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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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昨夜裴釗那番按摩果真有用,蘇瑗這一夜睡得格外安穩,若不是她心裏牢牢記著第二日要去給裴銘送行,隻怕這一覺還得睡到午時。
    她本以為裴銘臨走的時候會哭鼻子,不料這小胖子厲害得很,不但不哭,還頗有氣勢地拍拍她的肩膀:“阿銘不在的時候母後要多保重,等過幾個月阿銘再回來陪伴母後。”
    她揉揉裴銘的臉頰,很是不舍:“你都不曉得,你走了以後母後有多無聊。”
    裴銘眨巴眨巴眼睛,甚是純真地看著她:“母後若是覺得無聊,就去和皇兄玩兒啊。”
    乖乖,吳月華她們可還在旁邊呢!蘇瑗心虛地看了看她們,雲珊便笑道:“小殿下說得對,不光是陛下,妾身們亦會常來陪伴娘娘。”
    見其餘兩人麵上並無異色,蘇瑗暗暗鬆了口氣,又繼續同裴銘說了好一會兒話,眼見著時辰已經不早了,這才看著他吭哧吭哧地爬上轎輦,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大約是方才同裴銘說話時在地上蹲了太久,她回過頭正要同雲珊講話,卻忽覺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就要往後倒去,幸好一雙手牢牢地扶住了她,她勉強定了定神,這才發現扶住她的,竟然是吳月華。
    蘇瑗向來對自己的身量甚是了解,再加上她近日胃口甚好,這體重難免可觀了些,這樣的她壓在柔弱無骨的吳月華身上,人家哪裏吃得消!
    想到這裏,她迅速站穩了身子,幹笑著看向吳月華:“吳昭儀......辛苦了。”
    吳月華仍是那副恬淡安靜的模樣:“太後說這話真是折煞妾身了,妾身見鄭尚宮不在,不如妾身陪娘娘一同回長樂宮罷。”
    孫妙儀本一直站在一旁,正因自己插不上話而暗中惱怒,見狀忙開口笑道:“姐姐說得是,妾身也一同陪伴太後。”
    一連幾個月以來,這三人除了每日慣例的請安之外,就很少在自己跟前露麵,今日好不容易齊了,人人看起來又都很閑的樣子,而裴釗又要到晚膳的時候才過來。這麽一看,倒是很適合一起玩兒個雙陸甚麽的。蘇瑗便喜滋滋道:“好啊,你們一起來,中午就在長樂宮用膳,午後一起玩兒雙陸。”
    她今日看孫妙儀也不像從前那樣常常針對雲珊,便以為她們私下裏已經和好了,心中自然十分高興,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妾身記得妹妹曾經為太後梳過一次發,太後娘娘對妹妹的手藝甚是滿意。”長樂宮的茶乃是頂尖的碧潭飄雪,孫妙儀卻不喝茶,隻忙著說話:“妹妹一心伺候陛下,怕是抽不出身來服侍太後,妾身想想就覺得可惜。”
    她這個,算是挑撥離間?蘇瑗心中很不確定,隻得尷尬地笑笑:“沒事沒事,梳個頭而已,又不是甚麽大事。”
    孫妙儀笑道:“可惜妾身笨拙,學不來妹妹的好心思。不然的話,妾身比妹妹閑散得多,有心想伺候娘娘,又怕娘娘不滿妾身愚鈍。”
    “怎麽會。”蘇瑗無甚法子,隻得勉強笑道,搜腸刮肚地找出幾句一個“太後”應當說的話:“孫婕妤這麽聰明,哀家喜歡來來不及。”
    這番話教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看孫妙儀的模樣卻挺滿意,因為裴釗,蘇瑗始終對她們心懷愧疚,見孫妙儀這樣,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不妨一向不愛說話的吳月華卻先開口了:
    “妹妹是很聰明,妾身昨日還聽掌彤史的尚寢女官說,妹妹心細如塵,耐著性子一頁頁將彤史冊子看過,連宮人們不慎寫錯了個字,妹妹都一眼看出。”
    彤史女官專職記錄君王臨幸妃嬪一事,君王今夜要召幸何人,何時召幸等事,皆由禦前的大太監告知女官,再記錄在彤史冊子上。雖然大曌並無明文闡明,後宮妃嬪不得擅自查閱彤史,可在此之前,先帝曾因和惠妃私下翻看彤史一事而勃然大怒,將和惠妃貶為才人,而如今這位陛下顯然並不會輕易放過窺探他私事的人。
    想到裴釗一貫的冷峻麵容,孫妙儀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因是在太後麵前,又不敢失態,隻得勉強笑道:“太後莫聽姐姐說笑,妾身是見昭儀姐姐日日操持宮務,甚是勞累,便想著,或許能幫一幫姐姐也未可知。”
    雲珊便笑吟吟道:“孫姐姐要幫忙,去看彤史做甚麽?”
    孫妙儀臉色變了變,微微一笑:“妹妹出身蠻夷,自然不懂得宮務。彤史乃是......”
    “夠了。”蘇瑗實在忍無可忍:“你既然叫她妹妹,又為何要用這樣難聽的字眼來說她?”她絞盡腦汁地想想從前自己抄過的那厚厚一摞書,終於想出一番頗有氣勢的話:“容婕妤乃是突厥的公主,突厥亦是我大曌的屬國。她與你們,與哀家一樣,都是大曌的子民。你若是再這樣胡言亂語,哀家便罰你......”
    在孫妙儀驚恐的目光中,她緩緩說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嚴酷的懲罰:“罰你將《女則》、《女戒》、《女論語》各抄五十遍。”
    孫妙儀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氣,隨即“撲通”一聲跪在蘇瑗麵前:“是妾身失儀,求太後原宥!”
    她方才得罪的是雲珊,眼下向自己賠罪又有甚麽用?孫妙儀察得蘇瑗臉色,雖然心中很不情願,亦緩緩對雲珊道:“做姐姐的一時口快,若有得罪妹妹的,還請妹妹多擔待。”
    吳月華和雲珊臉上皆浮現驚詫神色,倒不是因為孫妙儀,而是蘇瑗。她們從前隻以為蘇瑗心軟又天真,從不會輕易給誰臉色瞧,即便是與她極為親密的雲珊,亦想不到她今日竟然會為了自己這樣訓斥人,雖說那個懲罰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不過她心中很清楚,這已經算是蘇瑗生過的最大的一場氣了。她心中一暖,也不好再發作,隻得笑道:“姐姐說的哪裏話。”
    不管怎麽樣,眼下這個樣子起碼麵上看著還挺和睦,蘇瑗不由得鬆了口氣。
    唉,端娘一早就去了禦醫署,也不曉得在做些甚麽,這個時候還不見人影。蘇瑗在心中哀嚎一聲,恨不得馬上派人去把端娘找回來應付一下眼前的情形。好在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俗話說得好,這世間上沒有甚麽事情,是用膳解決不了的,倘若果真有,那就用兩頓膳,她這麽想著,便迫不及待派了個小宮娥去司膳局傳膳。
    因端娘不在,司膳局的趙尚宮便親自來擺好桌子,又站在蘇瑗身邊為她布菜。因今日雲珊在,蘇瑗特意吩咐司膳局做幾個合她口味的菜肴,濃鬱的肉香夾雜著酥酪的甜味撲鼻而來,像是一隻大手在她心口狠狠一捏,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她怕擾了三人吃飯,隻得佯裝無事,慢慢喝了半盞清茶,方覺得好些。
    趙尚宮見蘇瑗半晌不動筷子,便笑著為她挾了一筷子魚,含笑道:“奴婢記得太後娘娘最愛吃刀魚,可巧餘杭郡縣進貢的刀魚快馬加鞭,正好在昨天半夜裏送了來。這個時候的刀魚不似秋日那般肥美,卻清鮮可口,別有一番風味,請太後娘娘嚐嚐。”
    她說了這樣長長的一番話,自己若是再不吃,那也忒不給人家麵子了,反正那塊刀魚看起來潔白如玉,很是不錯,蘇瑗便動了筷子,魚肉還未進口,一股濃鬱的腥味就已經竄入鼻中,她臉色一白,急忙將筷子放下,又一口氣將剩下的半盞茶喝完,這才覺得略微好過一些,便歉疚地對趙尚宮笑笑:“對不住,哀家今日好像沒甚麽胃口,隻好下次再嚐你的手藝了。”
    趙尚宮甚是忐忑,見蘇瑗並無怪罪,便大著膽子道:“太後的臉色很是不好,不如宣禦醫來看一看罷。”又試探道:“鄭尚宮去了何處,是否要奴婢去請她快些回來?”
    話音剛落,隻聽見殿門吱呀一聲,端娘含笑走進來,正待開口,卻見蘇瑗臉色煞白,連忙上前道:“娘娘這是怎麽了?”
    趙尚宮便將事情說給她聽,端娘聽著聽著,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她先將趙尚宮親自送走,又笑著對吳月華三人道:“太後前幾日貪涼,用冰太多傷了胃,這幾日用膳偶爾會這樣,奴婢鬥膽,請娘娘們先回宮用膳,待太後娘娘痊愈後,奴婢再給娘娘們賠罪。”
    吳月華淡淡道:“太後既然不舒服,妾身們又如何敢心安理得地在此用膳,妾身這便回去,請太後多保重身子。”孫妙儀眼神微動,忙上前道:“太後有恙,妾身自然是要在一旁侍疾的,請姐姐和容妹妹先行一步,妾身留下來伺候娘娘。”
    端娘便笑道:“並不是甚大病,禦醫已經來瞧過,隻需奴婢為太後推推背就好,婕妤娘娘在此,隻怕是不方便。”
    孫妙儀無奈,隻得同吳月華一起行了禮,慢慢走出殿門,雲珊見她二人走遠了,方才握著蘇瑗的手,滿臉憂色:“你這是怎麽了?”
    蘇瑗其實也不曉得這是怎麽了,不過她向來健康,這樣的難受還是頭一回,再加上之前......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在場的並無外人,她猶豫了一瞬,還是紅著臉開口:“端娘,你還是教禦醫署派個人來給我瞧瞧吧,我覺得我最近好生奇怪,胃口時好時壞的,又很容易累,還有......”她囁嚅道:“我這個月的葵水,還不曾......”
    端娘臉色一變,再三問過之後甚是凝重地看了她一眼,對雲珊道:“太後的病隻怕禦醫署的人看不好,請婕妤在此陪伴娘娘,奴婢去稟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