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堂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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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佑薇剛接到手裏就明白這紙是怪在哪兒了,以大越當前的工藝水平,造出的最好的紙也不可能柔軟到這個地步,紙張柔滑細膩,紋理幾不可見,用手指撚動不會產生褶皺,捏在指尖會自然垂墜。

    倒像是質地極佳的帕子。

    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別說是字,連一個符號也沒有,完全是空白的。

    她小心地把白紙放回原處,合上箱子環抱起來,才看清箱子底下果然連著一個機械輪盤,難怪剛剛開鎖的一瞬間連牆上的暗道口也打開了。

    “東西都拿了,咱們走吧。”

    “小姐,我來吧。”

    阿元伸手要抱箱子,蕭佑薇也沒拒絕,他頓時像偷到糖的孩子一樣笑開了。

    “阿元,你就沒想過自己也許還有家人?他們可能正在等你回家。”蕭佑薇試探著問。

    阿元一愣,明顯有點低落,沉默了一會才說話,蕭佑薇覺得從認識他以來這是首次聽他一次說了這麽多字。

    “我想過的,剛醒過來的時候看到身邊每個人都有家人,有一天廚房鄧師傅家的孫子走丟了,他急得到處找,我就想,如果我也有家人,他們發現我丟了也一定會那樣找我,可是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

    “那後來呢?”

    阿元顯然猶豫了,咬著嘴唇許久才憋出一句:“我有件事瞞了小姐。”

    他看看蕭佑薇的表情,忐忑地說:“老爺曾經問過我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不想找家人……我說想……可是他又不肯說了。”

    蕭佑薇問:“那他跟你說過什麽別的話嗎?”

    阿元點點頭:“說過,他說我家在京都,還說我們曾是同族,讓我沒人的時候就叫他叔叔,但是暫時不要告訴你。”

    蕭佑薇沉默了。

    許久才問了一句:“那你想找家人嗎?”

    本以為他會說想,沒想到他飛快地搖搖頭,堅定地說:“不找,你們就是我的家人,叔叔讓阿元回來幫小姐,阿元不走。”

    是不找,不是不想。

    “你這傻子。”

    萬千思緒化到嘴邊隻是一句輕歎,蕭佑薇心裏暗暗決定,忙完眼前這些之後一定要幫阿元找到家人。

    夏日的天色亮得早,爭先恐後的雞鳴聲過後,賀蘭城逐漸蘇醒過來,出早攤的小販,挑貨擔的走商,搖蒲扇的老人,逛早市的新婦,紛紛走上街頭。

    賀蘭城離京都遠了些,卻是大越最富庶的城池之一,城裏的百姓並不介意多花兩個銅子兒在外麵用頓早飯。

    街頭這家包子鋪生意似乎不錯。

    “您拿好,有空常來啊!”老板娘把用油紙包好的早點遞出去,喜笑顏開地接過一串銅板,陶醉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兩下。

    抬眼看見一個俊俏少年和一個戴帷帽的姑娘走進來,老板娘掃了眼他們身上的上等衣料,頓時熱情地迎上來。

    “您二位想吃點什麽?小店裏有全賀蘭城味道最好的包子,各色餡的都有,有實心饅頭並自家醃的小菜,還有火候正好的粟米粥、綠豆粥、南瓜粥,祖傳店麵,手藝沒得說,包您二位吃得滿意!”

    蕭佑薇輕輕挑開帷帽下的輕紗,對照著牆上的紅紙報了幾樣,放下碎銀,拉起阿元筆直地往裏間走。

    “多的不用找了。”

    蕭佑薇知道除掉她點的這些外也剩不了多少銅板,這老板娘狀似貪財,索性贈出去換她一份周到,也是皆大歡喜。

    老板娘樂滋滋地應了一聲,麻利地催促小二忙活起來。

    他們倆昨天從放箱子的石室出去,果然走到了清園那邊,順著通往城中的密道走,出來是在一條廢棄的巷子裏,巷子口恰巧是家裁縫店,半夜三更的,店家早就打烊了,他們從後麵翻牆進去拿了兩身合身的衣裳。

    走的時候留了足量的銀子,雖然是不告而取,畢竟沒有給店裏造成什麽損失。

    至於那口木箱子,思來想去還是先放在密道裏,深夜去客棧投宿已經夠引人注意了,帶著個大箱子太過顯眼,她擔心遭人惦記,引出什麽麻煩。

    “小姐,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呀?”阿元咬了一大口饅頭,含含糊糊地問。

    蕭佑薇吹了吹冒著熱氣的粥碗,認真地糾正他:“說了好幾遍了,你跟我是同輩的親戚,用不著這樣叫我。”

    阿元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忘了。”

    心裏卻一陣苦惱,他可不想做她哥哥啊。

    “先好好吃飯吧,填飽肚子咱們還有事做。”

    蕭佑薇似是無意間掃過竹簾外的某個方向,側耳聽了一陣,唇邊泛開一抹極淺的笑意。

    “小……阿薇,我們來衙門幹什麽啊?”

    蕭佑薇提起裙擺悠然走上台階,把鼓槌拿在手裏掂了掂,理所當然地說:“還能是幹嘛,到衙門當然是告狀啊!”

    說完深吸一口氣,奮力敲了起來。

    敲了好一會都沒動靜,她抬起手正要繼續的時候聽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敲什麽敲!這才什麽時辰,你們晚點再來吧!”

    睡眼惺忪的年輕人憤憤地拽開大門吼了一句,頭發散亂,身上的官差服也穿得歪歪斜斜的。

    蕭佑薇一陣無語,見對方要關門的架勢,眼神一冷,示意阿元去幫他清醒清醒。

    片刻後。

    年輕的官差額頭上鼓著個大包,哭喪著臉求饒:“小的知錯了,知錯了!小姑奶奶,小祖宗,小的這就去稟報大人還不行嗎?”

    “不用報了!”

    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幾雙眼睛齊刷刷看過去,是個頭戴烏紗帽,身披雜花團領衫,腰纏金荔枝束帶的魁梧中年人,五官端正硬朗,看起來威嚴公正的樣子。

    他瞪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年輕官差,轉向兩人。

    “你二人擊鼓是有何冤情要訴?”

    這是賀蘭城專管民間糾紛的縣衙知府,聽說剛調到賀蘭城半年,姓張,在這兒風評很不錯,百姓誇他公正無私,好打抱不平。

    “稟大人,民女狀告城東蕭府管家鄭才。”

    城東蕭府?

    張知府微露疑惑,年輕官差殷勤地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張知府恍然大悟,又問:“所為何事?”

    “謀財害命!”

    這話答得擲地有聲,張知府皺眉審視她片刻,態度嚴肅起來,“那你是何人,與蕭家及所告之人有何聯係?”

    蕭佑薇絲毫不懼,吐字清晰地說:“回大人,蕭府主人正是家父,鄭才是家父八年前從官奴營贖出的家奴,後擔任府裏的管家。”

    受害的是能拿前朝行宮改當住處的富商獨女,張知府也很重視,立即派人去帶鄭才上堂。

    從這裏到城東有段距離,他倆吃飽了才來,不介意多等一會兒,張知府卻餓著呢,先去後麵用膳了,留蕭佑薇二人在前堂等著。

    約莫一個時辰後,兩個官差把鄭才帶來了,奇怪的是他身邊還帶著一個背著藥箱的郎中。

    正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昨夜蕭佑薇剛拿劍恐嚇過他,可是今天一見麵,鄭才臉上分毫沒有顯露出懼怕,反而一見到她就激動得直叫喚。

    “大小姐啊,小的可算是見著您了,您這一跑可讓府裏人好找哇!”

    聲淚俱下,好不感人。

    啪!

    張知府一拍驚堂木,鄭才一哆嗦,眼淚掛在肥胖的臉上要落不落的,配上呆愣的神色有些滑稽。

    “堂下可是鄭才?”

    鄭才慌忙跪下:“是,小人是鄭才。”

    張知府又問:“你身旁這位姑娘可是你家小姐?”

    鄭才猶豫了一下,真想說她是假冒的,可張知府這人死板較真,如果去府裏找人證揭穿了他,可沒好果子吃,於是乖乖說了聲是。

    張知府眉頭一緊喝道:“蕭小姐狀告你與外人勾結,謀財害命,可有此事?!”

    鄭才登時彈了起來,“絕無此事!”

    “放肆!”張知府見他起身重重地一拍驚堂木。

    “威武!”

    兩排差役齊聲開口,嚇得鄭才又跪坐回去,胖臉上擠出滿臉無辜的苦相,抬頭望了蕭佑薇一眼。

    蕭佑薇被他那“悲傷”的眼神弄得一陣惡心,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大人有所不知……前陣子我家老爺出遠門,途中被落石砸中墜崖而死,大小姐聽說消息後受了刺激,腦子……不大清醒,小人有人證。”

    說完推推身邊那個郎中。

    蕭佑薇側眼看著,不發一言。

    郎中長得一臉老實相,撒謊卻是一流,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證實了鄭才說的話,末尾還補了一句:“剛患失心瘋的人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其實說的仍是瘋話,還請大人明鑒。”

    張知府聽完下意識看了蕭佑薇一眼,後者鎮定的模樣似乎給了他信心,略加思索道:“蕭小姐,你有什麽人證物證嗎?”

    蕭佑薇就等他問話呢,微微一笑說:“人證物證暫且不提,今早過來的路上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倒想說給大人聽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