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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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眼前這一番如花美眷的情景,真是動人得很。倘若她是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肯定早就被迷得神魂顛倒了!蘇瑗正胡思亂想這,手上突然一緊,原來是裴釗暗暗捏了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難道是她方才的表情太過猥瑣了麽?
    蘇瑗連忙收斂了神情,卻見阿月又含羞帶怯湊近了些,將滿滿一捧玉簪花徑直捧到她麵前,衣袖仿佛不經意滑下,露出一截白膩手腕。花香醉人,濃得她再也沒心思去看美人了,隻覺得這香氣實在是讓人頭暈,下意識地將臉微微側開一些。阿月卻猶未察覺,大著膽子悄悄看了裴釗一眼,曼聲道:“請陛下和太後賞花。”
    話音剛落,蘇瑗就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的威力可不小,阿月手一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奴婢有罪,請太後原宥!”而階下的其餘三人亦跟著跪了下來,個個都麵帶惶恐,孫妙儀更是渾身微微顫抖,顯然是心中害怕得緊。
    蘇瑗從來就無法理解,為何宮裏的人會這樣怕她?她分明是一個那麽溫和可親的人,倘若要怕,也應該怕坐在她身邊,此時麵如寒霜的裴釗啊!
    果不其然,裴釗一開口,就讓阿月嚇得臉色煞白:“既知有罪,便去掖庭領罰罷。”朝外吩咐一聲:“童和。”
    童和很快就走進了,對殿內的情形並未在意,隻恭聲道:“陛下有何吩咐?”
    裴釗淡淡道:“帶到掖庭去好生管教一番。”
    此言一出,莫說阿月,就連童和亦是變了臉色。大明宮內的掖庭向來手段嚴酷,裴釗自登基一來,這還是頭一次親自發話要懲治宮人,掖庭定然會出十二分的力好好辦這道旨意。這“好生管教”四個字後麵意味著甚麽,自是不必多言。
    阿月身子一軟,幾乎就要癱倒在地,童和心知裴釗不願讓蘇瑗曉得這“管教”就是是何種手段,見她並未意識到甚麽,自然不會讓阿月有開口求情的機會。便立刻叫來兩個小黃門,一左一右地架著她的身子,硬生生拖了下去。
    殿內安靜得不可思議,蘇瑗見那三人皆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隻得安慰道:“你們坐下啊,不用怕。陛下素來很是溫和,今日隻是......隻是情況有些特殊,嘿嘿嘿嘿。”
    她的“嘿嘿嘿嘿”顯然並沒有起到半分作用,那三人雖然依言坐下了,卻仍是戰戰兢兢的。蘇瑗別無他法,隻好悄悄撓撓裴釗的掌心,示意他說點甚麽。裴釗便淡淡道:“心懷鬼胎之人,自然要罰。”說罷便意味深長地朝階下掃了一眼,又轉頭看向她:“朕還有折子要批,午後再來看望太後。”
    這位兄台緩和氣氛的本領真是......不敢恭維。蘇瑗見裴釗走後,那三人仍然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便放柔了聲音:“孫夫人好不容易進宮一趟,肯定有很多話要同婕妤說吧,哀家就不留你們了。夫人可以在棠梨宮多坐坐,用了晚膳再回府。”
    孫妙儀忙道:“太後這話真是折煞妾身了,能在長話解悶,妾身很是歡喜。”
    難得見到家人一次,她真的不想和自己的娘親說說貼心話麽?
    蘇瑗看得出來孫妙儀其實有些怕孫夫人,以前在家時她偶爾也會怕爹爹,可這並未影響她和爹爹的父女之情啊。見孫妙儀這個樣子,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孫夫人卻微微一笑:“多謝太後恩賜,那妾身就不在此叨擾太後了。”
    瞧,母女就是母女,能多見一麵自然甚好。蘇瑗笑著點了點頭,孫妙儀無法,隻好起身行了跪拜禮,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了長樂宮。
    她心中煩悶不已,隻顧往前走,竟不曾看到腳邊的一塊石子,險些被絆倒在地,幸好孫小姐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扶住,關切道:“姐姐小心。”
    她用力甩開孫小姐的手,轉身狠狠瞪了沉香一眼,訓斥道:“不中用的東西,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麽?本宮要你們做甚麽用!”
    孫夫人微微皺起了眉:“你要發火也得看看這是甚麽地方。咱們才剛從太後宮裏出來,長樂宮離陛下又這樣近,倘若一個不慎惹來禍端該如何是好?你若要教訓宮人,大可以回自己的宮裏再說。”
    孫妙儀冷笑道:“母親這話說得好生有趣,我自己的宮裏?母親也知道那是我的地方,怎麽還歡歡喜喜地帶著個庶女進宮,是要讓她鳩占鵲巢麽?”
    孫小姐一張粉麵登時漲得通紅,低聲道:“妹妹從來不曾想過要與姐姐爭甚麽,況且,方才太後娘娘已經下旨賜婚,還請姐姐莫要對我有何誤解。”
    “你在本宮麵前,從來擔不起這個‘爭’字!”孫妙儀斥道:“你的母親不過是個低賤的商賈之女,若不是母親心慈......”
    “婕妤慎言!”孫夫人沉下臉來,見孫妙儀果真不再說甚麽,便對孫小姐道:“令兒,你頭一次進宮,不如讓宮人帶著你四處去轉轉,也好長長見識。”見她果真任憑沉香扶著往太液池那邊去了,這才瞪了孫妙儀一眼:“回宮再說。”
    兩人一路沉默不語地回到棠梨宮,宮人們素知孫妙儀脾性,見她臉色不好,生怕一個不慎又惹得她打罵,早就乖覺地退了下去。殿內隻剩母女二人,孫夫人見孫妙儀臉色陰沉,似乎並不想與自己多說,便冷笑一聲:
    “你自幼便是這個壞脾性,自己不高興了就動不動擺出一副臉色給旁人看。從前在家時尚有人忍你哄你,如今進了宮,你莫不是還以為宮裏還跟家裏一樣麽?”見孫妙儀仍不為所動,便咬牙道:“後宮的嬪妃之中,你的品階已經是最低的,你若是再不改改性子,隻怕哪天連尚宮局的宮娥都要比你強上百倍十倍,都能踩在你頭上!”
    這番話戳中了孫妙儀的痛楚,她猛地抬頭瞪向孫夫人,氣得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我哪裏還敢擺甚麽臉色?!母親也不用說這樣誅心的話,不等尚宮局的宮女來踩我,光看今日,你不是已經歡歡喜喜地帶著那姨娘生的女兒進宮了麽?連一個庶女都能踩我一腳,我難道還顧忌旁人麽?!”
    孫夫人本來心中有氣,此時見孫妙儀熱淚滾滾,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到底還是心疼女兒。當即便從袖中掏出一方手絹,一麵為她拭淚一麵柔聲道:“母親知道你心裏委屈,論才貌,論出身,你並不比吳昭儀差。母親乃是寧福公主的侄女,放眼整個大曌,若論起出身來,除了幾位公主,也就隻有太後娘娘略勝過你。你如今這樣,母親委實心疼。”
    孫妙儀哭道:“母親,倘若是吳氏,女兒反倒沒有這樣不甘。吳氏和女兒一起進宮,女兒得不到的,她也從未得到過。女兒隻是氣景春殿那蠻夷女子,不過一個小國貢女,自她入宮後陛下幾乎夜夜宿在她那裏,就連太後也十分青睞她。母親以為吳氏得封昭儀是為了甚麽?是陛下為了維護那賤人有意提拔,好來打女兒的臉!”
    孫夫人道:“正是因為知道你處境艱難,所以母親才帶令兒進宮。她也算得上是才貌俱佳,又是你的妹妹,有她在,多少能幫襯你一些。”想起阿月,不免埋怨道:“你也傻得很,這樣的事情不多多抬舉自家人,倒去便宜一個小宮娥做甚麽?你難道瞧不出來,那丫頭今日已經大大地礙了陛下的眼,今後哪裏還有半分前途可言?”
    孫妙儀止住眼淚,定定地看向孫夫人:“這個丫頭折了,我自有旁人可找。我寧願自己提拔一個卑賤的宮女,也不願給那賤人半分好處!她的娘親已經奪走了父親的心,我絕不會讓她再來和我搶!”
    孫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念及這是在宮裏,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淡淡道:“你已經是陛下的妃嬪,今後一定要萬分注意言行,莫要給娘親丟臉!令兒的事情已經作罷,你也無需再擔心甚麽。”
    孫妙儀一言不發,隻是怔怔流著眼淚,殿內的奢華精致的漸漸器物仿佛都在淚水中變得愈發模糊,明明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卻沒有一樣是她的。
    ......
    雖已入了秋,陽光卻還是很好,透過窗縫照在金磚上,映出淡淡的影子。這一處偏殿用來給裴釗做書房倒也挺合適,兩個人待在一處也並不擁擠。蘇瑗放下手中的毛筆,順手拿起塊點心咬了一口,便聽裴釗問她:“阿瑗,你在做甚麽?”
    她得意洋洋地將厚厚一遝紙張遞過去:“我在抄佛經啊。”
    裴釗略微有些詫異:“你還會主動想著抄經?”
    “今時不同往日嘛。”她順手將那半塊點心喂給裴釗,一本正經道:“我看了很多書,都說在懷著娃娃的時候就是要抄點兒佛經啊三字經啊甚麽的,這樣對小娃娃很好。雖然我也不曉得到底好在哪裏,不過端娘也告訴我這樣好,所以我就為咱們的孩子抄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