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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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錚聞言頓了頓,突然伸手把裴銘小小的發髻揉得亂七八糟,笑著歎了口氣:“阿銘長大了。”又看向裴釗:“還是皇兄和嫂嫂教導有方,才把小阿銘教得如此明事理。”
裴銘雖然似懂非懂,卻也曉得五皇兄這是在誇他,不由得眉開眼笑,裴錚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臉頰,這才笑著向裴釗告退。
見五皇兄走了,裴銘這才跑到裴釗麵前,委委屈屈地開口:“皇兄也不告訴阿銘一聲,阿銘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娃!”
裴釗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童和便笑著將今日的事情同他說了個大概,雖然已經極力隱去了裴銘那場苦惱,可裴釗向來心思縝密,這種事情自然瞞不過他,當下便微微沉下臉臉:“阿銘,你可知自己何錯之有麽?”
裴銘見皇兄神色冷峻,顯然不是個撒嬌的好時機,隻得站直了身子,老老實實道:“阿銘不該不聽童爺爺說話,也不該哭哭鬧鬧。”
“還有麽?”
“還有......”
“還有......”裴銘糾結地絞著手指:“還有,阿銘不該在宮裏大聲喧嘩......”
裴釗顯然對這樣的答複並不滿意:“還有麽?”
“還有......”裴銘的臉苦惱地皺成一團:“皇兄,阿銘實在是編......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遇事暴躁不安,不聽他人說辭,此為其一;”裴釗正色道:“不尋解決之法,隻知一味胡鬧,此為其二。”
見裴銘羞愧地低下頭去,他微微放緩了語調:“阿銘,朕便命你好生想一想,倘若今日之事與你之前猜測的一般讓你不滿,你待如何?莫不是以為隻消哭幾聲鬧一場,朕便會如你所願了麽?”
裴銘的臉色紅了紅,老老實實認錯:“皇兄,是阿銘不好,阿銘曉得錯了,以後做事情一定會深思熟慮謹言慎行。”又拽著童和的袖子期期艾艾道:“童爺爺,皇嫂從前教導阿銘,小孩子犯了錯就要認錯,阿銘給你賠禮,你不要怪阿銘好不好?”
童和簡直受寵若驚:“小殿下這話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實在是擔不起,擔不起啊!”又對裴釗恭聲道:
“陛下,小殿下到底還是個孩子,正是要這樣天真爛漫的性子方才好,況且小殿下今日如此生氣,正是因為他心中看重陛下和娘娘,陛下請細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裴釗臉上看不出甚麽表情,隻對裴銘道:“你若知錯,便該將今日之事牢牢記在心裏。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何種事情,都要一再冷靜,你千萬要記住,倘若做事不計後果過於衝動,從你開始的第一步起便已是滿盤皆輸。”
裴銘眨巴著大眼睛飛快地點頭,裴釗又道:“再者,你身為皇子,從小身邊便有無數人環繞,你需得學會分清何人所說的是逆耳忠言,何人所說的皆是佞言,一旦有人正言直諫,便要用心聽進去,今日便是最好的例子。你可懂了麽?”
裴銘又用力地點了點頭,裴釗本想再好生教導他一番,可見他已是一副後悔莫及的樣子,倒不忍心再多說甚麽,加之童和亦打圓場道:“陛下,時候不早了,娘娘今日一整天都不曾見到陛下,是不是奴才現在就去命人準備鑾駕?”
裴釗想了一想,便應了一聲,又對裴銘道:“你皇嫂常說你天資聰穎,朕便不再多說,隻一件,你既已在資善堂數月,即便年紀尚小,亦該多學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莫要再任性妄為了。”
裴銘滿臉崇拜地點了點頭,又想起些甚麽,有些糾結地道:“可是既然阿銘年紀還小,是不是也可以偶爾任性一下下呢?”
裴釗一聽便知這話定然不是他自己想的,便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是以前皇嫂說的啊。”裴銘鼓起包子臉:“皇嫂說小孩子就要該任性的時候任性一下,不然長大了會很不快活的!”
“......”裴釗沉默了一瞬,含笑道:“你皇嫂說的......甚是有理。”
晚上的筵席就擺在昭陽殿裏,雖說是家宴,可司膳局裏的人個個乖覺,知是陛下為了哄朝陽殿那位娘娘開心特意吩咐下來的,又見陛下身邊的童公公竟然親自前來,帶著禦醫守在一旁一樣一樣地仔細看過,自然用足了十二分的心。司膳局新上任的尚宮恭恭敬敬地陪在童和身邊,見他神色頗為謹慎,便賠笑道:
“公公辛苦了,今日的筵席是奴婢親自準備,不敢有半分馬虎。此地灶火旺盛,甚是熏人,公公不如到外頭靜坐,奴婢給公公烹一盞好茶?”
童和微微一笑,擺手道:“這就免了,娘娘進宮後的第一頓晚膳便是你呈上的,她的口味想必你最清楚。陛下吩咐了,娘娘這幾日精神欠佳,你且多費些心思。倘若今夜娘娘用得高興,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司膳局尚宮登時麵露喜色,當下更是用心,便連洗菜切菜這樣的小事都是自己親自來做。待到傳膳的時辰,便恭恭敬敬地跟在童和身後,一路走進朝陽殿。因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天黑得要早一些,朝陽殿內卻是一派燈火通明,睿王裴錚帶著睿王妃端坐在下首,另一半邊則是深受陛下看重的十三皇子裴鈺,宮人們早就恭恭敬敬地候在殿裏,隻是主位卻空空如也,不見蹤影。
裴錚向來大大咧咧,見宮人們已經開始擺桌子,便對童和笑道:“勞煩童公公一趟,去請一請皇兄和皇嫂,不然本王果真是饑腸轆轆了!”
童和賠著笑答應了一聲,正要往寢殿走,一抬頭卻已看見裴釗扶著蘇瑗慢慢走進來,裴銘見到蘇瑗甚是歡喜,下意識地就要往她懷裏撲,卻又很快想到些甚麽,複又坐了下來,偷偷打量裴錚的臉色。
他這般模樣,蘇瑗自然看在眼裏了,這個小胖子在擔憂些甚麽倒是很好猜,她便對裴錚笑了笑:“我還走在外麵呢,就聽見你在裏頭瞎嚷嚷。”
“這怎麽能叫瞎嚷嚷?”裴錚甚是委屈:“皇兄和嫂嫂若是再來晚一刻,臣弟的肚子倒是要真的瞎嚷嚷了!”又轉頭看向自己的王妃:“眉娘,你說是也不是?”
裴銘胖乎乎的臉頰上閃過一絲小小的詫異,他瞪大了眼睛看看裴錚,又看看蘇瑗,蘇瑗便對他招招手:“阿銘,快過來啊。”
話音剛落,蘇瑗便見一個小團子飛快地“滾”到自己身邊,裴釗皺皺眉頭,提著裴銘的衣領將他挪過去一些,含笑望著蘇瑗:“阿銘已經不小了,你不必這樣慣著他。”
裴銘本來準備窩在蘇瑗懷裏好生撒撒嬌,聽到皇兄這番話立刻繃直了身子做得端端正正的:“皇兄說得對,皇嫂不用太慣著我,不過偶爾慣著一下還是可以的!”
一時間殿內氣氛甚是融洽,司膳局尚宮見裴釗和蘇瑗皆坐下來,便笑著上前恭聲道:“啟稟陛下,娘娘,奴婢聽童公公說娘娘近日食欲不佳,特意備了些清淡鮮美的膳食,還請娘娘嚐一嚐。”
唔,人家這樣用心,她當然要給人家一個麵子啦。案上的龍井蝦仁、雪月桃花、翠縷冷淘......樣樣精致不已,蘇瑗便很配合地一一嚐了嚐,因見案上一隻白瓷盤,上頭覆蓋著碧綠的竹葉,隱隱聞見些清香鮮美的氣味,卻不曉得是甚麽菜肴。便問:“這是甚麽?”
那竹葉乃是事先用絲線穿織成一片,司膳局尚宮小心翼翼揭開竹葉,這才見盤中盛著的乃是一品蒸鱖魚,魚肉雪白,鮮香與竹葉的清香交織在一起,甚是誘人。
司膳局尚宮賠笑道:“娘娘,秋日裏的鱖魚最是肥美,娘娘懷有龍裔,多用些鱖魚很是滋補。奴婢曉得娘娘前幾日聞不得腥膻之氣,這才想了個法子,加了竹葉和其餘幾味香料,去了腥氣,也不知合不合娘娘口味。”
乖乖,不愧是當了尚宮的人,這樣的廚藝也忒厲害了!蘇瑗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裴釗見這味鱖魚果真沒有讓她胃,便挾起一塊魚肉剔了刺喂給她,問:“你覺得如何?”
如此費心做出來的菜肴怎麽可能味道不好嘛!裴釗見她吃得高興,心情甚好,便對司膳局尚宮道:“日後亦要像今日一般用心準備皇後的膳食,你今日做得甚好,待筵席散了便跟著童和去領賞罷。”
司膳局尚宮甚是歡喜,此後自然卯足了勁為蘇瑗備膳。這一味蒸鱖魚從深秋一直吃到初冬,裴錚更是時常帶著他的王妃進宮來蹭飯,嬉皮笑臉道:“還是跟著嫂嫂有口福,不然這大冬天的到哪裏去吃如此鮮活的鱖魚?”
時光便像流水一般淙淙在指尖流走,蘇瑗記得自己剛進宮時,每一日都覺得煎熬得緊,可如今她每一日都與裴釗在一起,卻絲毫不覺得無聊。她的肚子愈來愈大,如今連翻個身都困難得緊,更莫提出去散心。還好裴錚夫妻和雲珊時常來陪她說話,裴銘更是一回宮就往她這裏跑,倒也並不覺得如何難捱。
下第一場雪的那一日,蘇瑗像往常一般在書房內陪著裴釗批折子,她的產期將近,裴釗很是不放心,每隔一會兒便要看一看她,同她說幾句話,她正要想個說頭好生嘲笑他一番,外頭卻隱隱響起了聲音,不一會兒便看見南宮烈大步走進來,朗聲道:
“啟稟陛下,德王殿下於上個月動身還朝,此時卻帶著兵馬停在了九安山,隻怕已經按捺不住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