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雉兔同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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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茶樓,蕭佑薇並沒有走成。

    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歪歪斜斜地擋在他們麵前。

    這人臉色蒼白,衣衫不整,眼下掛著兩團青黑,身上還飄著酒臭味,整個人流裏流氣的,明明是個紈絝卻要學才子做派,一把山河扇拿在手裏搖個沒完。

    蕭佑薇粗略一看以為是個醉鬼,略微皺眉,沒計較,沒想到換了個方向剛走兩步,那人又攔了上來。

    她不耐煩地看過去,發現這人眼睛裏不但沒有醉後的迷茫,反而滿是挑釁。

    “兄台這是何意?”她沉聲問道。

    書生嘿嘿一笑,打了個酒嗝,“沒什麽意思,看你這小白臉不爽快,來找你玩玩兒。”

    這句“小白臉”放到正常男人身上現在已經發怒了,但蕭佑薇隻是穿了男裝,聽著雖然反感,但是不怎麽生氣。

    她不屑和這種浪蕩子浪費時間,丟下一句“沒空”就走。

    他還想攔,卻被她三兩下輕鬆繞開了。

    見人快走遠了,書生氣惱地在後麵叫道:“嘿,小白臉,你爹娘怎麽教的你,慫包一個,全家都是慫包,我呸!”

    蕭佑薇停下步子,臉上掛著淩厲的煞氣,轉過身一字一句地說:“你說什麽?”

    書生被她的眼神嚇得哆嗦了一下,看熱鬧的人群越聚越多,他自覺丟了麵子,挺直胸膛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末了說:“本少爺說你是個慫包,聽明白沒有,慫包!”

    “慫包!”

    “慫包!”

    “慫包!”

    人群裏有他的狐朋狗友幫著起哄,不少好事者也加入了行列,這條街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阿元右手下意識放到劍柄上,突然想到叔叔曾經告訴過他在外麵要多聽蕭佑薇的話,猶豫了一下。

    蕭佑薇在意的不是人家說她是慫包,而是介意那句全家都是慫包,她過去沒家人,現在親人就是她的逆鱗,既然是這人自己作死,怪不得她。

    她冷冷地望過去:“你想怎麽個玩法?”

    她反正是打算離開賀蘭城的,今天不管怎麽樣都要給他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至於之後?天高任鳥飛。

    對方以為她怕了,露出得意的表情。

    “張雲海,休得對這位公子無禮!”

    這聲音甜膩嬌柔,即使發怒的時候聽上去也像嬌嗔一般,惹得人心裏發癢。

    眾人聞聲看去,見是個身著水藍色裙衫的少女,模樣算不上驚豔,勝在肌膚光潤,氣質如蘭。

    她提著裙擺從茶樓裏衝出來擋在兩人之間,怕是跑得急了,連帷帽都沒顧得上戴,連累一個小丫鬟捧著在後麵追。

    名叫張雲海的紈絝見到她為蕭佑薇出頭,得意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看蕭佑薇時眼裏滿是嫉恨,恨不得撲上來咬兩口泄憤。

    蕭佑薇看清楚這少女,一瞬間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紅顏禍水,真是紅顏禍水。

    三天前,蕭佑薇上這茶樓聽書,那天樓上正在講三百年前一位寡婦商人的故事,說書人言辭間對那位寡婦多有貶責,認為她行為不端,不守婦道,在場幾位閨秀全都聽在耳裏,隻有這位陳二小姐站出來反駁說書人的觀點,認為女子也能做一份大事業。

    畢竟是男權社會,她想反駁卻舉不出合適的例子,反而說書人滔滔不絕,從古代帝王歌頌到當朝權貴,又接連說了幾個當權女子誤國的典故,把她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蕭佑薇見小姑娘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覺得可憐,就隨口說了前朝在東海一帶行商的鍾十娘的事跡,替她解了圍。

    陳二小姐因此記住了她,事後非要請她吃茶答謝。

    此後也在茶樓遇到過,但隻是點頭之交。

    張雲海麵部扭曲地指著蕭佑薇說:“文鶯,我張雲海家境富庶,文武雙全,又對你癡心一片,嫁給我有什麽不好?你拒絕我提親,是不是因為看上了這個小白臉?!”

    陳二小姐愕然,下意識回頭看蕭佑薇的表情,“我,我沒有……”

    他話音一落,人群裏就議論起來,陳二小姐本來不心虛,被人們這樣說著,終於羞惱起來,兩顆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將落不落的,但始終站在蕭佑薇麵前,沒有挪開一步。

    蕭佑薇歎了口氣。

    張雲海這人,性格衝動暴躁,自負,以自我為中心,絲毫不考慮別人,放到哪兒都是不討喜的人,陳二小姐才名在外,是家裏的珍寶,陳老爺怎麽可能把女兒許配給這種紈絝?

    她用折扇輕輕碰了碰陳二小姐的肩膀,示意她讓開,小姑娘眼裏盛滿擔憂,最後還是乖乖退開了。

    “癡心一片?真是好笑。你的癡心在哪兒,這位小姐看來和你並不熟悉,打聽了姑娘的閨名還要當眾說出來,這就是你的癡心?”

    她原本就有些不快,接連被人挑釁之後心情更差,上下打量張雲海一番,道:“家境富庶勉強見得,可惜腦子裏裝的盡是雜草。”

    “怎麽,你不服?”她搶在對方反駁前問了一句,又說:“你說自己文武雙全,咱們不妨比試比試?”

    “好!”張雲海慨然應戰,蒼白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男子氣概,“你說怎麽比!”

    蕭佑薇抱著手臂站在原地,斜眼睨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隨你,文也行,武也可,比到你服氣為止。”

    張雲海被寵溺慣了,是個不學無術的主,隻偶爾記幾個聽來的字謎,出去在學子集會上賣弄,別人顧忌他父親的官位,大多說猜不出,久而久之竟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才子。

    他一臉自信地張口念道:“二形一體,四支八頭,四八一八,飛泉仰流,打一字。”

    蕭佑薇懶懶地說:“井。”

    張雲海微顯詫異,又念:“畫時圓,寫時方,冬時短,夏時長,也是打一字。”

    對方不假思索答道:“日。”

    “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隻宜在下。”

    這次他連猜幾字都不提示了,沒想到對方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薄唇微啟。

    “一。”

    張雲海額頭開始冒汗了,又出了幾個,沒有一個能難倒對方,絞盡腦汁說到最後一個的時候,甚至他還沒念完,對方已經說出了答案。

    “你,你作弊!”

    這下不但蕭佑薇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跳梁小醜,連人群裏也隱約傳出噓聲。

    陳二小姐用嬌甜的聲音指責道:“張雲海你別血口噴人,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難道都是瞎的不成?你說他作弊,倒是拿出證據啊!”

    “對啊,拿出證據!”

    “證據!”

    人群再次起哄,但是這裏的風俗對讀書人比較尊重,見到蕭佑薇對答如流,風向已經悄然轉變了。

    蕭佑薇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你若出不來題,那就該換我了。”

    張雲海下意識抹了把額角的汗,故作冷靜道:“你說。”

    蕭佑薇淡淡地說:“先說好,你如果答不出呢?”

    見他不敢答話,蕭佑薇不屑地輕嗤一聲,“你聽好了。”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這道題又叫“雞兔同籠”,放在現代其實很多人都聽過,在中國古代是道數學名題,意思是說:有若幹隻雞兔同在一個籠子裏,從上麵數,有35個頭,從下麵數,有94隻腳,問籠中有多少隻雞,多少隻兔。

    這道題放在現代,讓小學生去算也能在一分鍾內用方程式解出答案,但是放在中國古代不知道難倒了多少人。

    她在門羅山上時曾經說給師父聽,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得出正確的結果。

    張雲海愣在原地一臉迷茫。

    蕭佑薇看他這幅樣子大笑幾聲,諷道:“好一個文武雙全!”

    她臉色忽地一沉:“兄長,這人辱及爹娘,不如打斷雙腿,好教他牢牢記住。”

    阿元聽到這稱呼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觸到她的眼神後,頓時欣喜地應了,“誒!”

    眾人隻見白影閃過,張雲海慘呼一聲倒在地上,長衫下的兩條腿呈現扭曲的姿態,顯然骨頭已經斷了。

    “放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