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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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不見,孫夫人看著倒還是以前的模樣,一點兒都看不出是一個能將孫老夫子須發拔光的悍勇女子。一進大殿,孫夫人就給她行了個大禮:“妾身聽聞太後鳳體有恙,早就想來給太後請安,隻是怕叨擾了太後的清淨。”
    這樣年長的一位夫人給自己行大禮,倒教蘇瑗有些不好意思了:“夫人請起,哀家和夫人算起來還是一家人,夫人不必這樣客氣。”
    這句“一家人”,還是昨夜她纏著裴釗同她一起理順的,裴釗的祖父,也就是從前的穆宗,將自己嫡親的妹妹寧福長公主嫁到了驃騎大將軍府上,而這位孫夫人的父親正是大將軍的親弟弟,當年在府裏也很受長公主喜歡。這麽一算,這位夫人和她其實還是一個輩分。
    孫夫人顯然對“一家人”這三個字十分歡喜,又笑吟吟地給蘇瑗行了禮,方才在階前坐下,又微微蹙起眉頭:“太後娘娘請恕妾身多嘴,都這個時辰了,婕妤娘娘還未來向您請安麽?”
    其實此時不過是辰時,這位孫夫人來得未免也太早了些。不過她肯定非常想念孫妙儀,想早早進宮多看看她也是人之常情。蘇瑗便笑道:“婕妤每日都是早早來請安,哀家想過不了多久,夫人就能見到她了。”
    孫夫人連忙起身謝恩,又來回推辭了一番才肯坐下。蘇瑗向來最怕和這樣的人相處,總覺得累得很,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說甚麽,隻好幹笑道:“喝茶,喝茶。”目光落在那位自進門起就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孫小姐身上:“這就是孫婕妤的妹妹吧?”
    “正是小女。”孫夫人使了個眼色,那女子便盈盈起身給她磕了個頭:“令儀見過太後娘娘。”
    唔,一個妙儀,一個令儀,孫老夫子倒是很會取名字。蘇瑗笑道:“孫小姐長得跟孫婕妤一樣好看,不愧是姐妹。”
    孫小姐的臉紅了紅:“臣女多謝太後誇獎。”又大著膽子抬起頭看著蘇瑗,笑道:“太後娘娘才是國色天香,雍容華貴。”
    在宮裏待了這麽久,蘇瑗早就練就了一身,“無論別人怎麽吹捧她都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便擺出一張甚是“慈祥端莊”的笑容:“真是個討喜的孩子。”
    和她一般年紀的“孩子”孫小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因見蘇瑗手邊的托盤上放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便笑著問:“太後娘娘,這個是甚麽?”
    “這個啊,是昨日使臣們回朝帶來的東西。”蘇瑗笑眯眯道:“你要跟哀家一起看看麽?”
    孫小姐忙不迭點頭,身旁的孫夫人低聲嗬斥了一聲,又對蘇瑗笑道:“小女不懂事,還請太後寬宥。”
    蘇瑗擺擺手,示意孫小姐坐到她身邊:“你喜歡哪個,盡管拿就是了。”
    孫小姐果真大大方方地拿起一個亮晶晶的小小玩偶,甚是好奇地打量著。她這個機靈活潑的樣子,跟剛進宮的孫妙儀真是像極了。正所謂想甚麽來甚麽,沒過多久,孫妙儀就來請安了。
    孫夫人立刻起身,帶著孫小姐又請了一次安,待入座後方才道:“婕妤娘娘日後來請安時,還是早一些為好。”
    孫妙儀看了她一眼,起身對蘇瑗道:“太後娘娘恕罪,妾身今日行至長樂宮前的水景旁時,見池邊一捧玉簪花開得甚好,正想把花摘下來獻給娘娘觀賞,不妨衣袖卻被水打濕了大半。幸好太後娘娘宮裏那個叫‘阿月’的丫頭機靈得很,說是棠梨宮離長樂宮太遠,怕妾身這一來一去的誤了請安的時辰,便自己燒了熏籠替妾身烘幹了衣裳。”
    她可真是心急,這麽快就把阿月推出來了!蘇瑗見阿月果然含羞帶怯地跟在孫妙儀身邊,隻好幹巴巴地誇了她幾句,又對孫妙儀道:“你來得正好,哀家和孫小姐甚是談得來,她同你剛進宮的樣子想得很,你們在家想必感情很好吧?”
    她隻有五個哥哥,因此格外羨慕有姐姐妹妹的人,這一番話說得真心實意,不料孫妙儀聽了似乎並不高興,隻是淡淡道:“太後說笑了。”
    還是後來端娘悄悄告訴她:“太後難道看不出來麽?孫婕妤同這位妹妹想必疏遠得很。孫夫人今日帶孫小姐進宮,隻怕是見孫婕妤失寵,想讓孫小姐代替婕妤博得陛下青睞。孫婕妤這才著急忙慌地將阿月那丫頭推出來。”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當時哪裏想得到,隻是覺得孫家這個小姐還挺可愛,便同她多說了幾句話。孫妙儀見狀微微咬了咬牙,笑道:“太後娘娘,方才這丫頭伺候妾身時無意中說起她近日得了幾個甚好的故事,妾身見娘娘今日興致頗高,不如就讓這丫頭給您解解悶?”
    她都這麽說了,蘇瑗不得不打起精神配合著點點頭,阿月喜出望外地上前磕了頭,便開始娓娓道來:“話說江湖之上有一年輕俠客,常常劫富濟貧,被尊稱為‘盜聖’......”
    這個故事倒是挺有意思,孫妙儀見蘇瑗一臉饒有興致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孫夫人連連衝她使眼色,她隻當沒有看到過。待一個故事說完,孫妙儀便道:“真是個機靈丫頭,連我都聽得入了迷了。”
    孫夫人臉色沉了沉,又賠笑道:“太後娘娘原來喜歡聽故事麽?我這個小女兒旁的不會,故事倒是曉得幾個,不知娘娘可願......”
    聽故事甚麽的,講究的是個心境,此時蘇瑗雖然還不曉得始末,卻也察覺出殿內的氣氛有些......尷尬,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個小型的宮鬥現場。她作為這個話本子的核心人物,當然不能搞差別待遇,因此隻好硬著頭皮又聽了一個不甚有趣的故事。
    好在“勾心鬥角”的時辰過得總是格外快,過了不久,童和便親自來稟告:“娘娘,陛下的鑾駕已經到了望暉亭。”
    望暉亭離這裏近得很,蘇瑗悄悄鬆了一口氣。殿內的幾人聞言心中皆是一喜,端娘一一看在眼裏,並不多言,隻是親自帶著宮娥擺膳,將將做好一切時,裴釗正好負手走了進來。
    這頓午膳用得忒辛苦了,因孫夫人和孫妙儀兩人似乎是在暗中較勁,一個誇孫小姐如何聰慧機靈,一個就誇阿月如何有趣得力。蘇瑗被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頭疼。隻得勉強敷衍道:“孫小姐的性子很合哀家的意,哀家很是喜歡。”
    孫夫人聞言很是驚喜,迫不及待道:“既然太後喜歡,不如教小女留在宮裏貼身服侍太後,也好給太後解解悶。”
    此言一出,殿內登時靜了下來,孫妙儀的臉色甚是難看,裴釗亦微微繃緊了下巴。蘇瑗忙道:“孫小姐正值大好年華,就這樣進宮來實在太委屈了,況且她是孫婕妤的妹妹,哪裏說得上服侍二字?”
    她這番話說得真心實意,孫夫人自然是聽出來了,仍賠笑道:“太後說得哪裏話,能陪在太後身邊,是小女莫大的福氣。”
    孫妙儀笑吟吟道:“太後娘娘疼愛妹妹才這樣關心妹妹,母親怎能不領這份情?況且,太後娘娘身邊還有阿月這樣口齒伶俐的丫頭,這丫頭也是有福之人,能有幸伺候太後。”
    乖乖,這個也福氣,那個也福氣,她哪裏有這麽多的福氣來分?蘇瑗已經隱隱約約猜出一些孫夫人的心思,不愧是母女,說話做事的風格也忒像了!這是怕自己的女兒太寂寞,想把她的妹妹也送進來做個伴麽?
    蘇瑗實在無計可施,隻得悄悄扯一扯裴釗的袖子,不妨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好在她和裴釗一起坐在上首,其餘的人坐在階下,又有桌子擋著,甚麽也看不見。手心的溫暖讓她覺得很是心安,隻聽得裴釗淡淡道:“可許配人家了?”
    這句話自然是問孫家小姐,孫夫人喜不自勝道:“回陛下,小女尚無婚約。”又意有所指補充道:“其實去年小女本該同婕妤娘娘一同進宮,隻是那時染了風寒耽誤了。”
    孫妙儀臉色灰敗,恨恨地瞪了孫夫人一眼,又心懷忐忑地看向裴釗,隻見他臉上仍是同往常一般冷淡:“既是如此,不如朕來指一門好親事。”
    他暗暗將蘇瑗的手握得更緊一些,淡聲道:“刑部尚書何無忌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又和孫卿交好,太後既然這樣喜歡孫小姐,那這道賜婚的旨意便由太後來下,如何?”
    裴釗在她麵前向來沒有甚麽避諱,因此她知道許多前朝的事情,這個叫何無忌的人很得他重用,想必會是一個好夫君。她便問孫小姐:“你覺得如何?”
    孫小姐像是鬆了口氣一般,立刻跪了下來:“臣女多謝太後!”
    蘇瑗見她看起來還挺開心,便立刻下了懿旨。孫夫人無可奈何,隻得跪下謝恩。孫妙儀心中一喜,轉而笑道:“瞧妾身這記性,方才給太後摘的花還不曾拿出來,阿月,你是太後宮裏的人,這花便由你獻給太後吧。”
    阿月喜不自勝地應了一聲,從沉香手中接過一大捧玉簪花呈到蘇瑗跟前,雪白的花瓣團團簇簇,散發出幽幽的香氣,襯著女子的纖纖玉手和如花顏色,甚是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