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柒

字數:4846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深宮誤 !
    今年的夏日仿佛格外漫長,一個多月以來,日日都是豔陽高照酷熱難耐。掖庭的人曉得蘇瑗怕熱,日日送來比往年多一倍的冰,端娘卻義正言辭地命人隻留一半的冰:“娘娘莫要貪涼,這麽多的冰,若是引得寒氣內侵就不好了,掖庭的人也忒不懂事了些。”
    蘇瑗十分沮喪:“端娘,我現在不是寒氣內侵,而是火氣外露!”
    端娘便哄她道:“從前在含元宮時並沒有這麽熱,大約是長樂宮狹窄了些,娘娘若是願意,不如奴婢去跟童公公說一說,為娘娘尋一個寬敞清涼的殿宇來避暑?”
    端娘這個人,平日裏做甚麽事情都是慢調四類有條不紊的,沒想到嘴皮子甚快,晚上裴釗過來時便問她:“果真這麽熱麽?你想搬到哪個宮去?”
    她正抱著點心盤子吃得正歡,聽他這麽一說歪著頭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唔,其實我覺得還是長樂宮最好,離朝陽殿和延和殿都很近,實在是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了,你若是怕我熱,就幫我去同端娘說說,給我多放點兒冰。”
    裴釗本拿了案上的扇子慢慢為她扇著風,聞言笑了笑:“你覺得長樂宮有這麽好麽?”眼中笑意愈深:“就因為,長樂宮離我最近?”
    蘇瑗早就發現,裴釗這個人,平日裏看上去冷冰冰深沉得很,其實內心最蕩漾的就是他,一個看似非常正經的人若是偶爾不正經起來,那可比一般人更加厲害,況且,他這個不正經的頻率也委實多了些,次次都精準迅速地教她麵紅耳赤。
    好在和裴釗在一起的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慢慢練就了一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行於左而目不瞬”的本領,任憑他再怎麽逗她,她也隻是......稍微害羞一下,隨即就理直氣壯道:“對啊。”
    她還是頭一次這麽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的心思,裴釗倒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又會找些奇怪的借口來騙我。”
    “反正騙不了你啊,不如我老實一點算了。”力氣大的人扇起扇子來果然不一樣,她愜意地眯著眼睛,隨手推一推裴釗:“你再扇快一些。”
    裴釗便加大了些力道,含笑看著她:“既然你這樣舍不得我,不如搬到朝陽殿和我一起住。”
    這句話剛一出口,他登時就後悔了,他從來不舍得將蘇瑗逼得太緊,隻怕她傷心,可這一次她竟然甚是認真地想了想,方紅著臉囁嚅道:“那咱們得好生想個法子,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和你住在一處。還有,你從前不是說想把含元殿和朝陽殿連同麽,我覺得這樣大約會很困難,還不如直接搬過去呢。”
    裴釗甚是意外地看著她,她有些羞惱地瞪了他一眼:“你莫要把我想得太笨,我其實......其實......很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我也在仔細打算咱們的將來。”
    即便她並沒有那麽聰明周到,即便她心中還是非常害怕,可是她已經盡力走出第一步,鼓起勇氣和他一起,去嗬護一份天長地久的情意。
    裴釗的心中甚是柔軟,他的嘴角溢出一絲笑來,半晌,方低聲道:“阿瑗,我真高興。”
    其實她也很高興,不過她方才說的話委實有些羞人,倘若再被他看穿這份小心思,豈不是丟人死了?想到這裏,蘇瑗強作鎮定地咬了一口槐花糕,連聲催促他:“你怎麽停了,你再幫我扇扇吧,這樣的天氣真是熱得緊。”
    他一麵為她打著扇子一麵一本正經道:“是熱得緊,難怪你的臉紅成這樣。”
    唉,看來裴釗永遠也參不透“大智若愚”這四個字是何等地高深精妙,引人深思了!她不自在地幹笑兩聲,順手將手裏吃了一半的花糕遞給他:“你嚐嚐這個啊,這是我娘親今日給我做的。”
    他咬了一口,細細咀嚼了一番,方笑道:“這個味道很不錯。”
    “那是當然啦!”她得意洋洋道:“我娘親做的花糕,別人是做不出來的,這可是用新鮮的花瓣蒸成花露,配上米粉揉出來的,一點兒水都沒有加呢。”
    裴釗隨口道:“好繁複的吃法,蘇夫人倒是有心思。”
    其實是因為娘親心情大好,才有精力給她做這樣精巧的點心。一個多月以前連她都以為四哥此番定然是性命不保了,幸好裴釗下了旨,隻將四哥關押在羈候所,旁的再不曾說甚麽,還特意恩準了娘親前去看望,在那之後不久,又複了父親和哥哥們的官職。雖然她不曉得之後裴釗會怎樣定四哥的罪,不過隻要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想到這裏,蘇瑗心中有些歡喜,又有些愧疚,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在為她扇扇子的裴釗,裴釗笑著刮刮她的鼻子,問:“你看我做甚麽?”
    “因為你好看啊。”她麵不改色心不跳:“裴釗,我覺得我以後應該對你好一點兒。”
    裴釗問:“譬如?”
    “譬如......”她想了想,將手中那塊花糕喂給他:“就從這個開始吧。”
    裴釗有些哭笑不得:“阿瑗,你所說的對我好,就是喂我吃塊糕?”
    她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強詞奪理道:“正所謂天下之大事必做於細,我現在做的,正是這個‘細’字,況且你哪裏曉得這個糕有多麽難做,以前整個天京的花都快被我娘親買光了,才能做出一小盤,我還得和哥哥們搶,現在我把這塊糕喂給你,真可謂是忍痛割愛,你感受一下我的心痛好麽?!”
    裴釗本來正要張嘴吃下她喂過來的糕,聞言便笑著將糕喂給她:“既然你這麽心痛,我就不奪人所愛了。其實阿瑗,你要是想對我好,還有許多法子。”
    她咽下口中的花糕,有些疑惑:“甚麽法子?”
    他笑著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順手將她手邊的點心盤子放好,一把將她抱起,含笑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不由得“唉”了一聲,輕輕捶了他一下:“我的點心還沒吃完呢。”
    “晚上吃太多,小心沉了胃。”他正色道:“前幾日是胃口不好,現在又是胃口太好,我都不曉得該怎麽說你。”
    這位相公,您能把人放下再說這麽一本正經的話麽!蘇瑗簡直欲哭無淚,眼睜睜地看著裴釗把她放到床榻上,又聽得他在耳邊低笑:“阿瑗,現在你可以對我好了。”
    她覺得自己的臉頰委實燙得嚇人,倘若放個芋頭在上麵,隻怕也要烤熟了。她紅著臉裝糊塗:“我要怎麽對你好?”
    裴釗看著她笑:“從前不是給我唱過一支童謠麽?再給我唱一次吧。”
    這個忒簡單了!蘇瑗鬆了一口氣,伸手去推裴釗:“好啊,不過你得先起開些,你這樣我好熱。”
    他卻紋絲不動,反而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摟得更緊一些:“我也熱。”
    蘇瑗結結巴巴道:“你不是要聽我唱歌麽?”
    裴釗隨手拉下錦帳,含笑道:“待會兒再聽。”
    ......
    一轉眼離裴銘去資善堂的日子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沒想到這個小胖子竟然頗有毅力,在資善堂住了這麽久都不曾吵著回來,倘若不是資善堂的直講誇他聰穎又上進,特意獎勵他一日空閑,隻怕他還不肯回來。
    蘇瑗特意起了個大早,將最近裴釗搜羅給她的玩意兒擺了滿滿一桌子,端娘提著食盒走進殿裏時見狀,不由得笑了:“太後莫急,小殿下大約還有半個多時辰才能回來。”
    她有些失望,旋即反應過來:“端娘,你還說我急,自己還不是一大早就忙著做點心。”
    端娘笑了笑:“小殿下回來後還要先去給陛下請安,奴婢估摸著待會兒陛下怕是會帶著小殿下一起過來,娘娘若是覺得無聊,雲蘿倒是很快就來了,請娘娘且等一等。”
    裴銘昨夜特意命人回來報了個信兒,除了羅列出他要吃的要玩的之外,還特意強調了一句,他回來的時候雲蘿一定也要在,是以掖庭連夜跑到葉家去傳了旨。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到”,這句話果然甚有道理,端娘剛說完,外頭的小黃門就來通報:“太後,葉夫人來了。”
    這聲“葉夫人”聽起來好生奇怪,不過當她見到雲蘿的時候才發現,這一聲“夫人”放在她身上,其實也挺適合的。不過幾個月不見,雲蘿就與從前大不相同,她穿著件藕色襦裙,長發高綰,眉目間甚是溫婉。見到她竟然還行了一個甚是妥帖的禮:“妾身見過娘娘。”
    這一聲“娘娘”,還是端娘昨夜悄悄遞了封信出去告訴她的,不過蘇瑗並沒有想那麽多,仍然如往常一般笑嘻嘻地:“雲蘿,你這樣打扮可真好看啊!”
    殿內的其他宮人甚是乖覺地退了下去,雲蘿這才長長舒了口氣,笑著告訴她:“娘娘哪裏曉得,這身衣裳可難穿得緊,做甚麽都不自在。”
    她聽了哈哈笑:“我進宮後每天都穿這樣的衣裳,現在你終於曉得我的痛苦了吧!”
    雲蘿同她說笑了一會兒,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娘娘,有件事情,葉郎說不用告訴您,直接稟告陛下就好,不過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當同你說一說。”
    雲蘿臉上鮮少有這樣嚴肅的神情,蘇瑗問:“甚麽事?”
    雲蘿頓了頓,還是開口道:“其實,葉郎前幾日在東市街遇到了老爺,陪老爺到酒樓吃了幾盞酒,葉郎回來同我說,老爺那一日的模樣,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