釗......
    她心中不安,偷偷拉了拉端娘的衣袖,琅琊夫人見狀慘然一笑,淡淡道:“太後不要怕,妾身今次前來,是想求太後一個恩典,準妾身帶著孩子到安國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