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節 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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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曹棕坐在了蘇青成的前麵,楊文廣坐在了伯考的前麵,王圖木坐在了木村辛的前麵,將桌椅放好之後那些跟來的侍衛便離開了,十一堂漸漸又回到了之前的氣氛。
“棕兄,這個叫王靖的夫子怎麽還不來,他到底在搞什麽。”楊文廣將目光從門口收回,他盯著足有半個時辰,眼睛都酸了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你要知道我和你一樣也是才來這裏不久,對於那個王靖,我並不比你多知道多少。”曹棕無奈的說道。
不過既然能夠讓家父曹彬極力推崇,想必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我真想不明白,為啥我家那位老爹非讓我轉到這個堂來,難道那個叫王靖的夫子真的有那麽強?至少現在看來,連時間都不守時的人,就不值得別人尊敬。”
楊文廣有些火大,他在三堂的時候,廂指揮使級別的人也見過好幾個,都沒有一個人像王靖這樣隨性,而這次,卻被要求來到這個隻有即將被淘汰的書生才來的十一堂,這讓他這種書院中如蒼茫猛獸般俯視別人的楊文廣大爺麵子往哪裏擱。
他朝著那些正偷瞧他們小聲議論著的書生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幾個書生立刻把頭望到了別處,裝作和別人在聊天,生怕惹惱了他。
就這些這種素質的人,也敢想以後當領兵的將軍?
楊文廣暗暗冷笑著。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除了楊文廣不時望向門外,曹棕和王圖木已經開始翻開了自己之前的本子,上麵密密麻麻記載著了前幾天授課的內容,這些宋朝高級將領的經驗之談,是從兵書上根本找不到的,也是非常珍貴的。
終於,從遠處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連王圖木和曹棕都放在了手中的書盯在了門口。
作為被他們的長輩推崇的王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實際上他們內心中也是非常的好奇。
很快,讓眾人期待已久的王靖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幾十年以後,在宋軍隊擔任要職的曹棕回憶當初第一眼看到王靖時的情形,仍然記憶猶新,甚至嘴角上還流露出一絲微笑。
一雙拖板鞋,一身束腰束腿的夜行褲,身上披著米黃色衣袍,並沒有係上扣子,穿著很休閑隨意,與禦林書院嚴謹之風更是格格不入,不過顯然十一堂的書生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打扮,並沒有人露出吃驚的樣子。
他就這樣低著頭直接走進了書堂,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前排的曹棕、王圖木、楊文廣三人正吃驚的望著他,他的臉一紅,立刻說聲對不起就溜出了書堂。
書堂裏立刻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很顯然王靖又以為自己走錯了書堂,他走錯書堂這種橋段發生的已經不是一次二次了。
笑聲還沒有結束,他又再次返了回來,正當他很吃驚的看著這新來的三個人時,曹棕主動站了起來,向他說明了李丞相已經批準了他的轉堂申請,楊繼業和王圖木在旁邊也點了點頭。
“什麽?你的意思是你們三個以後要留在十一堂上課?”
“是的夫子。”
“太過分了,竟然沒有通過我的允許就擅自在我堂裏安插書生?難道不知道每多一個書生就意味著我要多付出一份精力,就要多讓我操一份心?我的天啊,難道說像我這種既有素質又有涵養的人,就活該受到這種不公正的待遇麽?”
出乎曹棕的意料,王靖的反應是如此的激烈,絲毫沒有顧忌到他們三個人,見王靖仍然站在講堂前暴走,他額頭上頓時的冒出了一道黑線。
像這種馬上就要吃午飯了才趕過來上課的夫子,竟然也有臉談付出,竟然也好意思談操心,竟然還在公然標榜自己的素質……
過了好一會,王靖總算是發完了他的牢騷,他這次終於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曹棕三人,他清了清嗓子,然後問道。
“咳,那個粽子啊……”
“回夫子,學生叫曹棕子……啊呸,不是,學生名字為曹棕。”
曹棕也被王靖擾的有些暈,差一點被拐了過去。
“恩,曹棕,你去找李丞相的時候,他有沒有和你談點其他的?”
“唔?”
“比如說,有沒有和你提過,要給我加點俸祿之類的話?”
“好像沒有……”
“呃,那有沒有說多給我幾天帶薪休假之類的?”
“好像也沒有……”
“那至少中誇獎過我幾句吧?”王靖仍然有些不死心
“額……”
曹棕看著王靖那充滿期待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皮說道,“王夫子,我來的時候,李大人確實沒有說過什麽,”
見到王靖一臉失望的神色,他又補充了一句“他就說……”
“說的什麽?”王靖的眼睛瞬間又亮了起來。
“他說……讓黃夫子你再添幾套桌子,過今天還要有幾個學生轉過來。”
“……”
“下課”
“夫子,現在還沒到下課的時間呢。”
“你是夫子還是我是夫子,本夫子說下課就下課。”
“……”
……
……
望著王靖氣鼓鼓離去的背影,楊文廣一臉的感慨,這個夫子看來還真是任性啊。
而這時,他感覺到有人在後麵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伯考正好奇的望著他。
“嗨,夥計,你們幾個為什麽要調到我們十一堂?”
“為什麽調到十一堂?”楊文廣楞了一下,隨即聳了聳肩膀,很無奈的說,“誰又特碼知道呢?”
紅色二層樓的飄窗下,一束溫暖的陽光透過冰璃從屋頂頂部直接照射進來。
此刻李沆正愜意的趴在躺椅上,眯著眼睛,享受著背部溫暖的陽光,嘴裏還輕輕的哼著不知道名的小曲,在他的旁邊,一壺剛剛沏好的茶,順著壺嘴正騰起一條細細的烏氣。
朝廷整日裏來鬥來鬥去,哪裏都不如禦林書院這般清淨,每次來到這裏都有如度假一般。
“咚咚咚”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徹底破壞了這種安詳的氣氛。
“唉,這年頭,難得偷會懶也會被人打擾。”李沆無奈的從躺椅上爬了起來,又喝了一口茶水,將衣領上的扣子係上後,才慢悠悠的從樓下走了下去。
外麵的聲音,恐怕又是那個王靖過來找我討價還價來的,李沆一邊想著一邊打開了門,能夠在禦林書院敢這樣大聲的敲他的門,恐怕也隻有王靖這家夥有這個膽子了吧。
果不其然,他才一開門,就見到王靖正站在門前,手還懸在半空中,擺著敲門的姿勢。
……
李沆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王大人,手敲累了吧?快請進休息一下吧。”
“李大人,我現在隻是一名普通的夫子,大人這個稱呼對我已經不太合適了。”王靖沒有客套,他走進大廳看到廳內有幾把藤椅,便拉過一把直接坐了過去,翹起了二郎腿。
“嗬嗬,王大人才華橫溢,為大宋又出了這麽多力,老夫認為你在這裏也肯定不會是長久之計啊。”
李沆笑了一下然後立刻閉上了嘴。
因為他發現對麵的王靖正在認真的打量著他看,“王大人,老夫身上可有不妥之處?”
“沒有不妥之處,你很完美,”王靖搖了搖頭,“這次我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問問您,今天轉來十一堂的那三個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隻是三個書生而已,什麽怎麽回事?禦林書院人事調動,為書生調整堂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李沆訕笑著,臉上略有一些尷尬。
“李大人,這件事您就不要瞞著我了,十一堂是那些考核不過的書生聚集的堂,而今天的那三個人,我好像聽你提起過吧。”
王靖在今天看到堂裏那三個新來的人,第一眼就發現了他們的不同常人之處。
氣質,這三個書生身上都具備其他書生沒有的那種氣質,那種傲然於人的氣質,哪怕是他們沒有表情的看著王靖,王靖也能夠從他們眼神深處發覺到那種傲然,這根本不是生活在普通的貴族家族裏便能養成的,而是長期居於上位者有意無意間形成的。
換句話說,王靖當時就已經猜到了這三人的背景並不是那麽簡單。
而當曹棕自報了姓名之後,王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曹棕這個名字,王靖極為耳熟,後來一想在曹府聽曹彬說過自己的家事,他正是曹彬最疼愛的小兒子。
“丞相大人,你我相交雖然不多,但我一直拿你長輩看待,不過這件事情上,你確實應該和我商量一下啊。”
王靖歎了一口氣,“您知道你這樣做會給晚輩造成多大的麻煩麽?”
“額,這個應該沒有那麽嚴重吧……好吧,我承認老夫這件事做得確實有些唐突,不過幾位老朋友相求,我總不能拒絕不是?”
大殿封功之後,王靖被派到禦林書院擔任夫子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宋真宗趙恒不希望他卷入太子之爭的一種策略,而這次李沆將曹彬的小兒子、楊繼業的孫子和其他人的親戚弄到十一堂,很容易被人誤解為是王靖和這三人背後的勢力之間產生某種默契的信號,很有可能會引起宮裏那邊的猜測。
“那老夫再讓他們回去?”
見王靖沒有表態,李沆又試探著說道。
“不必了,曹大人與我也有故交,如果隻留下曹棕的話,恐怕楊令公和王執事也會對我有看法,”王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晚輩隻是一介後輩,這些年隻是恰逢其會才贏得一些勝利,其實我並沒有傳聞的那樣厲害,這些年為了朝廷,大宋我從西到北走了一大半,至今還孑然一身,如今有幸來到這裏,現在我隻想過一下平靜的生活,還請丞相大人能夠成全。”
“王大人,你看,你這樣一說,實在讓老夫羞得無地自容啊。”
李沆見王靖說到孑然一身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莫名的顫動了一下,是啊,時間飛逝,流水無情,這一晃,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
十年前,當時的大宋還被遼國打的割地賠款,民不聊生,宋真宗差一點想要傾全國之兵去檀州與之決戰,那時最西方的成都府路貧瘠落後,盜賊橫行,鄰國西夏和吐蕃部族正對大宋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在這十年中,大宋在對遼國和西夏之戰中分別獲得了勝利,又平定了燕雲九州,終於將汴京城的紫色金龍旗插在了關外,而西部的鬆風平原以成都府為軸心,儼然已經成為大宋西部的屏障。
王靖也一個剛剛入伍的都頭,到北征遼國軍中的一個押運糧草的主薄的身份,又曆任成都府少尹、出使遼國使團使者、應州知府事、新州宋軍統帥、寰州宋軍統帥,身份伴隨著大宋不斷的轉變,最終,當大宋內憂外患全部消除之後,他又回到了最開始從軍的起點——汴京城。
所不同的是,十年前,王靖還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而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名青年,他原來的皇城司都頭身份,也轉變成了現今大宋禦林書院的一名夫子。
王靖在李沆的印象之中,就仿佛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似的,讓人覺得他的軌跡是那麽的不可思議。
“丞相大人,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先回去了。”王靖和李沆簡單又聊了幾句以後,他起身準備告辭。
李沆點了點頭,“王大人,正如你說的,你年齡也不小了,以前是為了戰事無暇顧及,現在大宋國泰民安,確實應該好好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
王靖微微一笑,也不回答,便拱手告退。
離開了李沆的居所,王靖又返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脫下了外套便向書房走去。
書房內,一切布置的都極其簡單,但卻井井有條,一個書案,幾個書架和半扇屏風,並沒有其他的雜物,在書案前不知道誰新放了一盆翠綠的竹景,看上去頗為賞心悅目。
王靖坐在書案前,呆坐了一會,良久,他從旁邊的一堆信件中抽出了一封信,信上的火漆早已經被扯掉,信封表麵也已被磨起了毛皮。
他將信展開,仔細的看了起來,這一行行娟秀的字體不知道已經被他看了多少遍,他放在旁邊的信封上隱約可見契丹幾個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