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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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泥攪拌完成,  青壯們用拖車運來大批青磚,堆在選定的舊圈前。

    臨近雪融,地麵不再凍得如石塊一般。

    熊伯親自帶人打下地基,  虎伯尋來製磚的匠人,動手起窖燒磚。過程不比製造水泥簡單,  所幸匠人都是熟手,  有豐厚的工錢驅使,彼此通力合作,  很快就製出讓趙嘉滿意的青磚。

    “這塊地本是羊圈,後來廢棄,早兩天清理出來,  準備用磚砌牆。”

    趙嘉同魏悅說話時,  青壯們已經取來工具,  開始堆砌磚牆。

    比起夯土建築耗費體力,  砌磚牆顯然要輕鬆許多。有經驗的匠人做示範,青壯們用心學習,  手下越來越熟練。在眾人的努力下,  一麵高過一米五,  長過三米的磚牆以驚人的度立起,

    哪怕是趙嘉早就說過,  匠人們也有提點,麵對這堵磚牆,  包括熊伯和虎伯在內,  畜場眾人也不免露出驚色。

    騎兵第一次見水泥,  驚訝更甚至眾人。

    魏悅走上前,抽-出長劍,擺明是要試一試牆麵強度。

    趙嘉連忙攔住他,道:“三公子,水泥凝結需要時間。”

    “多久?”魏悅問道。

    “這個,估計要到明日。”趙嘉看向新砌的磚牆,心中有些沒準。就算幹得再慢,明天再看,無論如何也能凝結硬化。

    相比起夯土造牆,需要人力將土壓實,這個度無疑要快上數倍。

    趙嘉親眼所見,僅是一段五米高、三米寬、不到十米長的土牆,就要幾百個城旦輪換夯土,耗費數日才得完成。為了趕工,期間有十多人被活活累死。

    無獨有偶,凡邊郡之地,隻要涉及建造城牆和要塞,城旦的死亡率都會達到驚人的數字。故而才有一種說法,但凡到邊郡服刑的城旦,最好提前備下棺材。除非運氣好遇到大赦,如若不然,九成以上都活不過五年。

    遇到工程量巨大,城旦數量不足,邊郡太守就會下令抓捕野人和盜匪。野人匪盜抓無可抓,鄉間的遊俠、無賴和閑漢都會被抓起來服苦役。

    之前打畜場主意的惡徒,被少吏押送入官寺,除兩人被處死,其餘都被罰為城旦。日複一日的“勞動改造”下來,他們再沒有活命的竊喜,有一個算一個,都希望自己一起被砍掉腦袋。這樣服苦役的日子,真心不是人過的。

    “明日?”魏悅沉吟片刻,道,“阿多,水泥造價幾何?”

    “不貴。”趙嘉喚來在一旁幫忙的趙信和趙破奴,吩咐他們將燒製水泥的原料搬來,“都不是難尋的材料,就是立窖麻煩一些。唯一難尋的就是石膏。”

    趙信和趙破奴的動作很快,兩人分別拉著一輛拖車,一輛上堆著沒有破碎的石灰石,另一輛上則是破碎調配並且磨細的生料。

    兩人身後還跟著幾個孩童,合力提著一隻藤筐,裏麵是製水泥和燒磚都要用到的粘土。

    至於石膏,趙嘉手中也不多,其中半數還是醫匠幫忙尋到。要繼續燒製水泥,鐵定需要魏悅幫忙。

    “都在這裏了。”趙嘉抓起一塊石灰石,遞到魏悅麵前。又喚來一名匠人,讓他講述如何製成生料,以及如何煆燒成熟料。

    見魏悅挑眉,趙嘉大致能猜出他在想什麽,放下石塊,拍拍手,笑道:“水泥製造不難,造價也不高,於邊郡大有用處,嘉無意敝帚自珍。”

    “我會稟報阿翁,不會讓阿多吃虧。”魏悅歎息一聲。

    “使君和三公子何曾讓嘉吃虧?反倒是回回都能賺到。”趙嘉笑眯雙眼,難得放鬆下來,開起魏悅玩笑。

    看著趙嘉,魏悅緩緩勾起嘴角,突然伸手彈了趙嘉一下。

    “阿多這性子,讓我說什麽才好?”

    兩人說話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喧鬧聲中,衛青和阿稚揮舞著細棍跑來,阿穀和阿麥緊跟在兩人身後,手裏還抓著繩子。孩童一邊跑一邊叫,見到前方的公孫敖和衛絹,立刻揮舞手臂,大叫道:“阿敖,攔住,快攔住它們!”

    循聲望去,原來是幾頭野豬崽正在孩童前方飛跑。個頭都有青壯的兩個拳頭大,通體黑褐色,背部立著鋼毛,獠牙尚未長長,奔跑時出哼哼的威脅聲。

    “哎呀,快抓住,別讓它們跑了!”

    眼見野豬崽越跑越快,就要越過公孫敖,孩童們焦急大叫。

    公孫敖咧咧嘴,不慌不忙,拎起手中的木鍁,待豬崽跑到麵前,直接拍飛一頭。力氣用得恰到好處,豬崽飛出一段距離,剛好摔在孩童們腳邊。

    大概是皮粗肉厚,地上又有積雪,野豬崽根本沒受傷,一骨碌爬起來就要再跑。

    “還想跑!”

    衛青幾個一擁而上,用繩子將野豬崽牢牢捆住。阿穀不小心,差點被咬到手指。一氣之下將野豬崽捆成粽子,嘴巴都繞過兩圈。

    跑出來的野豬崽足有八隻,孩童們抓捕不及,全都衝上來,公孫敖一個人也有點手忙腳亂。

    聽到聲響,趙破奴和趙信趕來幫忙,合力之下,仍有一隻落網。他們把野豬崽丟給衛青,一起向前撲,結果目標沒抓到,還差點撞了頭。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站在一邊的衛絹突然抄起石塊,隨手一扔,精準砸在野豬崽的頭上。趁豬崽被砸得懵,衛絹快步走上前,彎腰抓起野豬崽的後腿,輕鬆倒提起來。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野豬崽憤怒大叫,前腿亂踢,甚至還想回身去咬衛絹。

    少女眸光一厲,單手摸向腰間,抽-出公孫敖送她的短刀,對著野豬崽就要紮下。

    “絹姊,且慢!”

    孩童們嚇了一跳,匆忙撲上去攔住衛絹。

    “不能殺,郎君說要養!”

    衛絹這才停手,收刀還鞘,將野豬崽交給衛青,叮囑道:“野彘性情凶猛,小豚也能傷人。記得用麻繩捆牢,再用長繩係在一起。都小心點,別被傷到。”

    少女輕音輕柔,笑容溫和,和持刀時的狠戾判若兩人。

    “諾。”

    孩童們點頭,抓起野豬崽,挨個用繩子捆起來,準備送回圈中。

    目睹整個過程,趙破奴用手肘捅捅公孫敖,好一陣擠眉弄眼。

    “阿敖,娶了絹女,你怕要夫綱不振。”

    啪!

    不等公孫敖出聲,趙信先給了趙破奴後腦一下,覺得順手,又多拍一下。

    趙破奴揉著腦袋,憤然道:“阿信,幹嘛又打我腦袋?”

    “阿敖娶婦關你何事?休要口無遮攔!”

    趙信表情嚴肅,語氣不容置疑。趙破奴不服氣,張嘴想要反駁,被對方狠瞪兩眼,到底閉上嘴,心中開始反省。

    公孫敖笑著擺手,拍拍趙破奴的肩膀,笑道:“我知破奴無有惡意,無礙。就是此言莫要讓絹聽到,你也曉得絹的脾氣。”

    想到衛絹的性子,趙破奴生生打了激靈,連忙點頭,表示再不會亂說話。

    待公孫敖轉身離開,趙信勾住趙破奴的肩膀,沉聲道:“破奴,咱們一年比一年大,再不比從前,說話行事都該注意些。阿敖性子好,不同你計較,要是遇到心胸狹窄之人,肯定要生出嫌隙。”

    趙破奴認真聽著,不服氣的神情逐漸消失。

    “阿信,你說的我都明白。我就是覺得,咱們和阿敖一起殺匈奴,又是一起立誓,不必這麽生分。”

    “不是生分,而是像郎君說的,說話辦事提前過一過腦子。”見趙破奴不開竅,趙信又有些手癢,覺得對方的大好頭顱很值得一拍,“虧得郎君,咱們不用再做野人。郎君還幫咱們入良籍,你知曉這意味著什麽?”

    “什麽?”趙破奴看向趙信。

    “他日傅籍從軍,咱們可以做正卒,可以憑本事殺匈奴,獲取戰功!”趙信一字一句道,“咱們甚至可以獲爵!”

    趙破奴張大嘴,明顯沒想得這麽長遠。

    “咱們是郎君救的,得郎君賜姓,在趙氏畜場長大。你也讀了書,該明白這代表什麽。假若你還是這樣行事莽撞,說話沒有深淺,今後難保給郎君惹麻煩。”趙信硬聲道,“真有那一天,我就不是敲你的頭。”

    趙破奴凝視趙信,沉聲道:“我知道,今後我會留意。”

    見他確實明白了,不是在胡亂搪塞,趙信舒了一口氣,扛起放在地上的木頭,示意趙破奴幫忙。

    見到少年和孩童抓野豬崽的情形,魏悅詫異看向趙嘉。

    “阿多要養野彘?”

    “是有這個打算。”趙嘉沒有否認。

    冬季時,畜場出草料喂養並提供庇護,使得黃羊群一直留在附近,種群數量一度增加。黃羊個頭肥壯,缺糧的邊民都可以捕獵,解了不少人家的燃眉之急。

    的確有阿陶長兄一樣的惡徒,貪心不足,心生惡念,但更多人都知曉感恩,每次獵殺黃羊,都會送來一條羊腿或是整張羊皮。

    不久之前,有獵戶在追逐黃羊時現一群野豬,當即放棄之前的目標,集合十多名青壯進入樹林,開始一場圍捕。

    在兩名老獵戶的率領下,這場圍捕成果斐然,最終收獲大野豬三頭,小野豬二十多頭,還挖掘出不少能食用的根莖,時人稱為蹲鴟、芋魁,類似後世所稱的芋頭。

    大野豬被宰殺分割,除了少部分無法食用的下水,剩下的一點都沒浪費,連骨頭都被砸斷熬湯。小野豬殺死一半,剩下的都被送來畜場,言是豬崽肉嫩,炙烤美味,給趙嘉添菜。

    見到在籠子裏亂撞的野豬崽,趙嘉腦海裏閃過一道道美食:烤乳豬、紅燒肉、扣肉、粉蒸肉……差一點當場流出口水。

    邊民沒有養豬的習慣,一來是養起來費事,就條件而言,養羊更為便利;二來是西漢的豬性情凶猛,和野豬的差別微乎其微;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沒經過“處理”,豬肉不好吃。

    之前沒有人養,趙嘉也就忽略了這一點。如今具備條件,大可以養起來。

    豬飼料不難調配,交給孫媼即可。

    豬肉不好吃,一刀下去就能解決。

    野豬性情凶猛,一樣沒問題。有了水泥,打造新式豬圈,四麵圍起來,隨便你撞,腦殼撞扁也休想跑出來。再者,類比騸馬,這一刀下去,至少公豬的性子就能有所改變。

    “隻需一刀,彘肉亦可美味。”

    趙嘉用手比劃一下,三言兩語解釋清楚。魏悅看趙嘉的眼神都有點不太對勁。同行的魏武更是不自覺退後,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阿多果真聰慧。”

    “三公子誇獎。”

    “……”

    破天荒的,魏悅在趙嘉跟前啞口無言。

    野豬的問題拋開,魏悅提起此行的主要目的,詢問趙嘉和劉榮見麵的經過。趙嘉本就有意和魏悅提一提,當下將他請進木屋,讓人送來熱湯,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聽完趙嘉敘述,魏悅端起木碗,麵露沉思。

    “開荒放牧?”

    “然。”

    趙嘉將熱湯飲盡,拿起火鉗,探入地爐撥動兩下。同時道出劉榮欲以絹帛銅錢相贈,他一概沒收。

    “此事阿多做得對。”魏悅看向趙嘉,認真道,“臨江王因侵占太宗廟壖垣獲罪,被奪國。天子本有意留其在長安,然其上疏自請出宗室,以庶人戍邊。天子準其所請,並下旨以郅都為雁門太守。”

    這番話包含多重意思,趙嘉細細斟酌,表情逐漸變了。

    “跟在他身邊的騎僮,除少數臨江王府忠仆,盡為長樂宮賜下。”魏悅放下木碗,沉聲道,“一同賜下的還有數車絹帛銅錢。”

    也就是說,哪怕劉榮身在邊郡,長安仍掌控著他的一舉一動?

    趙嘉看向魏悅,表情凝重。

    “阿多,天家之事非尋常可議。”魏悅從趙嘉手中取過火鉗,放到一邊,隨即攥住他的手腕,“然也無需過於憂慮,畢竟臨江王已為庶人,且身負侵占太宗廟土地之罪,再過數年,太子年長,事情終會不同。”

    趙嘉點點頭。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曆史上的劉榮為何會自殺。

    不過,曆史已經生改變,劉榮非但沒死,還投身邊郡建設事業,想要一心一意種田放牧。隻要不出意外,這位前臨江王的後半生理當順遂,至少不會再起太大的波瀾。

    至於產生變化的因由,趙嘉仍舊是一頭霧水。但就目前展來看,應該是向好。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追根究底,順其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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