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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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釗這一日大約是果真累壞了,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更是破天荒地讓童和在外頭叫了好幾聲才醒過來。蘇瑗迷迷糊糊地跟著醒過來,見裴釗滿臉倦容地坐起身來,甚是心疼。
裴釗笑著去摸她的臉:“把你也吵醒了,再睡一會兒吧。”她搖搖頭,握住他的手,想說甚麽卻又忍住了,裴釗含笑道:“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蘇瑗道:“我是看你累得緊,想勸你今日不要上早朝,好生睡上一覺,卻又怕你被人家罵作是昏君,有些糾結。”她歪著頭想了想:“你偶爾賴個床甚麽的,想必也不要緊吧?”
裴釗正在穿衣,聽她這樣一說便笑道:“雖是不要緊,不過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她聽了十分好奇:“甚麽事啊?”
“那幾名使臣在外這麽多年,頗有所得,我昨日細細聽他們稟告,方知天地之浩瀚。”裴釗神色甚是凝重:“阿瑗,原來這世上除了咱們的大曌和那些蠻夷小國之外,還有另一方天地,譬如高盧、李朝、羅刹等等,這些國家雖不如咱們大曌繁盛,卻亦有他自己的長處。”
蘇瑗聽得很認真,不禁脫口而出道:“既然是這樣,那你不如多多地派些人過去,讓他們的人也來天京,大家各取所長,不是很好麽?”
裴釗甚是驚喜地看了她一眼,含笑道:“阿瑗,你說的同我想的一樣,今日上朝,我正是要做這件事。”
“那恭喜你,你變得和我一樣聰明啦!”蘇瑗笑吟吟地看著他,因見他的袍角微皺,便開口道:“你過來一下。”
裴釗依言走到她麵前,她伸手為他理了理袍角,裴釗不由得微微一笑:“你再睡一會兒,我已經命人將使臣們帶回來的幾樣玩意兒收拾好,想必不久便會送過來。”
方才同他說了一會兒話,蘇瑗其實已經睡不著了,再加上孫妙儀的母親今日要進宮來請安,她必須要早早起來梳妝,便扶著他的手慢慢坐起來,抿著嘴對他笑笑:“我有些餓了,你陪我一同用點兒早膳好不好?”
裴釗便陪她慢慢喝了盞羹方去上朝,一路上童和見他麵帶笑意,便賠笑道:“老奴從前勸過陛下那麽多次,陛下都不愛用早膳,還是娘娘說話最有用。”
裴釗微微一笑,問道:“我命你送去的東西可備好了?”
童和忙道:“給娘娘的東西,即便不用陛下吩咐,老奴也得擺在第一位上。幾位大人在外顛沛多年,帶回來的玩意兒難免髒汙,老奴已經命人整理清爽,約莫著這時候,元祿已經送到娘娘跟前了。”
裴釗便點了點頭,童和又笑道:“不過今日孫夫人要進宮給娘娘請安,老奴想娘娘怕是不得空閑--老奴昨日聽端娘說,今日孫夫人並不是一個人進宮,而是帶著孫婕妤的妹妹一同前來。據說這位孫小姐同娘娘一般年紀,去年花鳥使到孫家時,孫小姐還在病中,無福進宮。”頓了頓,又繼續道:“陛下,老奴鬥膽,這......”
“你不必多說,朕心裏清楚。”裴釗臉色冷了下來,沉默了片刻,對童和道:“早朝之後你不必跟著朕,去好生同孫立說說話,他的妻女糊塗,他自己卻是個難得的清醒之人。”
童和連忙道:“老奴遵旨。”
抬鑾的小黃門腳步極快,不一會兒就已經能看見宣政殿屋頂的夜明珠,這座宮殿是大明宮內最高的宮殿,正如皇權一般高高在上俾睨天下,裴釗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童和:“你不妨猜一猜,朕今日要頒布的這道旨意,會有多少人敢說一個‘不’字?”
童和便道:“陛下乃是天子,天子之言莫敢不從。況且,連老奴這樣的愚鈍之人都曉得陛下的這道旨意乃是有大大的好處,那些大人們飽讀詩書,又有誰會抗旨不遵?”
裴釗冷笑道:“他們是不敢抗旨,即便心裏再不服,隻要朕不鬆口,他們就決計不敢。”
正如裴釗所料,當幾名使臣共同呈上聯名奏折,請求大曌接待諸國使臣並與之來往通商時,滿朝文武登時沸騰起來。同往常一樣,自發地分為了兩派,一方是以方世忠、何無忌等人為首的年輕官員,對於這道奏折讚不絕口。而另一方,自然是以蘇仕為首的幾位老臣。
“陛下,古書中曾經記載,這羅刹國乃是妖魔鬼怪聚集之處,這......”
“李大人這話好生荒唐。”何無忌毫不客氣地打斷道:“倘若羅刹國果真如李大人所言,那麽幾位使臣又是如何平安歸來的?李大人昨日想必亦見到羅刹國人所鑄的銅器,並不比咱們大曌的差,難道妖魔鬼怪也有這樣的本事麽?”
“何尚書說得是。”方世忠亦道:“諸位大人可還記得,數百年前的大和王朝是如何滅國的麽?當年的大和王朝是何等的國富兵強,倘若不是那景安帝一意孤行,將大和周邊通通封鎖,外人進不來,裏麵出不去,又何至於閉國至此,到最後亡於區區月氏國兵下!”
南宮烈亦道:“臣隻是個武夫,不懂這些大道理。不過臣跟隨陛下征戰多年,倒有一樁事情記得清楚得緊,明安二十四年,玄甲軍出征驃國,不妨驃國竟然有一支銳不可當的象騎兵,連使的兵器都是咱們從未見過的。那一次雖然玄甲軍未敗,卻也吃了好大的苦頭,陛下滅了驃國後,又將象騎兵的陣法兵器研究透徹,才使得玄甲軍如虎添翼。”
朝中大臣皆知南宮烈乃是裴釗多年的心腹,如今連他都這樣說,裴釗的態度已然明晰了一大半,方世忠心中一喜,與何無忌對視一眼後主動上前道:“臣以為,諸位使臣的提議甚好。咱們大可與羅刹等國互遣使臣,待交往甚密後再考慮通商。羅刹國的銅器,高盧的牲畜自然是好,可咱們大曌的瓷器茶葉絲綢,難道就比不得麽?”
裴釗微微點點頭,又意味深長地看向蘇仕:“蘇相以為如何?”
蘇仕自爭論剛起的時候就一直沉默不語,此時見裴釗突然問他,心中一慌,仔細思索一番後方小心翼翼道:“回陛下,這幾名使臣還是先帝在時奉旨出海,老臣記得很清楚,當年先帝遣他們出去,一是為了揚我大曌國威,二是為了識得天下之浩瀚。可老臣仔細聽了聽方才的奏折,似乎並非......並非是先帝的旨意。”
這是將先帝拿出來壓人了?何無忌向來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便針鋒相對道:“這幾位大人在外多年,早就完成了先帝的旨意。況且他們此番的收獲已經大大超過當年先帝所想,先帝如此英明,想必亦會感歎於幾位使臣的勞苦功高,蘇大人這話,說得實在沒有道理。”
蘇仕深知千萬不可和這樣的人硬碰硬,因此隻對裴釗道:“陛下,老臣雖久居天京,卻也對那些小國略有耳聞,不過是些貧瘠窮困之地,並沒有甚麽稀罕之處。陛下若是對這樣的小國以使臣之禮待之,隻怕有損我大曌顏麵呐!”
“蘇相所言甚是!”見蘇仕終於開了口,很快便有人一起附和:“陛下,正所謂士農工商,商賈之人向來卑賤。若是按此奏折所言,我大曌竟然要與此等小國通商,豈不是折辱大曌‘天朝’之名,折辱了陛下‘天可汗’之美稱?”
南宮烈愈聽愈荒唐,不由得冷笑出聲:“拿咱們這裏盛產的東西去換別的好東西,以物換物,怎麽看都是一筆好生意,怎麽在你們眼裏,連銀子都要分個高低貴賤麽?倘若真要如此,咱們大曌國庫內的銀子,是不是也要拿出來好生理一理?”
方世忠亦道:“倘若一味抱著美名故步自封,遲早要步大和後塵!”
此言一出,幾名膽小的官員皆出了一身冷汗,蘇仕更是怒不可遏:“放肆!我大曌曆代君主皆是少有的賢明之君,你竟敢拿大和與我大曌相提並論!”
方世忠冷冷一笑,並不言語。裴釗見時機已到,便緩緩開口:“這道奏折所請之事,朕以為,甚好。”
在悲喜各異的目光注視下,他神情冷淡,又繼續說道:“昨日朕已經問過,羅刹和高盧的君主已經有意同我朝來往,便由禮部修書一封,互遣使臣,以結兩國之好。”
蘇仕握著笏板的手緊了緊,又聽裴釗道:“通商一事,便由方卿來辦,除了籌備貨品人選外,護送之人亦馬虎不得。朕便給你個特權,可從羽林衛和京畿衛中隨意挑選。”
他登基一年多,眾人早就摸透了他說一不二的鐵血手腕,即便有人不甘心,卻亦不敢再多說甚麽,這樣的結果,倒是與他之前所想的一模一樣。
......
蘇瑗送走裴釗後就妝容端嚴地坐在正殿等著孫夫人到來。去年她生辰時因在茶寮聽說書時曉得她的威名,還特意仔細看了看她的模樣,隻覺得和傳聞中的凶悍並不相配。不過這位夫人是孫妙儀的母親,又是故去的寧福長公主的侄女,人家第一次單獨進宮來請安,當然要禮數周全一些。
她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兒,連元祿送來的許多好東西都強忍著沒有去玩。很快,外頭的小黃門便來稟告:“太後,孫夫人帶著孫小姐,已經在宮門前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