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節 金明池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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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想不到王大人在應州為宋做貢獻的同時,自己也收獲頗豐啊。”曹彬捋著胡子輕笑著,“能夠讓你看上的女子,老夫真的很想見上一麵啊。”

    “一定一定,等有機會您去應州的話,我一定會帶給您看看的,剛才這一提,現在還真有點想她呢。”王靖一臉的幸福模樣。

    聽到王靖的話,在他身後的裴定方和狄青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帶著一絲詫異。

    “我敢斷定,大人現在肯定又在忽悠人了。”裴定方湊到狄青耳朵旁小聲的說道。

    他和王靖在一起時間那麽長,從來沒見過王靖和烏岩像他嘴裏形容的那樣相處過,兩個人每次見麵都是因為各自的利益劍拔弩張,甚至拍桌子瞪眼摔門離去,如果說是前世的冤家現在湊在一起那還恰當一點。

    “好,像王大人這樣在當今朝廷上難得的人才,等大婚的時候一定要叫上老夫,不過話說回來,清虛公主去年好像也成年了,據陛下說,好像也準備給你賜婚,嗬嗬,你小子的桃花運可不少啊。”

    “啊!不會吧,當初說的這老頭兒,呃,陛下說的話應該是開玩笑的吧,我又和她沒什麽感情……”

    經曹彬這一提醒,王靖的笑聲立刻戛然而止,他有些傻眼了,是啊,我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當初那個宋真宗趙恒好像是在信件中輕描淡寫的提過那麽一回,不過他那應該是隨口提提的吧,王靖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王大人,正所謂君無戲言,陛下既然在老夫麵前提過此事,就證明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在您和烏家小姐打的火熱的時候,一定請先考慮下清虛公主的感受啊。”

    “可是感情這事很難琢磨的……”

    “是啊,感情的事很難琢磨的,”曹彬微笑著打斷了王靖的話,“但據我說知,這個清虛公主人不但長得特別漂亮,還自幼喜歡習武,現在據說還在書院和眾皇子伴讀們一起讀書,也許等你接觸一下她就會喜歡上她也不一定呢?”

    ……

    王靖三人從曹彬府中出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原本還有幾十人的路邊茶館,現在已經稀稀拉拉的隻有幾個人還在坐著。

    “王大人,你慢點走。”曹府內的侍衛見曹彬對王靖親自相迎,都不敢懈怠,看到他出來了,立刻恭敬的問候。

    “嗯”

    王靖向府內侍衛點了點頭,府邸大門在他身後緩緩的關閉,隻剩下兩隻紅色的燈籠掛在門匾旁,燭光一閃一閃。

    一陣冷風吹過,王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時,狄青遞過一件戰披風,王靖正待穿上,忽然看到了戰披風上麵秀著的那朵梅花,他略微征了一下,還是恢複了常態,穿戴好披風便下了台階。

    “大人,你看那個人,喝茶就和喝酒一樣,實在是有些奇怪啊。”裴定方忽然說道,他看著茶館中的一個人,正一邊用茶壺倒著茶水,一邊大口大口的喝。

    王靖順著他的目光方向看了一眼,在酒館的燈光下,那個人有些麵熟,好像碰到了什麽煩心事,一臉消沉的模樣,半盞大的茶杯,總是一飲而盡。

    “裴定方,你去把他叫過來。”王靖認出了這個人,正在之前在茶館中好心提醒自己的那個人。

    當裴定方來到肖飛麵前說明來意的時候,肖飛感覺到很吃驚,他向元帥府門前看去,王靖正在和狄青兩人交談著什麽。

    一臉質疑的他被裴定方帶到了王靖身邊。

    “大人,人帶過來了。”

    王靖點了點頭,看了看肖飛,後者明顯有點拘謹不知所措,肖飛很清楚,這位能夠讓曹彬都親自出門相迎的年輕,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這位老哥,您這麽晚了還獨自在茶館裏喝茶,是不是碰到了什麽煩心的事。”

    “額,其實也沒什麽事了,就是有些事情想找李元帥幫忙。”肖飛低著頭,有些不敢直視王靖投來的目光。

    “請問這位老哥怎麽稱呼?”

    “肖飛,秦州軍指揮使。”肖飛有些忐忑的回答道。

    “哦,裴定方,他還是你的老鄉呢?”,王靖朝裴定方看了一眼,後者嘿嘿一笑。

    “肖老哥,你現在在哪裏落腳呢。”

    “在這茶館不遠處就有一個酒家,我這幾天都住在那裏,環境還不錯。”肖飛慘笑了一下。

    王靖抬起頭向四周掃視了一眼,發現街邊的店鋪並沒有什麽特別高檔的酒家招牌,可見肖飛的話說含有一定的水分,汴京城寸土寸金,就算是一個小酒家想要住下來也要不少的銀子,以他這種身份多半消費不起,再加上如今汴京城來往官員過多,驛站這些早已滿得不能再滿,弄不到這幾天他就露宿街頭也有很大的可能,不過王靖也不便揭穿他,便說道,“我看這樣,肖老哥既然有事想請求曹元帥,我正好和曹元帥還有些交情,不如先去我哪裏住幾曰,你看可好?”

    “啊,”肖飛聽到王靖的話不由一愣,他這段時間來汴京,本身就沒有帶多少盤纏,最近這段時間隨著從各地湧入汴京的人越來越多,酒館的價格連續上升了好幾番,雖然說他每月的薪酬也有一些,但大多貼給了陣亡的下屬,王靖的話對他來說實在是個誘惑。

    “好吧,就這樣吧,你跟著我們回去吧。”王靖沒有等肖飛拒絕,便向王記酒樓方向走去。

    肖飛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見王靖等人已經走遠,一咬牙快步跟在了後麵。

    “大人,你為什麽對這個人這麽好?”裴定方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跟著他們後麵神情極為不自然的肖飛,有些好奇的問道。

    肖飛離他們至少有十多丈的距離,好像不太好意思和他們一起走。

    “因為這個人是一個真正的大宋軍人。”王靖淡淡的說道。

    “哦?為什麽,我怎麽看不出來?”

    “裴定方,你要記住,軍人並不單指在站場上作戰勇猛,那是對軍人的一種片麵的理解。”

    王靖向身後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肖飛看到王靖,試圖擠出一絲笑容,不過那種微笑比哭還要難看,很明顯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表達情感的人。

    王靖對著他微笑的點了一下頭,又回過頭來,“裴定方,當初你加入軍隊時讓你們發的誓言還記得麽?”

    “記得啊,我發誓善待弱者,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

    “不錯,背的很流利”王靖心中一笑,這是騎士守則裏的話讓他改了改教給裴定方他們的話,“裴定方,中午我們在曹府門前那些議論你也聽到了對吧。”

    “嗯!那些人都是一群嚼舌頭根的娘娘腔。”

    “這沒有什麽,當時我們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三個不知道好歹的愣頭青,他們在嘲笑我們的同時,他們也忘了自己也是準備求別人的,像這些嘲笑弱者的人,根本不配稱為軍人,傲上而不辱下,才是一個真正軍官所為,但那時,那個肖飛能夠站出來好心提示我,這證明他心中的那份良知,那顆同情心還有未泯滅,遇到弱者的時候他夠憐憫,遇到不公正時能夠挺身而出,剛才見到我們的時候他謙恭但卻不吭不卑,而且……”

    王靖歎了口氣,“我發現他走路的時候左腿有些瘸,衣領處有一道傷疤,想必這些都是在戰場上受到的傷,剛才和我說話的時候,神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對我觸動最深的地方,他作為一個軍人能夠為大宋做了這麽多,卻不好意思去索取。”

    裴定方點了點頭,宋朝兵役雖然較為寬鬆,但有些指標卻是一道紅線,比如兵役報名的第一項,就是檢查肢體是否健全,像這種走路瘸的人,是肯定不會收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肖飛他是在軍隊中服役時受到的傷。

    “狄青,一會到了地方,你負責派人把他安置好,再問問他到底有什麽需求,盡量滿足他。”

    狄青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言。

    但在他的眼神中,看著王靖的目光更多了一些欣賞。

    像王靖這種能夠設身處地為他人、為自己屬下著想,能夠對弱者保持憐憫心的長官,往往比那些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的將軍更容易贏得屬下的心。

    汴京城金明池

    宋真宗趙恒緩步行走著,陪在他身邊依舊是呂蒙正,還有幾名近身侍從遠遠的跟在後麵。

    園林內的樹木枝幹光禿禿的一片,遍地都是紫紅色的樹葉,秋天就要過去了,天氣越來越寒冷,但這卻絲毫阻擋不了趙恒的興致。

    “呂蒙正,你看看這落葉,雖然已經失去了活力,但這時才最為壯觀,放眼望去滿目紫紅,隻有在秋天才能看到這般景象啊。”

    “是的陛下,有詩雲,秋風掃落葉,落葉滿空山,這些樹葉在樹上的時候,雜亂無章,隻有它們全部落到地上的時候,雖然不如之前鮮豔,但這時候才算是真正的與天地融為一體,讓人看上去心曠神怡,陛下這次平定內亂正如同此落葉,現在到了秋收的季節了,這些家族便紛紛歸順,也算是天命所歸啊。”

    “哈哈哈……好你個呂蒙正,想不到竟然學會拍朕的馬屁了,不過今天朕很喜歡聽。”

    呂蒙正點頭輕笑著,自從他來到趙恒身邊,這五年裏頭一次見到趙恒臉上的表情如此的放鬆,如此的高興,他還記得在兩人小的時候,趙恒就曾經一本正經的對他說過,他要以後的大宋揚威天下,要讓君之命將無不受,帝之威四海臣服,要大宋的疆域國力昌盛,民眾富庶路不拾遺,要讓社稷繁榮國無獄訟……

    當時他以為趙恒隻是小孩子說笑而已,卻不料趙恒這幾十年與遼國和西夏長期交戰,終於是擊敗了對方,還將西北部原來失去控製的成都府路重新納入到了宋朝的版圖中,他像一台不知道疲倦的機器一樣,幾十年如一曰秉燈夜燭,兢兢業業的伏在案前處理國政,可以這麽說,沒有趙恒之前做的這麽多事情,沒有他為宋積累的這麽多人力財力,就沒有這次平定家族內亂的戰役。

    幾十年過去了,宋真宗趙恒之前曾經說過的話一一變成了現實,雖然現在一些州縣飽受戰爭之苦,百姓顛沛流離,各地百廢待興,但如今燕雲十六州之九州已然一統,相信隻要加以時日,大宋的元氣就會逐漸恢複過來。

    “陛下,現如今各地已經有不少大員前來,如今汴京城很多酒樓已經住滿了人,這慶功宴您看什麽時候舉辦合適。”

    “不急,現在一些人選朕還沒有想好,這次朕一定要選一些可以為宋所用,真正有能力的人。”

    “我大宋國土遼闊,人才濟濟,這次平定塞北戰亂,收複失地立功之人又這麽多,一定會如陛下所願的。”呂蒙正說道。

    宋真趙恒笑著看著他,搖了搖頭,“呂蒙正啊,幾十年前你一心向武,朕則希望大宋有朝一日能夠在朕的手中國富民強,即便不能與遼國相比,至少要排在其後,如今你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了,朕這邊才剛剛開始,現在看來朕當初想的過於簡單,這其中的阻力並不是來自於朕的能力……”

    呂蒙正有些不解,“那是因為什麽。”

    “派係之爭,黨閥之鬥,”趙恒眼睛盯著不遠處池塘的荷葉,夏天滿池的荷葉早也經枯黃,又露出了水波粼粼的水麵。

    “不要看朝會上那些文武百官們慷慨激昂,實際上,真正憂心憂國的人又能有幾個人呢,在當今世上,既有才能又沒有私心的人,又有幾人呢,為了眼前那點利益,武將之間鬥,大臣之間鬥,文臣又和武將鬥,如今大宋剛剛平定塞北,又有些人為了世子之位相互攻擊,拿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這些朕早就看穿了。”

    趙恒冷笑了一聲,眼中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呂蒙正,朕在這個位置上表麵看著尊貴無比,但實際上朕卻是整個朝廷之中最勞累的人,如果再有來生,朕寧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呂蒙正點了點頭,他陪在趙恒身邊這幾年,趙恒每天下朝後便回到崇政殿處理奏章,幾乎每次都要一更天左右才去休息,連內宮中很多侍女都沒見過他幾麵,若不是趙恒本身身體素質就好,像他這樣勞累強度一般人恐怕早就受不了。

    對於趙恒的話,呂蒙正並沒有發表意見,他知道現在趙恒需要的隻是一個傾訴的人而已,滿朝文武中,隻有與世無爭的他才是真正能夠可以讓趙恒推心置腹的人。

    “但既然朕現在在這個位置,朕就一定要讓旁人看看,大宋在朕的手中究竟會是一個什麽樣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